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徐嘉宁嘴唇不受控制,紧绷的身体有些发麻,我能拿一包烟吗?利群。
    男生没回答,哼笑一声对老板说:行,来包紫云。
    还有利群。
    说利群两个字的时候,男生手指搭在啤酒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拉环,嗓音微微拖长。
    得,英雄救美啊。老板在两人之间来回看几眼,从后面拿出两包烟,卖给你可以,不过你少抽点烟,闻老师知道又好说你。
    男生倒出来一枚压片糖放嘴里胡乱嚼碎,含糊不清道:看情况再说吧。
    说完他就抽出一根烟叼嘴里推门而出。
    徐嘉宁小声对老板道谢,攥紧袋子也紧跟着跑出去,想追上人还钱。
    然而打开门时,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漫天大雨。
    外面风雨大作,电闪雷鸣,雨点不要命得噼里啪啦甩在地上,已经汇聚成了城市溪流。
    还是出来晚了。
    雨声杂乱无章,吵得徐嘉宁心烦意乱。
    她向来不喜欢下雨天。
    打开手机,满屏都是方想他们问她怎么还没到的消息。现在联系上徐嘉宁又想要冒雨出来接她。
    抬头看了眼远方若隐若现的天光,徐嘉宁觉得雨下不长就拒绝了。
    闲下来发呆,徐嘉宁觉得自己今天简直是点背到极点。先是被老师抓着抄卷子,又被不允许买烟酒,现在还被困在超市寸步难行。
    但总算还有个地方躲雨。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屋檐,内心升腾起安心的感觉。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一阵耳熟的音乐在耳边响起。
    是周慧敏的《自作多情》。
    徐嘉宁放下手中的东西,着急得从口袋拿出手机,生怕来电的是母亲谭曼云。
    然而她还没看清屏幕,手机铃声就已经消失了。
    喂
    语气懒散,是刚才帮她付账的男生。
    他站在一个视线死角里,手指夹着一支烟,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着栏杆接电话
    嗯。
    不用。
    挂了。
    三句简短的话,不到一分钟就挂了电话。
    速度快到让人怀疑他是在应付骚扰电话。
    你好,徐嘉宁在他打完电话走过去,今天谢谢你了,东西一共多少钱,我还你。
    男生没吱声,许久才没头没脑回了句:薄荷糖好吃吗?
    徐嘉宁正低头从包里翻钱,猛得被问了句不相干的问题,整个人愣在原地,呆呆看着面前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生。
    啊?还、还挺好吃的。
    四十二。男生轻笑,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徐嘉宁,低头吸了口所剩无几的烟,扔到地上踩灭。
    翻出一张五十,徐嘉宁递过去:给你,多的钱算是谢你的。
    男生闷笑:还挺大方。
    他插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小指上圈着一枚漆黑的戒指,形状是蛇。
    徐嘉宁的视线被吸引。
    那条蛇蜿蜒盘绕在靠近掌心的指节上,有种怪异的美感。
    把钱收好,男生继续靠着栏杆,从口袋掏出耳机线塞进耳朵,低头转着小指的戒指。
    蛇戒转个不停,徐嘉宁的眼神也没离开过分毫,着魔一样。
    雨势渐收,黑灰色的天空慢慢褪成浅灰色。屋檐积攒的雨水滴滴答答落下,声音清脆灵动。
    十分钟后,有一个头发染成棕色的男生撑伞奔跑着闯入屋檐,打破了本有的宁静。
    闻爷,您可真是我大爷!棕发男被淋了个半湿,骂骂咧咧地将手里另一把伞塞到对面人的怀里,操,放着女朋友的爱心伞不要,偏要让我来给你送。
    我靠,他拿手指着闻爷,指尖颤抖,夹着做作嗓子道: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男生嗤笑,从兜里摸出来一块压片糖,嗓音压低喊了句滚。
    不过说真的,棕发男安静没一会儿又开了话茬,人好歹是个大美女,盘正条顺的,你有点不上心吧。
    大雨天愿意给你送伞,你居然直接给拒了。
    闻爷抬起眼皮,手里玩着打火机,怎么,你寂寞了,想上上心?
