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靠在满是垃圾堆的墙角,瘫坐在地上,眼底满是死寂。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哥哥在能撑腰的原因,平时唯唯诺诺的小姑娘毅然决然的抄起棍子赶走了那群小混混。
    少年缓缓抬起眼眸,小姑娘眉目温和,半弯下腰站在他面前,手心里有一颗小小的创可贴。
    那晚的灯光格外绚烂,巷子的四周却是漆黑昏暗,照亮她的只有一盏路灯,那身洁白的裙与黑夜显得格格不入。
    少年向来的自持倨傲也在看到少女的那一刻彻底崩塌。
    他呆愣的看了她半晌,泛白的嘴唇微动,最终还是沉默的站起身,挺直脊背一瘸一拐的朝着小巷尽头走去。
    打火机啪嗒一声轻响打断了林念的回忆,江屿低下头,点燃了嘴里叼着的那支烟。
    伤疤?你是说这个吗?
    他突然开口了,修长的指尖放到那道狭长的伤疤上,语气里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林念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江屿突然笑了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他凑过去,漆黑的眼底挂着几分诡异的疯狂。
    因为这是我自己割的,要是任凭伤口愈合,以前的账怎么算?
    看着林念错愕的目光,江屿眼底闪过几分报复似的快感。
    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语气很淡,收起你的善心吧,林念,老子早就不吃糖了。
    江屿走后,林念依旧安静的坐在台阶上,双手搭在膝盖上,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里面有一颗小小的糖,已经被手心握的有些化了。
    第3章 出院
    ==============
    雨点劈里啪啦的打在石板街上,深夜的医院小花园空荡荡的,车声转瞬而逝,剩下的只有满院的寂静。
    纯白色的小猫浑身沾满了泥渍,在林念撑着伞靠近的一瞬间,目光犀利的竖起尾巴,满是警惕的呜咽一声。
    她从口袋掏出两根火腿肠,将伞搭在身侧,一节一节的掰开喂给浑身湿透的猫咪。
    似乎是长时间被人驱赶又实在扛不住肚子的饥饿,在食物掉落的一刻,猫咪快速叼起食物朝着灌木丛的方向走去。
    林念轻叹一声,将剩下的食物全部放到了石椅边上。蹲下身的一瞬间,莫名感觉身后有意束目光正在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朝着二楼走廊尽头的地方望去。
    路灯的微光映射到阳台的那扇落地玻璃窗上,江屿安静的站在窗户前,影子被黯淡的光芒拉的修长,有种清冷的孤单感。
    她在雨中撑伞而立,抬眸与他四目对。
    病房内没开灯,林念看不清江屿的表情,但她大概猜得到那双淡薄漆黑的双眸一定正平静的看着自己。
    恍惚间,她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江屿的时候。
    因为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少年,江传宏正在和妻子吵的激烈,年仅七岁的江屿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背着一个双肩包,就安静的站在门外玩魔方,全程连脑袋都没有抬起来过。
    直到小林念慢慢靠近,一双漆黑的眼睛才垂眸看向她,矜贵又疏离,和镇子里所有的少年都不一样,他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小林念有些怕他,但又下意识的想要靠近,奶奶笑着问原因,她答不出来,只说是因为江屿长得好看。
    初见少年时的场景逐渐鲜明起来,林念心头莫名浮现一阵悸动。
    就在这时候,路灯突然暗了一个,昏暗的夜色将她浓浓包裹在其中。
    林念匆忙回过神来,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窗前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屋内黑漆漆的一片空荡。
    上楼的时候,林念刻意从走廊尽头的地方经过。
    白茫茫的病房依旧留了一条小缝,江屿背光坐在床上,萧瑟孤寂的背影被路灯的灯光无限拖长,床头也只冷冷清清的放了一份病号餐和一杯白开水。
