好了,现在就是八折回廊了。木葛生拍了拍手,如此隔音效果必然减弱,深夜扰民非君子所为,我听说柴公子向来持重,确定还要继续打?
    安平被这一言不合就拆房的行为震住了,柴束薪先是一愣,随即勃然作色:天算门下历代亲传四十九枚山鬼花钱,你就拿它砸墙?
    安平扶额,大哥重点错。你应该关心的不是木葛生的钱,而是你家的房。
    千金难买我乐意。木葛生这会儿倒是显得挺大方,这叫砸钱买平安。
    柴束薪一甩长袖,似是觉得和这人再无话可说,银针落如暴雨,木葛生却不肯再正面相交,扭头便跑。
    片刻后再次传来一声巨响,又塌了一间房。
    两人一直从深夜打到天亮,一个跑一个追,短短几个时辰,木葛生一共拆了三条回廊九间房。早上来接人的老二看着柴府光秃秃的门楣,贵府大门哪去了?
    给您请早。小厮弯腰,被木少爷拿钱砸了。
    胡扯。老二想也不想便道:老四没那么大方。
    小厮:
    老二被人一路领进门,停在一座小筑前,还是昨天的那间药室。推门进去,只见木葛生正躺在榻上上药,浑身上下被包成了半个粽子,呦,老二,早啊。这人倒是不嫌疼,一身青肿依然嬉皮笑脸,我饿了,东门那家馄饨挑子开业没?
    我送他来治伤。老二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小厮,贵府这是又把人打了一顿?
    哎没有没有,你别为难人家。木葛生咬着绷带,含糊不清道:是我和人打了一架,心疼啊?那请我吃饭呗。
    打得好。老二干脆道:你丫就是欠揍。
    这你可就想错了。木葛生得意洋洋道:那小大夫伤的比我还重,刚才被人从瓦砾堆刨出来,他被砸的不轻,怕是够呛。
    小大夫?老二挑眉,你打了谁?
    你猜?
    你他妈的不会是把柴束薪给打了吧?
    窗户啪地打开,一阵大笑传来,惊得廊外鸟雀四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个小大夫的脸色!木葛生拍桌狂笑,寒的活像腊月三九天,哈哈哈哈哈哈,这人太好玩儿了!
    打便打,你拆人家房做什么?老二坐在对面,一声冷哼:出息。
    我们身手差不多,若认真打起来,速战可以,消耗战不行。木葛生笑得东倒西歪,平时打架我自然不在话下,可那小大夫出身药家柴氏,药家虽不是武家,但错手御针之术根本不是普通招式防的了的。我手里只有十七枚山鬼花钱,他袖中银针又何止成百上千,硬碰硬岂不找死?只好变着法子给他添堵喽。
    歪门邪道,胜之不武。
    我一伤患,他追着我打才是胜之不武。木葛生倒在榻上,罢了,反正谁也没讨得了好,不过这小大夫挺有意思的,下次有机会还来找他玩儿。
    你拆了半个柴府,还想有下次?
    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来之前算一卦,看看走哪个门。木葛生掏出一枚铜钱,放在手里抛来抛去,对了老二,要是让那小大夫和你打,他能走过几个回合?
    不用刀,二十回合之内。
    那敢情好啊!木葛生一拍大腿,下次你和我一起来,他就不敢和我打了!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老二拒绝的干脆利落,不打。
    啊?木葛生一愣,奇道:这倒是稀罕,这世上居然还有你松问童不敢打的人?
    他是药家人,诸子七家禁止内部动武。
    你这会儿别给我端你那墨家墨子的派头,平时你追着我揍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团结友爱?
    那是你欠揍。松问童道:你知道柴束薪的身份吧?
    知道啊,诸子七家之一,药家柴氏。他是柴氏家主,也就是这一任灵枢子,执掌药家之位,名列诸子之一。
    松问童闻言冷哼:诸子七家,久存于世的一共六家,天家天算子、仙家长生子、朱家星宿子、药家灵枢子、阴阳家无常子、墨家墨子。其中柴氏医术卓绝,三千年前领药家之尊,从此历代柴氏家主都位列诸子之一,先生见了他也要称一声灵枢子。你他娘的就这么把人给打了,你道先生不会罚你?
    你用不着叽里呱啦说这么一堆,不就想说他来头很大?七家诸子,别的不说,天天和我鬼混的就有俩。木葛生混不吝道:再说了,你堂堂墨家墨子不也总被师父罚?你怕?
    我打的过柴束薪,也不怕先生罚。松问童道:但整个银杏书斋,除了你,没人会招惹他。
    为啥?