    卧槽,棕发男愣了一瞬,笑着锤了他一下,你可真他妈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
    太矫情,抛着手里的雨伞玩,他坦然接受棕发男生的评价,快分了,自己试去。
    假装看手机聊天的徐佳宁被男生的试试惊得面红耳赤,一个没忍住被口水呛了下。加上她之前含着薄荷糖,喉咙里辛辣得慌,咳个不停。
    那动静不小,吸引了聊诨话的两人。
    闻爷看到脸色通红、装作看手机的女生扬了扬眉毛。
    棕发男看清徐佳宁后嘿嘿一笑,往他身上撞了一下,小美女啊。
    闻爷没说话,踹了棕发男生一脚,踹得人嗷嗷直叫。接着一把抢过男生手里的雨伞,将另一只手里干燥的伞递给徐嘉宁,然后自顾自离开辉远超市。
    你个混蛋玩意儿,把伞拿走了他妈的兄弟怎么回去?!
    被扔下的棕发男暴跳如雷,戴上连衣帽冲入雨中,一把搭上闻爷的肩膀凑上去。后者似乎有些嫌弃,腾出手将男生靠过来的脸推开。
    破云而出的晚霞映照在两个男生嬉笑打闹的背影上,徐嘉宁摩挲着雨伞,被琐事败坏的心情没由来被拯救。
    迎着暴雨后清凉舒适的晚风,她撑伞离开超市。
    *
    到录音棚时,已经将近六点。
    这家录音棚不大,是沈川拿自己的零花钱建的。徐嘉宁听余飞扬他们说,以前她没加入时,他们三个人是在别的录音棚玩,后来沈川这个富二代嫌弃棚子小,就自己掏钱建了个。
    有钱人的快乐,这是徐嘉宁听完后的第一个感受。
    因为人齐时间已经不早,外卖也已经送到,四个人一合计决定先吃饭再录歌。
    沈川订的是市内名气不小的私房菜,虽然开始吃的基本上都半凉,但徐嘉宁吃着觉得还挺好吃。
    饭后最先录的是徐嘉宁。她一开始定的是薛凯琪的《Better me》,但后来鬼使神差变成了《自作多情》。
    沈川他们问之前不是录过一次,怎么突然又要录。徐嘉宁笑着摇头,说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自己之前录的不太行,想再唱一遍重新上传。
    恋爱狂回头吧因我害怕,倘用情盲目似不分真假,到后来还是要公式痛苦,不敢说声爱吧。
    唱至高潮,恋爱狂三个字一出来,徐嘉宁脑海中便越出一双锐利漆黑的双眼,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下。
    谭曼云很喜欢周慧敏的《自作多情》,小时候经常抱着教她唱。徐嘉宁以前只是单纯喜欢这首歌的旋律曲调,但今天再唱,她模模糊糊明白了什么。
    录制过程很顺利,补录几句略有瑕疵的地方后,徐嘉宁很快就从录音室推门而出。
    宁妹儿状态很好啊,沈川对着电脑处理完后摘下耳机,的确是比之前的版本好多了。
    余飞扬捞起没喝完的酒,我记得你是学钢琴的?要是钢琴学不下去唱歌也挺适合的。
    提起钢琴,徐嘉宁有一瞬间不自然。
    快录歌了,你现在喝什么酒。方想一把夺过余飞扬手中的塑料杯,推着人往录音室进,毁了我的歌,之后走着瞧。
    走之前,方想拍了拍徐嘉宁的肩膀。
    你俩这是有小秘密啊,沈川半躺在老板椅上,耳机挂在脖子上,双腿交叠翘着,哥哥有点难过。
    薄荷糖给块呗。
    徐嘉宁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和学钢琴的前因后果告诉沈川,结果还没纠结多久,就被沈川一句话轻飘飘带过去了。
    啧,沈川接过薄荷糖,刚放嘴里脸就开始慢慢扭曲,女生不都喜欢吃那种甜腻腻的糖果吗?你怎么这么迷薄荷糖。
    用我弟的话来说,这尝着就像牙膏。
    方想隔着玻璃斜睨他一眼:不想吃就吐出来,二十多的人抢未成年的东西还嫌东嫌西,你可要点脸吧。
    这不是怕等会宁妹儿嫌弃酒味,沈川调试好设备没抬头,朝室内的两人比了个手势,咱好歹也算个哥哥,总得在小朋友面前摆个样子不是?