    第二天早上,等林念到开水房接水的时候,病房已经空了,床铺摆的整整齐齐的,只剩下一个正在打扫卫生的清洁工。
    江屿走后,他们又在病房呆了三天,看着医院检查完林奶奶的身体后,林念才出门买了在医院的最后一顿早餐。
    原本空旷寂静的楼道上烟雾缭绕,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发色的社会青年围在原本江屿住着的病房门外。
    或许是已经站了许久了,有些人甚至蹲在墙角靠着墙抽烟,眼睛里灰蒙蒙的,看不出什么神色。
    几人打量似的目光一路看着她,目光从那张极为漂亮的脸蛋一路滑到她白澈的小腿上。
    林念忍不住烟熏轻咳了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假装淡定的快步下了楼。
    她听见他们小声议论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太清晰,但江屿屿哥这样的字眼在她听来却格外刺耳。
    垂眸看着越来越少的台阶,林念胸口莫名有些闷闷的,他们好像是江屿的朋友,他从前明明最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接触。
    回来的时候,林念刻意绕开那条楼道,远远的瞄一眼,发现那些人还在门外,要么蹲着要么坐着,完全没有要走的趋势。
    她提着早餐一路走到病房外,房门没关,清楚的听见里面隐隐约约的传来奶奶正在和人说话的声音。
    现在的菜物价还真是贵啊,我想着念念不是回来了吗,专门去海鲜市场买了几只螃蟹,您猜多少钱?
    青年男人语气略带浮夸,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是常年抽烟导致的。
    两人正一来一回的小声说话,林念站在门口朝里张望,发现是哥哥林寻来了。
    他穿着粗糙的运动服,剃了板寸,正坐在病床前给奶奶削苹果,整个人看起来简单又清瘦。
    现在真的不止那些海鲜摊的,就连水果商贩都是这样,念念不是喜欢吃芒果吗,我就去买了几个,结果这就好几十。
    林寻没注意到门口的林念,依旧用略带浮夸的语气跟奶奶一边削苹果一边吐槽,反正我再也不会去这家水果店了,真是坑死了,以后念念回来,我肯定多跑几家找个又便宜还质量好的。
    听着他语气里满是因为柴米油盐,饭菜涨价而愁眉不展的烟火气,林念突然有些恍惚。
    她记忆里的林寻花钱一直大手大脚的,平时非名牌的衣服鞋子都不穿,仗着家里有钱为非作歹的欺负人,小时候的江屿就是受害人之一。
    林寻今年二十六岁,已经到娶妻生子的年龄了。因为家里破产加上年少时没少跟镇上那些小混混感谢混蛋事,几乎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爷爷奶奶成日因为他的婚事唉声叹气,林寻自己也着急,但是这种事情终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这是林念第一次觉得,原来年少时再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少年,最终也会因为时间的冲刷,成为一个像哥哥这样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普通人。
    过了好一会,林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林念站在门外,触及到林念目光的那一刻,他有些怔然,轻搓了一把脸才笑着招呼。
    念念来了?
    林念笑着点点头走过去,脸颊两侧的酒窝明晃晃的,哥哥。
    得有四年多没见了吧,念念一下子成大姑娘了,哥哥都没认出来。这次回来是打算常住吗?还是来看看奶奶就走?
    是要常住,我跟妈妈说过了,高考要在这里考,以后大学也挑一个本市的,
    说着,她坐在病床上,亲昵的挽着林奶奶的胳膊撒娇,这样方便回来看爷爷奶奶,我这几年可想奶奶了,爷爷奶奶有没有想念念呀。
    林念从小就有个优点,她从来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喜欢的不喜欢的都从不藏着掖着,跟长辈撒娇也是一把好手。
    仅仅回来了不到一周,林念已经跟奶奶说过无数次想她之类的话了,把老太太哄的乐呵呵的,身体都恢复的快了不少。
    当天下午,林寻一股脑把收拾好的行李扔到了他的小破车里,掀起袖子的时候几块明显的烫伤伤疤很是刺目显眼。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林念微微蹙眉,目光落在林寻的手臂上,抬起双眸看着他,这些是被烟头烫伤的吧?你被人欺负了吗?
