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国际交流音乐会安排在月底,得知最后一组与会人员安全到达酒店,徐嘉宁挂掉电话松了口气。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她在日程表上划去最后一项计划,然后拎着包走出办公室。
    江城最大的游乐场旁边新开了一家茶餐厅,环境优美且人气爆棚,徐嘉宁一直都想去尝尝鲜。恰好今晚她和闻朔都不加班,两个人约定晚上先去茶餐厅吃饭,然后在游乐场玩一圈再回家。
    闻朔大概六点结束工作,率先解放的徐嘉宁打算到公司等他下班。可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她刚锁上办公室的门,手机就接到电话,说她今晚需要参加一场饭局。
    再三推脱遭到拒绝,徐嘉宁最终只能垂头丧气给闻朔打电话。
    学校临时有饭局,她声音恹恹的,满是失望,我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闻朔在电话里没多言,只让她安心吃饭,说自己这边正好还有工作没处理完。
    时间长着,以后还有机会,话筒传来纸张沙沙的声响,男人低沉的嗓音逐渐安抚她沮丧的情绪,要是实在想吃,接你的时候买点招牌菜当夜宵?
    他们家不是暂停了外带服务吗?徐嘉宁疑惑。
    人气火爆,那家茶餐厅短期内只提供堂食。
    啧,谁说的,闻朔语气散漫,玩笑话也带着点不羁的意味,大不了我现在就去收购那家餐厅。
    壕气十足。
    噗嗤笑出声,徐嘉宁内心的郁闷逐渐消退,笑得眉眼弯弯。
    哄好小姑娘挂掉电话,闻朔手肘撑在桌子上捏了捏眉心,思索片刻打开腿边的抽屉,然后拿出一册泛黄的毕业相册,再次从头开始查阅推理。
    纸张破旧磨损,这段时间他快要把这个册子翻烂,却仍旧找不出徐嘉宁的暗恋对象。
    每一个都像,每一个又都不像,一遍遍看下来毫无头绪。
    虽然知道徐嘉宁现在喜欢的是自己,但是他仍旧忍不住去在意。
    大门吊儿郎当叩三声,程越最近被养生洗脑包洗脑,叫嚣着要步入养生阶段。他举着一杯不知道放多少料的养生茶走到闻朔旁边,瞅着他那本相册语气欠抽:
    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不可一世的闻爷也能有这么一天。
    正烦躁着,闻朔冷冷看着他,然后毫不留情踹他一脚,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抱着养生茶闪避不及,程越结结实实挨打,他疼得直倒吸冷气,最后在闻朔眼神威胁下,才骂骂咧咧开口:没有,问一圈都没听说嘉宁妹妹喜欢过谁。
    我说你他妈是不是幸福日子过多了,成天到晚醋这醋那的,有这功夫还不如管管自己的风评。
    辰光这次推出的是大作,周围一圈竞争对手虎视眈眈,每时每刻都紧盯着他们,等着抓住把柄直接击溃辰光。
    所谓的闻朔把亲生母亲推下楼的传闻自然又开始甚嚣尘上。
    虽然业内都知道流言是假,但外行人特别是消费者对此一无所知,如果任由这种传闻流传下去,他们新作的口碑极有可能遭受打击。
    程越摸了摸下巴:不得不承认,虽然林骏翻来覆去就是抄袭和流言这两种手段,但时间一长真的致命。
    眼底划过一丝戾气,闻朔手指敲了敲桌面,陷入沉思。
    *
    在卫生间匆匆补好妆,徐嘉宁坐着唐颖的车前往酒店。
    唐颖也是临时被叫过去参加饭局,她本打算下班后和男朋友去看电影,此时计划泡汤满肚子怨气。
    我们还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在停车场停好车,唐颖和徐嘉宁下车,往酒店餐厅的方向走去,有饭局早说,临时通知算什么破事!