    推翻君王事小,打死药家命大。没那么硬的命,就别去招惹能救你命的人。松问童一巴掌拍上木葛生脑袋,你几次从鬼门关捞回一条命,你他妈以为谁有能耐把半死不活的你救回来?
    木葛生僵住,难以置信道:前几次救我的人,是那小大夫?真的假的?
    松问童冷眼以对。
    木葛生思索片刻,我是不是完蛋了?现在道歉来得及么?
    晚了。
    我要抱他大腿求他呢?
    他应该会把你再暴打一顿。
    那便罢了,我何必上杆子找揍。以后有机会,给他赔礼道歉便是。木葛生倒也不坚持,大大咧咧站起身,扶我一把。
    就你娘们儿兮兮的娇气,别碰我。松问童退后一步,将手里的刀递过去,自己拄着。
    唉,你说我这爹不疼娘不爱的,兄弟面前也不遭待见。木葛生闻言抱着刀唉声叹气:在外招惹了人,还得千里迢迢回山跟师父诉苦。
    你废话说完了没有?
    没说完,爱听不听。木葛生翻了个白眼,你最好赶紧找棉花把耳朵堵上,等回山见了师父,我废话更多喂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啊,我可是伤患!
    把你嘴堵上。
    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两人身手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在柴府撒野半宿都无人能奈何的木葛生被松问童一招掀翻,拎行李似的拎了出去。
    松问童拎着人,步履丝毫不见减缓,一路出了城。
    城外有山,山上有寺,寺内有书斋。
    庭院内栽满银杏,古木高枝,遍地金黄,朱门匾额上题着四个字银杏书斋。
    书斋在外看着不大,然而门内却是游廊幽深,松问童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间水榭前,隔帘行礼道:先生,学生回山。
    平安便好,此番下山,又闯了什么祸回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嗓音传来:呦,这么大的行李,可是从城里买来的土产?
    竹帘半卷,水榭中有白衣人临水而坐,风姿皎然,有如谪仙。
    可惜神仙是个半残。
    安平看得感慨,果然人无完人,长得好看的都有致命缺陷。松问童脏话连篇,木葛生见钱眼开,柴束薪生人不近,而眼前这位银杏斋主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却白发如雪,身坐轮椅之上。
    松问童跪下行礼,老四犯错,带来请先生责罚。
    木葛生被人五花大绑,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抗议声。
    得啦,你们几个,总是爱轮番告状。斋主笑了笑,看来这次是葛生被抓了把柄,倒是难得看见你倒霉,说吧,犯了什么错?
    木葛生对松问童怒目而视。
    松问童嘁了一声,给人松绑,木葛生掏出嘴里的布条,直接飞起一脚,被对方横刀挡了回去。
    他顺势跪下,变脸变得飞快,做出个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样,给师父请安。
    既然犯了错,就先跪着吧。斋主笑道:这次捅了什么篓子?
    木葛生难得老实,跪得规规矩矩,一五一十将事实说了,徒弟知错,师父怎么罚都可以,只要别让我赔钱。
    哦?我若让你赔钱呢?
    那徒弟也没辙。木葛生老老实实道:只好偷了老二的刀拿去当了。
    话未说完,松问童咔地出刀一寸,面无表情。
    所以为了避免同门相残的惨剧,还请师父三思。木葛生从善如流地补上下半句。
    不是好法子,问童的舐红刀固然好,但不比他的脸值钱。斋主笑着摆摆手,你若是有本事将他卖进关山月,那才是一本万利。
    安平听得哑口无言,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上梁不正下梁歪。
    松问童像是听惯了此类说辞,臭着一张脸,先生说笑。
    不是什么大事,束薪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找机会说开便是。斋主挥手,葛生去香堂跪十个时辰,跪完了,去起一卦。
    徒弟明白。木葛生低头领罚,请问师父,要起什么卦?
    算个缘分,卜个时间出来,看看什么时候合适,你去给人家道歉。
    柴府还塌着呢,先生不怕老四被乱棍打出来?
    那要看葛生的卦准不准。斋主笑道:天算门下,算不准卦,该打当罚。
    三更夜半。
    木葛生还在香堂跪着,说是香堂,却不供神佛,四面白纸糊墙,正对大门的墙上贴着一副挂联,上联小卦十文,下联中卦二两,横批掏钱。
    窗户悄然打开,松问童跳了进来,你还没跪完?
    妖孽快滚。木葛生眯着眼睛打瞌睡,休要扰了贫僧清梦。
    看来你是还没跪够。
    承您好意,还有半个时辰。木葛生伸个懒腰,师父罚人可真不含糊,开口就是十个时辰,我都睡醒三回了。
    该。松问童看着墙上的对联,这对联他娘的是你写的?先生怎么没把你打死?