    林寻以前可是个娇气的公子哥,即使磕了碰了都要嚷嚷好几天,哪怕纹个身都要把身上轻微的伤疤遮掉,现在却让它这么显眼的曝光在阳光之下。
    林寻心虚的看了她一眼,撸下袖子,刻意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开口,自己不小心烫的,你哥我是谁啊,谁敢欺负
    是江屿吗?
    看到完全愣住的林寻,林念心底的答案更加明确,艰涩沉闷的一字一句重复道,哥哥,烫伤你的人其实是江屿,对吗?
    第4章 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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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人群密集,七零八拐的小巷,镇子里的街坊邻居一路上都跟他们颇为热情的打着招呼。
    大多看到林念回来后的反应都是赞不绝口,说当年喜欢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转的小姑娘现在也长大了,变得亭亭玉立的,漂亮极了。
    离家了许多年,街坊邻居的相貌名字林念大多都不记得了,但这里的花草建筑跟她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街角那个从她记事起就存在的小卖部,还有路边一排排巨大的梧桐树,风一吹,梧桐树叶铺的满地都是,树下总是三五成群坐着几个妇人在聊天八卦。
    世间万物都在随着快节奏随波逐流,唯有这座小城,无论过去多少年,都像记忆里那样一成不变。
    爷爷奶奶家住在小镇偏角落的位置,隔着老远,林念就看见院子里的洋槐树开花了。
    满地的雪白铺在屋前,爷爷慢悠悠的躺在树下的摇椅上,身旁已经摘了满满一筐的洋槐花。
    远远望去,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行李被林寻提进林念原本住的二楼房间,里面无论是家具还是小饰品都一尘不染的,东西都和她离开的时候摆放的位置一模一样。
    回来之后林寻一直没歇着,摆放完行李之后,又匆忙的将院子里晒着的床褥抱进来帮她铺床。
    哥哥也不会挑衣服,不知道你喜欢穿什么,柜子里的衣服都是洗过的,我已经跟老板娘打过招呼了,就是在原本那家,你不喜欢的退掉就好。
    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会铺床。
    林念站在一旁,目光里有几分说不出的复杂,语气却是轻轻的,我爸爸公司欠债的事情,家里没有人怪你的,哥哥,爸爸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让你不用自责,所以你也不用对我这样
    曾经张扬又肆意的少年,现在见了她都是一副满是内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别扭。
    林寻目光一怔,指尖明显顿了顿,片刻之后,他继续低下头铺床,语气却有几分沉闷。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念念,爷爷奶奶很想你,我也一样,你回来大家都很开心,叔叔公司的事情,要不是因为我醉酒跟朋友玩,最后那个单子也不会跑,是我错就是我的错,我跑不了。
    铺好床铺后,林寻就默默带上门出去了,林念坐在窗前发了好一会呆。
    她的房间在二楼,对面一楼以前是江屿的房间,现在那个位置已经装上了带着窗纱的粉色窗帘。
    从前江传宏和妻子经常因为收养他的事情吵架,江屿总会一个人坐在房间的角落,垂眸安静的把玩着手上的魔方。
    抬眸看到林念的那一瞬间,江屿都会阴郁着一张脸,冷冰冰的拉上窗帘。
    小时候的江屿自持矜贵,平时也不爱说话,对任何人都没什么好脸色,没人愿意跟他一起玩不说,镇子里的小朋友还总喜欢成群结队的欺负他一个外来人。
    只有奶奶会耐心的告诉小林念,说江屿是个可怜孩子,念念不要欺负他。
    或许是责任感上来了,保护江屿几乎成了小林念的使命。
    从上小学开始,林念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总喜欢托腮坐在门外等着江屿一起去学校回家。