    两位,余飞扬翻了个白眼,打情骂俏回学校继续行吗?我平时被迫当电灯泡就算了,宁妹儿一个未成年还要跟着发亮,你们有良心吗?
    被余飞扬这么一说,沈川总算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录制音乐。
    徐嘉宁带着耳机,安静坐在沈川旁边看着他录音调音。
    录到中途,余飞扬有段唱得总是不对,提出暂停找找感觉。沈川嫌弃摆摆手,摘下耳机摊在椅子上舒了口气。
    宁宁啊,沈川看着方想帮余飞扬纠音,突然喊徐嘉宁,你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个......渣男?
    啊?徐嘉宁有些蒙,脸颊热度却悄悄往上涨。
    耳边模糊响起那句冷淡又带着些许无奈的不好意思啊。
    沈川摇头,见里面的人商量好了重新戴上耳机。
    没,《自作多情》唱得挺有感觉。
    录制完已经是将近九点半。
    四个人走一段就分开了,沈川和余飞扬说是去酒吧逛逛,方想和徐嘉宁住得近,就说把妹妹送回去再回家。
    坐在出租车上,徐嘉宁有些不安地抓着手机。
    刚刚许柚问她有没有到家,说她妈打电话过来问聚餐结束没有。
    许柚和徐嘉宁一个找竹马,一个发展爱好,为彼此打的都是今天辅导班结课,有聚餐的幌子。
    徐嘉宁不知道谭曼云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就在她惴惴不安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嘉宁,小朝突然高烧,我和你齐叔叔带着他去趟医院。
    奶奶已经睡了,回来的时候记得小点声,别吵着老人家睡觉。
    徐嘉宁低着头回消息,额头前的刘海已经长长不少,硬硬的,刺着眼睛有些疼。
    好的。
    第3章 水果糖
    小孩子身体抵抗力弱,齐朝感冒高烧进医院没多久恶化成儿童肺炎,住院将近一个周才堪堪恢复。
    住院期间,谭曼云全程在医院陪床,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取些要用的东西。继父齐正南就职的公司最近在谈一个大案子,每天早出晚归也不见人影,稍有空闲便去医院看儿子。
    整个家除了照顾的阿姨,就只剩下徐嘉宁和奶奶赵玉华。
    虽然随母亲来齐家已经将近六年,但徐嘉宁还是不清楚如何与赵玉华相处。不过好在老太太基本忙着和小区里面的姐妹打牌,没那么多功夫理她,徐嘉宁白天独自在家也能松松气,不用整天绷着神经过日子。
    也就是早饭以及晚上进屋前的时间有些难捱。
    辅导班结课,加上外头太阳大,徐嘉宁一周基本上无所事事待在家里,不是写写作业就是被谭曼云的电话催着去琴房练琴。
    偶有外出,一次是被许柚拉着给宋砚挑生日礼物,顺便剪了头发;一次是去奶茶店应聘。
    齐朝回来那天,距离徐嘉宁开学还有近一周半。
    谭曼云一大早抱着齐朝回来,徐嘉宁清晨隐约听几声大门开闭,知道人从医院回来后,便再度陷入睡梦中。
    再次醒来,是被收音机里面的唱戏声吵醒的。
    徐嘉宁闭着眼睛,双手抬起枕头捂住耳朵,最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入睡无果,最终无奈睁开眼睛。
    放的是经典越剧《十八相送》,正好唱到祝英台那句你不见雌鹅她对你微微笑,她笑你梁兄真像呆头鹅。
    梁山伯是不是呆头鹅不知道,但她觉得一大清早大声放戏曲的人真有可能是个呆头鹅。
    理理睡得四翘的头发,徐嘉宁半睁着眼睛摁开枕头旁边的手机。
    一条信息跳出来。
    【沫姐】:嘉宁恭喜你通过面试,今天开始九点半过来上班可以吗?
