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葛生头一回见柴束薪吃瘪,憋笑道:这菜色倒是别致,不知叫什么?
    这是绩溪特产,我日常在家里做,手艺比较简单。柴忍冬给他加了一筷子菜,笑道:名为一品锅。
    铁锅里荤素杂烩,层层叠叠,第一层是笋衣,第二层是香煎鸭块,第三层是炒鸡块,第四层是油豆腐,第五层是肉圆。锅边点缀着蛋饺对虾,最下面铺着火腿花菇。文火慢炖,味厚而鲜,安平看的狂咽口水,只恨梦里点不了外卖。
    若论烹调,松问童的手艺也相当之好,安平日常被银杏书斋的小灶馋哭。一品锅看着小小一只,却连舌头挑剔的木葛生都说好,可见美味至极。
    木葛生和柴束薪年岁相仿,柴忍冬直接把人当成了半个弟弟,眉梢眼角都是亲切。木葛生只要愿意,很容易讨人欢心,两人片刻之间便言谈甚欢,反而柴束薪默默吃饭,像个玉树临风的背景板。
    姝丽牌的刨花水改配方了,新加了一味香白芷
    姐姐说的那个点心铺子我去过,是附近顶好的一家,他们新近做的柿团是一绝,有机会我带给您尝尝看
    关山月的新曲子!您还没听过?据说是新电影的配乐,还要灌制唱片
    再来一碗?姐姐辛苦!
    我吃好了。柴束薪放下碗筷,阿姊晚安。
    木葛生明显还没吃饱,一双眼盯着铁锅,柴束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夜深,该走了。
    柴忍冬身体不好,深夜打扰确实不便,木葛生只得站起身,行礼道:姐姐晚安。
    不急,我给你打包些带回去。柴忍冬笑着站起身,有空常来玩,陪我摸骨牌。
    阿姊!
    怎么?难道你有空来陪我?来了也是个锯嘴葫芦。
    柴束薪满脸敢怒不敢言。
    木葛生忍笑忍得快要内伤,接过柴忍冬手中食盒,那便多谢姐姐了,定不负好意。
    柴束薪哐地摔门走了出去。
    柴忍冬看着自家弟弟的背影,轻叹:束薪难得带朋友来,他平日事忙,很少去书斋旁听,我还担心他没有说得上话的同龄人。
    姐姐多虑了。木葛生抱着食盒笑道:柴兄实在是个妙人,我带他玩,您尽管放心。
    柴束薪走的并不快,木葛生随即追了上去,小大夫,你要怎么谢我?
    柴束薪看了他一眼,神色仿佛在说你为何如此自恋。
    柴姐姐心里惦记你天天像个小老头似的,没人陪你玩儿。木葛生道:我可是大包大揽,帮你说尽了好话,不值你一声谢?
    巧言令色,纨绔手段。
    这可是活天冤枉,我一不挥金如土、二不拈花惹草、三不欺凌霸市怎就算得上纨绔?木葛生说着拿胳膊去撞柴束薪,还有,我刚说的话都算数,你尽可以来书斋找我玩儿,随时奉陪。老二养了两只大公鸡,天天叫的人心烦,我们可以宰了煲汤。
    柴束薪侧身躲过,像是完全不想搭理他,直接选择无视。
    两人一路走到柴府大门,柴束薪才总算开口:慢走,不送。
    大门推开,木葛生走到门边,想了想,又再次回头。
    哎,小大夫,问你个事儿。他摸了摸鼻子,斟酌道:你的把柄或者说软肋,是不是柴姐姐的病?
    柴束薪闻言就要直接关门。
    慢着慢着!木葛生赶紧去拦,世间鲜有药家难医之症,今天那帮人一直拿药材之事敲打你,难道柴姐姐的病,是缺了什么关键药材?
    柴束薪依旧冷着脸,不劳费心。说着上上下下将木葛生打量一番,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来的那些长辈很讨人厌?
    可以这么说。
    我也这么觉得。柴束薪居然也点了点头,所以,我在他们的茶里都下了泻药,我亲自配的,谁也尝不出来。算算时辰,差不多是发作的时候了。
    木葛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
    柴束薪:你有没有觉得肚子很疼?
    第9章
    安平头一次见木葛生吃瘪,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疼得他大叫一声,整个人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接着他就被摔醒了。
    安平摔得七荤八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家的家庭影院。他看着电影睡着了还足足在梦里过了好几个月。
    我居然没有饿死?安平恍恍惚惚翻出手机,一看日期,现实里居然只过了一天不到。
    他这一睡,睡了十几个小时,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安平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惨叫,今天开学!他不仅要迟到了,作业也一个字没写!