    瞥见不远处的领导,徐嘉宁拽了拽她的袖子,唐颖瞪大眼睛捂住嘴,再也没敢乱说话。
    饭局是音乐会最后一组与会人员的接风宴,好巧不巧,这组与会人员正好是徐嘉宁归国前所在的乐团,而领队人正好是她的师姐黄蓉蓉。
    趁机远离人群密集处,黄蓉蓉和徐嘉宁找到偏僻的角落坐下,许久未见面的两个人挨在一起许久。
    喝口茶,黄蓉蓉长长舒口气道:总算是逃出来了,这群领导可真是能说会道,我都快被他们给绕晕了。
    不说这些事情了,黄蓉蓉拉住徐嘉宁的手,目光殷切,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要是国内发展不错我也打算回来。
    徐嘉宁笑笑,姿态很是放松:我觉得挺好的,工作压力比在乐团小不少,而且和学生相处挺愉快的。
    聊完彼此的近况,徐嘉宁和黄蓉蓉又说起从前在乐团一起工作的日子。
    我就说那些花束肯定是冲你来的,你前脚一走,后脚乐团表演结束几乎都没再受到过花束,就算是有也不是之前包装特别精致的那种。
    黄蓉蓉说的花束徐嘉宁并不陌生,从她进入乐团工作开始,每次演出结束后都会收到花束。当然她并不是独一份的,乐团中每位成员都会收到花束,她只不过会比别人多一张卡片。
    一张张字体幼稚,写着歪歪扭扭祝福语的卡片,有点像是小孩子的笔迹。
    在徐嘉宁正式跟随演出之前,乐团演出结束后从来没有收到数量如此之多的花束,大家纷纷调侃说这是徐嘉宁的富豪追求者送过来的,但一直到徐嘉宁退团,她也没有见过这位追求者一面。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见过他,黄蓉蓉想了想说,记不记得有次你演出失利,在外面喝醉最后被人送回来的事情?
    徐嘉宁自然不会忘记,那场演出她的状态很差,结束后被狠狠骂了一顿。她心里憋屈,加上刚和谭曼云大吵一架郁闷烦躁,一冲动跑去酒吧买醉,最后迷迷糊糊跑到酒吧后面的小树林里,坐在草丛上哭着发泄情绪。
    周边灯光闪烁,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衬得她可怜又可笑。徐嘉宁起初还只是蹲着默默掉眼泪,但随着醉意愈发浓重,又看周围没多少人在,她索性开始哭出声,声音也越来越大。
    醉得意识全无,也不知道放声哭泣多久,等她找回一点意识后,旁边已经有人坐下。那个人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她身边,好像就是单纯过来看她笑话的。
    一时恼怒,徐嘉宁一边啜泣,一边迷糊着骂人:看别人哭好笑吗,信不信我把你揍哭?
    说着,她醉醺醺朝着那人挥舞醉拳,结果非但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听到那个人轻轻笑了一声。
    在徐嘉宁耳朵里,这就是赤/裸裸的嘲笑。
    愈发委屈,她骂着骂着又开始掉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旁边递过来一张纸,似乎是让她擦眼泪的意思。莫名生出叛逆心,徐嘉宁就是不擦,每接过一张纸就攥成一团放在一边,甚至还挑衅地朝那个人轻哼。
    不听话是要受到惩罚的。
    下巴被人钳制住,徐嘉宁被迫扭头对着那个人,她当时实在是醉得厉害,根本记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只是隐约记得对方是位男性。似乎没有过给别人擦眼泪的经历,他的动作格外生疏与生硬,本就粗糙的纸张擦在眼睛上,硬生生把徐嘉宁的眼睛擦得又红又疼。
    痛得一把推开男人,徐嘉宁揉着火辣辣的眼睛,哭泣声渐渐变大,眼泪不断顺着脸颊往下滑:
    我......我好想回家啊,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这里的饭一点也不好吃,还动不动就下雨,真的好难适应。
    我也好想他,徐嘉宁盯着男人,仿佛看到了心里那个人的脸,眼泪越流越多,我真的好没用,怎么看谁都是他啊。
    似乎是看她可怜,男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连带着给她擦眼泪的动作也温柔不少。他还说了几句话,具体内容徐嘉宁记不太清楚,只是隐约记得对方声音很温柔,低低沉沉很好听。
    他好像说很喜欢自己的表演,说让她继续加油,会一直支持她之类的。
    等徐嘉宁再有意识,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记不起有关男人的记忆,记住的只有记忆里那句破碎不堪的话,支撑着她在一次次演出中进步与坚强。
    那是她在国外生活为数不多的动力之一。
    那个男人没有露脸,送你回来的时候只是把你放在门口,刚摁下门铃就不见人影,往下看才发现他已经开着车离开了。
    黄蓉蓉摸着下巴回忆,若有所思道:我感觉他的背影,和你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富豪粉丝还挺像的。
    内心升腾起不可思议的想法,徐嘉宁拿出手机打开图库,快速划到一张照片后递给黄蓉蓉看,是这个背影吗?