    徐嘉宁瞬间清醒几分,捧着手机认真回复,说自己可以上班。
    瞄了眼时针快指向数字六的钟表,她踩着拖鞋走近卫生间开始洗漱,整理床铺,换好衣服后离开卧室。
    关闭房门前,徐嘉宁不经意瞥见从拿回来起就安静待在床头柜的黑色雨伞,回想起那天大雨,鬼使神差地将伞塞进自己的背包内。
    他喜欢水果糖,说不定会买奶茶呢?
    *
    奶奶早上好,妈妈早上好。
    耳朵被餐桌上的收音机震得嗡嗡作响,徐嘉宁拉开椅子坐下,向坐在对面跟着收音机哼唱的赵玉华问好。
    赵玉华没动静,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接着敲桌子唱戏。
    这种情况也不是一两回了,想到赵玉华今天居然能破天荒看自己一眼,徐嘉宁都觉得是个奇迹。
    谭曼云从厨房端着阿姨刚做好的粥出来,落座给老太太盛了一碗,妈,小朝还在屋里睡呢。您先吃饭,等孩子醒了再听也不迟。
    面色微微一变,赵玉华将收音机关闭,也是,瞧我这糊涂脑袋,吵着朝朝养病了都。
    一大早被吵醒的徐嘉宁埋头喝粥,一声不吭。
    别光喝粥,谭曼云往女儿面前的碟子夹一筷子小菜,现在还是假期,怎么醒这么早?
    犹豫片刻,徐嘉宁夹起芹菜叶子放入口中,约了柚子一起写数学作业,早去多学点。
    挺好的,文化课抓紧点,到时候艺考压力也小。
    谭曼云赞同点头,接着又问起她弹钢琴的事情。
    徐嘉宁不太想聊这个,想着说句话岔开话题,却不想被赵玉华抢了先。
    老太太把粥推到一边,感叹道:小姑娘活泼,哪能待得住?我瞧着她这段时间出去玩得挺开心,曼云你也别把孩子逼太紧,放宽心。
    话一出,徐嘉宁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谭曼云脸色瞬间阴沉,重重将筷子摁在餐桌上,宁宁,妈不是不让你玩。等你考上大学后,你愿意怎么样妈都不管,但现在你不能任性!
    前天辅导班老师也给我来电话,说你上课不认真听讲,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徐嘉宁攥紧筷子,深吸一口气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站起来保持冷静离开餐厅。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背后传来谭曼云的抱怨声,还有赵玉华的安慰声,徐嘉宁心里堵得慌,匆匆拎起包离开家。
    *
    公交车晃晃悠悠走了四十多分钟,晕车恶心的徐嘉宁靠着薄荷糖强撑到目的地。
    兼职的奶茶店在云启广场,是最近新开的店铺,叫茶沫。
    店主杨沫今年三十出头,头发短直,眼睛很大,笑起来时会露出隐藏的小虎牙。她左右两只耳朵的耳垂、耳骨各带四个银色小耳环,脸上的妆容浓却不夸张。
    推门而入时,杨沫正在和其他员工做准备工作。瞧见徐嘉宁进来,招呼着店里女生聚到一起,喊迎接新人。
    被一堆人好奇围着,徐嘉宁被大家的眼光搞得有些紧张,说完名字就卡壳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抓抓脸不好意思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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