    对于高中生而言,天大地大学业最大,安平当即顾不得再管梦里纷纭,匆匆洗了把脸,抓起书包夺门而去,到门口打了辆车,一路上都在试图亡羊补牢赶他的作业。等他终于到了学校,已经是第二节 课课间。
    学委你怎么才来?同桌看见他就开始嚎,最后一套卷子全班谁都没写,就嗷嗷待哺等着你来,你对得起父老乡亲吗?
    抱歉抱歉,起晚了。安平用力把书包挤进桌屉里,老班呢?我迟到这么久,怕是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班主任今天不来查班。同桌朝最后一排努努嘴,那个谁来了。
    安平一怔,接着猛地扭过头去,只见木葛生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正和一名女学生聊的欢快。仿佛注意到安平视线,木葛生转过头,朝他眨了眨眼。
    我艹!他刚刚是不是在看你?!同桌吓得一个激灵,他今天居然没有一来就睡觉?还有,他什么时候和课代表关系那么好了?
    安平这才注意到木葛生同桌的女生,居然是许久没来上课的课代表,课代表痊愈了?
    据说是病好了,昨天班群里都传疯了。本来还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但她不想住在医院,决定还是来上学。她家长今天亲自送她来的,我在食堂看见她爸妈陪着她吃早饭。同桌感慨,人家这才是亲爹妈,我大概是充话费送的。
    安平打量着课代表的脸色,女孩儿精神很好,木葛生似乎说了什么笑话,逗的人咯咯直笑。
    原先课代表是个埋头苦学的人,性格很安静,如今看上去确实比之前多了不少鲜活。
    大病一场,病中人、病外人,各自大概都明白了许多东西,床前久候,终于等到女儿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或许已经比什么都值得。
    欸,不过以前我倒没发现那个谁这么好说话。同桌窃窃道:他平时都不来上课,难得来一次也是在最后一排睡得天昏地暗,看着就很不好惹。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艹你看没看见他刚笑了?这也太他妈帅了吧?!
    安平无语,心说你那是被表象骗了,这人就是条为老不尊的大尾巴狼。他正在腹诽,却突然察觉身边一阵安静,抬头发现木葛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神情那叫一个和颜悦色,身体如何?
    同桌捂着嘴,发出一声掐住喉咙似的气音。
    还行,没吃早饭,有点饿。安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斟酌道:起晚了,做了一晚上的梦。
    那怎么行,这年纪可不能饿着。木葛生道:走,我请吃饭。
    话音未落,上课铃声响起,这人直接无视了刚进班的物理老师,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学委,我知道你家有钱,是我浅薄,我低估了有钱人的想象力。同桌惊悚而敬佩地看着他,压低嗓音道:你居然把木葛生收为小弟了?
    安平:我求求你别脑补了行吗。
    他确实有很多话想问木葛生,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借口上厕所,从班里溜了出去。
    木葛生拎着保温杯,正在走廊尽头接水,听到他的脚步声,随口道:这寒冬腊月的,市一高校服薄的能冻死人,还是年轻好。
    安平一句就听出了这人是什么意思,惊讶道:你知道我知道了?
    安瓶儿你这话说的,学绕口令呢。木葛生拆了一袋枸杞,放入保温杯,一晚上不算短,都梦见什么了?
    走廊不方便说话,安平跟着木葛生走向顶楼天台,大概讲述了梦中经过。木葛生听着安平叙述,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
    梦里花落知多少。木葛生靠在栏杆上,拧开保温杯,热气弥漫在半空,算来安瓶儿你也知道不少事了,感想如何?
    说不上来。安平沉默片刻,道: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当初在三途间情势紧急,你尝了我的血。木葛生道:血液是媒介,你从中获得我的记忆,并不奇怪。
    你是故意的?安平已经见识过木葛生的身手,在三途间脱困并不困难,多捎带他一个菜鸡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完全没有给他喂血的必要。
    但他想不出木葛生这么做的原因,他平平无奇一富二代,每天光是作业就足以取他狗命,有什么原因能得他老人家青眼?