    新挂的,气派吧,这叫发家致富从我做起。
    松问童没搭理他,小卦十文,中卦二两,大卦呢?
    大卦不算。木葛生打个呵欠,我说你就是这么来看望人的?也不带点东西孝敬一下?
    带了。松问童打开背后包袱,浓郁香气顿时传了出来,我特地托人下山买的,城东馄饨摊的牛肉煎水饺、尖笋馅儿的豆腐皮包子、还有百味居最后一锅酥炸鸭舌
    不错不错,难得老二你这么懂事。木葛生神色大悦,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松问童却一下退开,慢悠悠走到房间对面。不是给你带的。
    啥?
    我站着吃。对方说着拿起一个包子,你跪着看。
    松问童。木葛生和颜悦色道:你他妈的。
    第7章
    转眼已是深秋。
    银杏叶黄,在午后光影里显得愈发灿烂浓郁,古寺中有钟声响起,漫天流云。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木葛生披着衣服走了进来,老二,早饭吃啥?睡眼惺忪满脸倦色,一看就是刚醒。
    松问童正裹着围裙炒茶,深秋是最后一波收银杏叶的时候,这几天他天天围着灶台打转,闻言一铲子扇过去,你他妈自己看看几点了?好意思吃早饭?
    有什么要紧,又不耽误做功课。木葛生半闭着眼,轻车熟路地躲了过去,接着从橱柜里摸出一笼点心,你看你,明明给我留了早饭,非得这么口是心非,上赶着做坏人,何苦来哉?
    松问童拎着锅就要摔过去,老子留着喂狗!爱吃不吃!
    我吃我吃,汪汪汪。木葛生叼着糕饼扮个鬼脸,脚底抹油地溜了出去。
    松问童哪肯善罢甘休,拎着锅铲就追了出来,两人在游廊上大呼小叫,漫天茶叶纷飞,惊起一地鹊鸟。
    安平已经习惯了这俩人天天这么闹腾,今天这一桩还算小事。他在这梦里蹉跎数月,一日日看下来,只想说银杏书斋的房子建的真是结实,换做柴府,被两人这么折腾,早不知道又塌了多少回。
    如今他将梦中情形摸了个七七八八,这大概是民国某年某月,一座东南古城。
    城外有山,山上有白水寺,寺中有银杏书斋,书斋里住着一个残废神仙,神仙领着三个妖孽,没有大闹天宫的志向,也没有降妖除魔的气节,简而言之每日混吃等死,可谓十分的舒坦。
    这座东南古城是军事重地,城中驻防司令姓木,平民百姓不懂军衔,叫什么的都有,有的叫木大帅、有的叫木司令、还有叫木将军的,连带着木府也是乱七八糟的称呼一锅端,木将军府、木公馆、木帅府搞得安平至今也没搞懂这木司令到底是个什么职衔,只知大概是个不得了的官,横竖称一声军爷。
    其实这些安平并没有多大兴趣,但了不起的是,这位木司令是木葛生的爹。
    木葛生是木司令独子,十岁入白水寺银杏书斋,之前的日子却是在军营混大的。司令夫人早逝,木府放养式育儿,木司令在儿子三岁时就往军营一扔,木葛生从小把兵野之气沾了个够,十岁后修身养性了几年,修出了几分画皮似的涵养,像个知书达礼的混世魔王。
    走廊上的两人一路跑一路追,松问童的身手安平见识过几次,这人颜值和凶悍程度成正比,木葛生从不硬刚,每次招惹了人窜得比谁都快。只见这人眼疾手快钻进一处房间,老三救我!老二要杀人啦!
    满室案牍,一个人从堆积如山的书卷中抬起头,无奈道:你又怎么招惹他了?
    满窗银杏金黄,书案后一人执笔持卷,眉眼温润,是个玉面少年郎。
    最吸引人的是对方一把流水般的嗓子,一句话就缓住了心神,老二你这是为何端着锅铲?要征用了我的书房来炒茶?
    松问童来势汹汹,一脚踹开房门,老三你别和稀泥,再说我把你俩一块揍了。
    英雄饶命。老三说着看向木葛生,摊手,你看,我救不了你。
    没事没事,你借地方给我躲躲就行。
    你他妈给我滚出来!松问童站在门口指着木葛生的鼻子叫骂,别躲着当缩头王八!
    我不。木葛生扮个鬼脸,老三这地儿挺好,大爷我今儿就睡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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