    仔细打量好几眼,黄蓉蓉震惊点点头:他那个背影挺好看,我印象挺深的,是这个背影不错。
    不过你怎么有照片,你们认识吗?
    师姐,徐嘉宁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放在双腿上的手用力攥紧,整个人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每次送来的花是不是都是向日葵?
    看到黄蓉蓉毫不犹豫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徐嘉宁突然很想哭。
    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都很感谢那晚陪着自己哭泣的陌生人,也对会在自己每场演出后送花的富豪很感激。
    但她从没想过他们是一个人,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闻朔。
    这么多年,他一直陪伴着她,甚至阴差阳错再次成为她的动力。
    无论需不需要,他仍旧守护着她,从未离去。
    盯着照片上的背影许久,徐嘉宁和黄蓉蓉告别,然后找到领导请假,最终蹲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给闻朔拨出电话。
    声响过后,电话很快被接通。
    饭局结束了?
    闻朔似乎还没有离开公司,键盘声顺着话筒传过来。
    声音低沉中带着点沙哑,很好听,和酒吧男人的声音慢慢重叠在一起,最终拼出一个完整的闻朔。
    嗯,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
    徐嘉宁的心脏突然变得很安静,也很柔软,她抬头望着江城的万家灯火,目光温柔。
    还有,比起向日葵,我还是更喜欢玫瑰花。
    奔放热烈的玫瑰,也是无需再克制隐藏的爱意。
    对面的键盘声骤停,只剩下略微沉重的呼吸声,许久闻朔的声音低低沉沉地响起,带着轻笑。
    好,下次送玫瑰。
    *
    徐嘉宁晚上热情得过分,也很黏人。
    一换鞋进门,她就主动揽住闻朔,然后闭上眼睛去亲他。最后被压倒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眼睛也仍旧亮亮的,还没缓过来就又主动吻上去。
    那股子磨人的劲儿让闻朔倍感煎熬。
    最后还是铃声响起,才打断了这一漫长的吻。
    电话是房东打过来的,说的是房屋续租的事情。
    房东说房子不能继续租给我了,徐嘉宁窝在闻朔怀里,原本高涨的心情有些低迷,她说最好三天内搬出去,重新租房根本就来不及。
    手指漫不经心勾着徐嘉宁的头发,闻朔听到她要自己找房子,松开缠绕她发丝的手指,不太满意地一把抱住她,然后咬了她耳朵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男朋友?
    耳尖酥麻,徐嘉宁整张脸涨红,她干巴巴道:你那里上班不方便。
    从闻朔家出发,通勤需要至少两个小时,实在是太过麻烦。
    不是现在那套,闻朔嗓音缓缓,他故意用下巴去蹭徐嘉宁的脸,青茬又刺又痒,闹得徐嘉宁绷不住笑出声,是我高中住过的那套,你去上班很方便。
    仔细想想的确是,徐嘉宁回忆起那间房子有些怀念,好。
    定下搬家的事情,闻朔走进厨房给徐嘉宁煮面。说是饭局,但实际上和饭沾不上多少边,大多时间都是在喝酒,徐嘉宁虽然没喝多少酒,但也没吃多少东西。听到小姑娘晚上没吃饱,闻朔换好衣服就开始给她煮面吃。
    往小锅装好水,点燃煤气烧水时,洗完澡的徐嘉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来,整个人软软地从背后抱住闻朔,黏糊糊蹭了蹭他的后背。
    本就被徐嘉宁今晚的主动磨得难受,闻朔被她黏人的举动刺激的够呛。他盖上锅盖转过身,把徐嘉宁困在角落里,嗓音低沉又危险:今晚怎么突然这么黏人?