    哦对,安瓶儿你还没有梦到那个地方。木葛生端着保温杯,吹开热气,其实我死过一回。
    安平怔住。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梦中的所有人,都与一个存在有关,我们将其称之为诸子七家。
    你不妨将它看做一种传承,千年之前,有七类人聚在一起,建立了一个组织,沧海桑田,经历朝历代而不倒。这七类人中,有的是家族、有的是门派、亦或是一脉单传的师徒,每一类为一家,一家之主执掌诸子之位,故而被称为诸子七家。
    安瓶儿你在梦里已经见过了四位诸子药家柴氏柴束薪,执掌灵枢子之位;墨家松氏松问童,执掌墨子之位;还有阴阳家乌氏乌子虚,执掌无常子之位。七家中有四家都是家族传承,柴氏、松氏、乌氏便是其中之三。
    这三家我已经清楚了。安平想了想,道:你说我见过了四位诸子,还有一位呢?
    见过我师父了吧?木葛生笑了起来,他老人家是天算子。
    天算子?
    天算门下,历代一脉单传,收徒不会超过三人,一旦确定了继承人选,其他人都必须退出师门。木葛生道:因为人丁稀少,一人便是一家。故不以天算家之类的名号统称,天算子,即是天算家。
    安平思索片刻,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所谓诸子七家,到底都是干什么的?
    木葛生一愣,随即笑道:也是,难怪你不知道,你在梦里怕是只看见我们几个打架了。
    安平心说哪里哪里,除了打架,还有鸡毛蒜皮吃喝拉撒。
    诸子七家,每家皆有专攻药家专攻银针药石,医术卓绝,可活死人肉白骨;墨家擅于天工之术,机关冶炼,有绝世名匠之能;阴阳家天生半冥之体,可御神鬼,来往于阴阳之间。至于天算子,顾名思义,算命的。
    最后一个说的未免太草率,安平不禁追问:算命的?
    天算天算,天算子历代传承四十九枚山鬼花钱,算的是天命。木葛生道:历史记载中山鬼花钱在元明时期才出现,但天算子手里的山鬼花钱,来源可追溯至上古。我师父当年说是伏羲亲手所制,不知道是不是在吹牛。
    信息量太大,又从木葛生的嘴里说出来,怎么看都像是这人神乎其神地扯了个大淡。但安平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实在非常识可解,思绪完全深陷其中,而且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木葛生虽然看着云淡风轻,但此时此刻,这人说的都是实话。
    天算子,算天命?
    不错,诸子七家,以天算子为首。上古时期,三皇五帝相继离世,有圣人预感天地生变,故而召集志同道合者,行天命以匡正道,这便是最初的诸子七家。而当初的那位圣人便是第一代天算子,他手中四十九枚山鬼花钱可算天命,七家便以天命为旨,在重大时刻做出抉择,引导人世,如此传承历朝历代,可以说每一次江山易主、人间骤变,背后都有七家的影子。
    安平难以置信,真有这么准?
    木葛生掏出一把零钱,要不要算算高考能考多少分?
    安平当即改口:我信。
    他消化了一会儿脑内的信息,问道:目前我只见了四家,剩下的三家呢?
    家族传承的还有朱家,家主执掌星宿子,是朱雀血脉,大概算个神仙;门派传承的是仙家蓬莱,门主执掌长生子,走的是求仙问道的路子,姑且算个半仙;最后是罗刹子,非大乱之世不出,无传承,随机生成。木葛生说了个大概,你回去多睡几觉就见着了。
    安平把这游戏攻略似的势力分布记了个七七八八,突然想起一事,慢着,你刚刚说过什么来着?你死过一次?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即使已经知道木葛生是个老不死,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算回过味儿来了。木葛生看着他,似笑非笑,不错,或者换个更准确点的说法我是已死之人。
    第10章
    话音未落,安平瞬间后退一丈远。
    用不着这么生分,我不吃小孩儿。木葛生慢悠悠道:看过电视剧吗?
    话题转移太快,安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算命先生有一句很常见的台词天机不可泄露。有的更花哨些,说的比较详细,什么泄露天机天打雷劈,诸如此类。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天命不可擅自测算,否则必遭其殃。
    你怕这个?安平将信将疑,你不是很牛逼吗?
    多谢夸奖。木葛生面露无奈,天算一脉固然神机妙算,除了每一代天算子天赋异禀之外,同时还借助了四十九枚山鬼花钱之力。诸子七家有一个信条:只要是天算子推演之卦,不会有失。
    所以?
    正因为不会出错,故而算的事情越大,算的结果越准,天算子遭受的天罚也越强。木葛生道:天算子大都难有善终,所以每一代收徒弟都收的早,像我师父,年纪轻轻照顾仨,又当爹又当妈
    眼见着这人又开始满嘴跑火车,安平赶紧将话题拉回来,这和你的死因有什么关系?
    木葛生喝了一口枸杞茶,耸耸肩,我当年算了不该算的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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