    即使小少年从不会多看她一眼,步子迈的很快,林念也喜欢迈着小短腿急匆匆的跟在他身后。
    久而久之,江屿似乎也习惯了,步伐逐渐慢了下来。就连林念偶尔出门晚了一点,也能看见江屿背着书包站在门外玩魔方的身影。
    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江屿会和她并肩一起去学校,偶尔也会在门外一声不吭的等她很久很久。
    一声窗帘拉开的声音打断了林念的回忆。
    她垂眸望去,一楼的粉色窗帘被拉开了,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正抬头看着她,表情微微惊愕,眼底的敌意也一点点的浮现。
    林念记得她,这是江屿养父母的亲生女儿,比他们小四五岁,好像是叫江淼淼。
    林念正要开口打招呼,窗帘被啪嗒一声拉上了。
    紧接着,急促的关门声猛地响起,窗帘都掀起了层层波澜。
    窗外树影斑驳,洋槐花的枝干满满当当的垂落到窗台上,显得芳香扑鼻香味四溢。
    敲门声轻轻响起,林寻探头进来问,念念,你要喝芒果味的还是荔枝味的酸奶,哥哥下去买。
    她从小吃饭的时候就有喝酸奶的习惯,没想到离开家这么多年哥哥居然还会记得。
    林念回过神来,我下去买吧,巷子里那家小卖部还开着门吗?
    开着是开着呢。林寻语气里有些犹豫,微微蹙眉道,你去街头买吧,巷子里那家现在是他家小孩在看店,几个人围在里面乌烟瘴气的,小姑娘家去不安全。
    店老板家的小孩,是染着黄头发的那个吗?林念回忆了一下,怪不得她会觉得那天在江屿病房外的那个黄毛有些眼熟。
    似是回忆起当年自己的样子了,林寻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讽刺,对,他们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平时身边小姑娘成群,念念你平时最好离他们远一点。
    林念点点头,穿上外套就出发了。
    路过那条幽静狭窄的巷子,林念朝里扫了一眼,她抿了抿唇,鬼使神差的朝着里面走去。
    还没刚刚靠近小卖部,浓郁的烟味就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林念捂着嘴巴站在门外,眼眶已经被烟熏的通红。
    屿哥,这件事的确是哥几个不地道,当时我们一看人来的多了,就想着多找点人过来,咱们当时
    你够了!老子最烦听你这些屁话!怂就是怂,江屿伤成这样你敢说和你们没一点关系?!要不是江屿拦着,老子早把你这小卖部给掀了。
    猴子你说这话就不地道了!屿哥出事那天我们也没少帮忙吧
    两人愈吵愈烈,烟味也更为浓郁的扑面而来,林念没忍住,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
    争吵声一瞬间安静了,四周万籁俱寂,林念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那群顶着五彩鹦鹉发色的几人七零八落的围在收银台四周争吵,江屿懒懒散散的坐在老板椅上垂眸打游戏,嘴里塞了一根棒棒糖,完全没有加入到战争之中的意思。
    除了江屿之外,几双眼睛都齐刷刷的落在林念身上。
    她有些不自然,下意识的看了江屿一眼,开口打破僵局,我我想要一杯芒果味的酸奶。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黄毛站起身朝着卖酸奶的柜台走去,路过时还朝着她细嫩的腰上扫了一眼。
    听到声音后,江屿的指尖顿了顿,他撩起眼皮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手机随意的扔在桌子上,从柜台下面拿了瓶矿泉水拧开。
    齐天,帮忙递给她。
    矿泉水放到桌子上,江屿声音很淡,继续垂眸玩着手机里的游戏。
    林念已经被烟熏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不停的背过身小声咳嗽着,直到接过孙齐天递过来的矿泉水,才勉强能正常直起身子。
    谢谢。她小声道谢,因为咳嗽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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