    徐嘉宁摸着他的脸颊,笑容温柔:没什么。
    就是觉得好爱你。
    每天都会比前一天多爱一点点。
    闻朔愣了一瞬,散漫笑了笑,低头吻住她。
    这一吻差点把水煮干,又耽误些功夫,将近四十多分钟后,徐嘉宁才坐在餐桌上开始吃面。
    吃饱喝足,两人开始收拾家里面的东西,准备尽快搬出去。两人分工明确,闻朔清理卧室以外的地方,而徐嘉宁则专心整理她卧室里面的东西。
    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只留下短期内的必需品在外面,徐嘉宁把打包好的箱子推到外面,然后闻朔把它们整齐摞起来。
    糟了,我床底下还有几个箱子。
    正以为大功告成时,累瘫在沙发上的徐嘉宁突然坐起来,想起当初搬进来时随手扔到床底的箱子。
    里面大多是书籍,还有一堆不常用的物品,按住想要起身的徐嘉宁,闻朔走进卧室把箱子都拿了出来。
    没有剩下的了?
    装书的箱子很沉,闻朔没有让徐嘉宁搬,见她执意要帮忙,就把最小的箱子递给她。可谁知猛得起身造成体位性低血压,徐嘉宁眼前发黑,一个不稳朝后栽倒。
    一头撞进温热坚硬的胸膛内,伴随着闷哼声,徐嘉宁和闻朔齐齐倒在地上。
    紧接着箱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一块黄澄澄的东西响声清脆,骨碌碌滚到他们面前,来回旋转几圈后缓缓倒下。
    一眼认出奖牌,徐嘉宁身体瞬间僵硬,她伸手想要把东西捡起,却有人已经先她一步拿起,放在掌心内仔细端详。
    闻朔记忆力不错,不过短短几秒钟,他就认出这是当年自己送给徐嘉宁的摩托车比赛金牌,也是徐嘉宁的生日礼物。
    顺着金牌滚动的轨迹望过去,一只小巧的纸箱子翻倒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将漏未漏,只有一张纸露出一角。
    他将那张纸抽了出来,却不料牵扯出一堆画纸,散落一地。
    但已经是无暇顾及。
    头顶灯光洒落,闻朔微微垂着头紧盯手中的画纸,他半张脸陷入阴影中,神情晦暗不明又带着几分隐忍。
    经年以往,画纸已经泛黄,也起了毛边,甚至曾经清晰立体的画像也变得模糊不清。
    除了右下角那一小串与日期有关的数字。
    2013年8月21日。
    干涩低哑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客厅内,像是一枚石子在少女平静的心湖荡起阵阵经久不息的涟漪。
    作者有话说:
    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徐嘉宁这样,可以给他带来天堂或地狱,化用自梁静茹《没有人像你》歌词在深夜喃喃自语没有人想你,一句话就能带来天堂或地狱。
    第83章 薄荷糖
    经年以往, 没有得到妥善保管的画纸已经泛黄,大面积的铅笔痕迹晕染开来,曾经认真描绘的背影也模糊不清, 但并不妨碍闻朔辨认出那枚熟悉的黑色蛇戒。
    背影是他的,戒指也是他的,甚至他能够辨认出衣服也是他曾经穿过的。
    只有日期,他试图在自己的记忆里翻找,大脑仍旧是一片空白, 只有令人惘然的荒芜。
    根本没有什么印象, 只是一串冷冰冰的,再普通不过的数字。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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