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黄牛埋头吃面,前段日子出了点事,那位爷难得外出,刚好和你来的时间岔开。说着打了个嗝,可算赶在年关回来了,不然就天算子那手艺,真能让咱们大年三十喝西北风去。
    平时都是他做饭?
    黄牛笑了笑,看向窗外。也不全是。
    两人站在后院门前,柴束薪拿着碗,木葛生踩在门槛上贴对联。
    黄牛说的不错,当日下午厨房就开了灶,煎炸烹煮焖炖炒,满院子都是浓香。木葛生坐在檐下和安平下棋,安平跟着林眷生学了数日,略有进益,他有心理准备,果然输的溃不成军。
    安瓶儿你又输了。木葛生抛着棋子,要不要下五子棋?
    这人一边杀他一边涮他,还趁着棋势在盘上摆了个笑脸,安平心态崩了,不下了。
    别介啊,你可是跟我大师兄学过的,就这么认输多丢份儿。
    安平不吃这一套,长生子也输过你,不丢人。
    木葛生耸耸肩,可惜大师兄不在,我们倒是很久没下过了。
    林眷生是蓬莱门主,前几日门中有事,便提前回了蓬莱。
    闲坐无事,木葛生去了一趟厨房,抱回一大盆刚炸好的藕夹,金黄酥脆,满院子都是他咔嚓咔嚓的吃喝声。安平听得忍无可忍,从房间里拎出书包,掏出两大摞试卷。
    安瓶儿,今儿过年。木葛生看着挑眉,至于这么用功,大年三十还写作业?
    安平心道呵呵,将一摞卷子放到木葛生眼前,这些是你的,木同学。
    好好学习,一起写。
    木葛生果然不干,拿试卷叠纸飞机,飞得满院子都是。
    安平看不下去,刚要开口,后院门吱呀一声打开,老不死的醒了没有操!
    是乌毕有,木葛生手里的纸飞机投出去,不偏不倚扎在他脸上。
    闺女你来了。木葛生招招手,可算找到个消遣,过来给爹磕头,给你发压岁钱。
    乌毕有似乎是来送年货的,手里大包小包,一听就炸了,磕你大爷!
    怎么跟你爹说话的,没大没小,当心你今年还长不高。木葛生擦擦手,刚好三九天回来了,晚上留下来吃年夜饭。
    乌毕有似乎有点忌惮柴束薪,往厨房瞄了一眼,硬邦邦道:不吃。说着把年货一扔就要往外走。
    下一秒厨房门打开,柴束薪站在门口,你该吃药了。
    这回轮到木葛生拒绝:不吃。接着又补上一句,上个方子刚吃完,你好歹让人喘口气。
    这几个月你擅自把药停了。柴束薪不为所动,上个方子,你一剂都没吃。
    一语拆穿,木葛生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嚼着藕夹含糊不清道:行吧,等我闺女给我拜完年我就吃。
    柴束薪转头看向乌毕有。
    乌毕有:
    这几人真是形成了奇葩的食物链,乌毕有几乎是捏着鼻子给木葛生拜了年,拜完也不走了,坐在台阶上打游戏,踢了安平的桌子一脚,过来组队。
    安平掏出手机,两人打了几场,胜率尚可,乌毕有脸色好看了点。安平想了想,没话找话道:你来这里过年?
    怎地。乌毕有斜他一眼,我不能来?
    你不是不喜欢你爹吗。天天嚷嚷着老不死。
    去你妈的,他才不是我爹。乌毕有哼道:我是来看罗刹子的,他和我爹当年是兄弟。
    说得好像木葛生不是乌子虚兄弟一样,安平心中腹诽,突然意识到乌毕有对柴束薪的称呼,你刚刚叫他什么?
    罗刹子。乌毕有看他一眼,那老不死的没和你说?你那晚不是看到房间里的牌位了么。
    安平住在城隍庙的第一晚,夜半时从梦境中惊醒,在那间被风吹开的房间里,看到了一个牌位。
    诸子之灵枢子柴束薪之位。
    在安平所见过的记忆里,柴束薪尚且是灵枢子,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牌位从来都是死人用的东西,木葛生上午也说过,柴束薪和他一样,都是已死之人。
    罗刹子逢乱而生,主凶杀。
    虽可镇乱世,却暴戾凶恶,历代罗刹子都是绝大的叛逆,完全不可控,甚至有与其余六家反目者,是个令所有人都头痛忌惮的变数。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
    安平记忆里的柴束薪虽寡言冷隽,但终究是君子为人。当年的药家公子成为穷凶极恶,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我还以为那老不死的什么都告诉你了。乌毕有看着安平,一声冷笑:也是,有的事情他自己都不记得。
    乌毕有是个一点就炸的爆竹,安平有心想问乌子虚生前发生了什么事,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往事迷雾层层,愈发显得扑朔迷离,安平也不知道木葛生是怎么对其他人介绍自己的,好像众人莫名其妙就接受了他的存在说到底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真能如此轻易地介入诸子七家?
    难不成还真像乌毕有说的那样,木葛生要收自己为徒?
    安平打了个寒颤,他还有家业要继承,当个普通富二代就挺好,没那么远大的志向。
    木葛生的记忆他都看在眼里,那是何其波澜壮阔又悲欣交集的半生。
    木葛生虽然待他亲近些,不过这人都快活成了精,喜怒不于色,见谁都是一副笑脸。安平回忆着之前种种,觉得木葛生未必像众人说的那样,他或许有别的打算。
    道行高深,非他可以参透。安平胡思乱想片刻,最终还是将纷纭思绪抛在脑后。
    来日方长。
    厨房里,木葛生苦大仇深地喝了一碗药,你的事办完了?
    差不多,残余的三途间基本清理干净。柴束薪在水池边洗碗,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嗯,阴差阳错尝了我的血。木葛生趴在一旁漱口,有点缘分,先放在身边养着。说着想起一件事,前段时间阴阳梯异动,是你把他从三途间救出来的?
    他带着玉扣,上面沾过你的血。
    亏你看得出来。
    柴束薪擦干手,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木葛生,我从阴阳梯里拿出来的。
    木葛生看着一愣,继而笑了起来:你居然找得到。
    那是一枚山鬼花钱。
    第35章
    入夜。
    菜已出锅,满桌丰盛。
    木葛生不拘什么礼序,自己已经不亦乐乎地吃了一下午,事先便说谁饿了就直接上桌。乌毕有似乎就是专程来蹭这顿饭的,刚刚开桌就已经动筷,不仅仅是他,黄牛亦是大快朵颐,两人一通风卷残云,为了抢一块樱桃肉甚至开始瞪眼。
    香气在院子里飘了一下午,安平亦是食指大动,谁知他还没动筷,就被木葛生叫到了厨房,新年大吉。
    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他,递来一只红包。
    安平有些惊讶,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木葛生将红包放进他手中,小孩子过年收压岁钱天经地义,你上年遇到的邪祟不少,更应该压一压。
    红包里是一张记账卡,卡面上印着天地银行。
    过段时间鬼集开市,可以跟着我闺女去逛一逛。木葛生道:鬼集的规矩懂吧?除了点着青色灯笼的摊子,随便刷。
    安平还是头一回收到这样的压岁钱,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木葛生难得大方,他刚准备说点什么应景的吉祥话,一旁的柴束薪开了口:收着吧。
    对方正在蒸一只汽锅,眉眼在灯下烟火中多了几分温和,他这是借花献佛。
    木葛生振振有词地反驳:我这叫耆老有徳。
    有德无德另说,一年到头为老不尊的神棍总算有了几分长辈模样,木葛生用锅盔夹了一块粉蒸肉,递给安平,吃点先垫着,外间那俩饿死鬼投胎,安瓶儿你可未必抢的过。
    锅盔刚刚出锅,椒盐酥脆,回味悠长。安平舔着嘴唇走出厨房,当初在梦中看得见吃不着,日日对着厨房干瞪眼,如今总算等来了这个年夜。
    银杏书斋的小厨房大概能算半个新东方,当初在里面做过饭的人大都有一手好厨艺木葛生除外。
    安平看着满桌饭菜,比起松问童的重油重辣,柴束薪明显更清淡养生,光是炖盅就有四五品,他面前摆着一道蜜汁火方,盘底垫着大块干贝,火腿酥烂,酱色卤汁上撒着一把松子仁。旁边的菜似乎是葱烧海米,不过已经被吃的只剩汤汁。
    他不清楚乌毕有的口味,发觉桌上多了不少甜口的菜,印象里木葛生是不挑食的,难道柴束薪是嗜甜的人?
    愣着干什么,你还吃不吃?乌毕有指着他面前的一盘杨梅圆子,不吃老子端走了。
    安平回过神,连忙伸筷。
    满室热气升腾,像极了那些年灯下夜饮,是一席旧雨的滋味。
    一餐饭罢,已是半夜,木葛生不知从哪扯了电线,数人围在院子里看电视似乎是春晚,安平看着电视里头戴红顶的官人,这是谁?
    生前好像是个洋务大臣。乌毕有坐的离木葛生八丈远,埋头打游戏,这是酆都电视台。
    安平闻言一愣,接着打了个喷嚏,你不冷吗?说着看向木葛生,半仙儿,咱能不能进屋看?
    屋里信号不好。木葛生嗑着瓜子,没事,待会儿就暖和了。
    什么意思?安平没听懂,然而众人都在各干各的,没人理他。黄牛在厨房帮柴束薪包饺子,从窗户里探出个脑袋,安小少爷,要不要进来暖和一会儿?
    安平看不下去电视里的群魔乱舞,跑去帮厨,话说柴束薪自从回来似乎就没从厨房里出来过,灵枢子,安平边洗手边道:您不吃点东西么?
    柴束薪动作一顿,无妨。
    黄牛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咱这院子里除了你和无常子,其他人吃不吃饭都无所谓。主要是天算子嘴馋,等着吧,今儿晚上还有三顿。
    安平听傻了,三顿?
    不过看着厨房里的满锅满灶,确实不像是轻易收摊的架势。柴束薪将花椒放在锅铲上干煸,香气爆开,光是馅料就有三大盆,安平认出了药芹和韭黄,这一盆是什么?
    马蹄和玉米,甜馅儿。黄牛道:待会儿还有一盆红糖饺子。
    红糖饺子,安平闻所未闻,听着就像是木葛生自创的暗黑料理,犹豫道:饺子做甜馅儿?好吃吗?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黄牛笑道:嗜甜者,大有人在。
    片刻后饺子下锅,院内传来一阵鼓声,安平循声望去,电视里在放什么?
    五方狮子舞。木葛生道:唐朝的一种舞乐,本来快失传了,建国后酆都宣传部灌制了录像带,现在鬼集上卖得很火,还有健身操和广场舞版。
    槽点太多不知该从何说起,安平不禁猜想如今的酆都鬼集会是什么样,鬼还需要健身操吗?魑魅魍魉又蹦又跳,大唱燃烧我的卡路里?
    那可真是群魔乱舞。
    窗户被人敲了敲,乌毕有冒出个脑袋,给我装点吃的,快点,妈的老子又要死了。
    乌毕有打游戏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不是要死就是在要死的路上,安平看了他的屏幕一眼,确定没救了,你不能进来拿?
    罗刹子在里面,我不进。
    安平奇了,你就这么怕他?
    乌毕有全副精力都在游戏上,顺嘴说了下去,你和他打一架试试艹!接着就被人一枪爆头,他险些就要摔手机,眼看着少年又要原地爆炸,安平赶紧掏出手机,这样,我陪你打一局。
    不打了。乌毕有却摇了摇头,正月十五你有没有空?
    怎么?
    老不死的不是给你压岁钱了么。乌毕有道:十五鬼集开市,带你去蹦迪。
    安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蹦迪啊。乌毕有啧了一声,你要不想去就算了,要不是我带你,你个未成年根本进不去。
    安平:我成年了,谢谢。
    嘁,那你长不高了。
    安平不知道乌毕有到底对身高有多大的怨念,少年并不矮,可能是被每日被木葛生言语荼毒的缘故,活像个牛奶重度依赖症。乌子虚的身高不低,按照他的基因,只要他媳妇不是个拇指姑娘,以乌毕有现在的身高,将来肯定能超过一米八。
    接着他又想起来,这孩子似乎只有幼儿园毕业,确实不知道遗传学。
    安平给乌毕有盛了一盘拔丝芋头,被他嫌弃道:你怎么喜欢这么娘们儿兮兮的甜东西。
    我还以为是你喜欢吃。安平咬了一块,我看灵枢子今晚做的饭不少都是甜的。
    嫌弃归嫌弃,吃归吃,乌毕有接过盘子,含糊不清道:老不死不挑食,他也嗜甜。
    安平注意到他的用词:也?
    你不知道?
    乌毕有突然反应过来,接着换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不然你以为这么一大厨房的饭菜谁吃的完?喂猪么?
    安平想了想方才饭桌上风卷残云的两人,觉得还是不要挑这熊孩子的语病了。
    乌毕有和他讲了一些酆都鬼集的奇闻异事,两人正聊着,饺子出锅,同时门外有敲门声响起。他倒是会赶巧。乌毕有挑眉道:年年都赶上第一锅饺子。
    木葛生全副注意力都在电视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柴束薪和黄牛忙着端饺子,最后还是乌毕有推搡着安平去应门。刚一打开门,彩花砰地爆开,炸了安平一头一脸,笑声传来:过年好啊过年好!财源广进!恭喜发财!
    门外站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红唇细腰,短裙下露出一双长腿,高跟鞋一脚踩在门槛上,几乎比安平还要高出一头,你是安平吧?对方好兄弟似的揽过他,说话带着点京腔,爷们儿长的不赖嘛!
    你他妈怎么又穿高跟鞋?乌毕有仰头看着对方,艹,你还染了个粉毛?
    头发越粉,打人越狠,我现在可是王者,回头带你抢人头晋级。姑娘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封,压岁钱,拿着吧爷们儿。
    说着又看向安平:这次来得急,没准备什么见面礼,回头请你去鬼集蹦迪。
    这姑娘简直潮到爆,说起话来神采飞扬,带着点说不出的潇洒风情,虽然比他高了一头,安平还是忍不住生出点旖旎心思,幸会,请问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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