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了几句,分别告辞,宋锦遥带着她那个小包裹往潇湘阁跑去。
    这清玉似的人,在廊中小步急跑,好似这时外面吹来了一阵风,宋锦遥用手挡了挡,护住怀里的包裹,她的脸上却沾了些水,李景看着她走远,直到消失在院子的尽头,才低下头来,舒朗一笑。
    安静了不到一会儿的李府,顷刻间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待往那门口一看,三只落汤鸡正站在大门口拧衣服上的水呢。
    我的天,这雨可真大。段城把脸上的水一抹。
    几人顺着廊,往里面走,边走便擦身上的水。
    江子依和灵惘先前不晓得这千灯会的典故,可今日在这灯会逛了一天下来,就是看也看懂了不少。
    江子依狠狠踢了段城一脚,段城猝不及防,嗷了一声,捂着腿,脸上带着无辜和委屈:你干嘛呀?
    江子依才不管他,又踢了他一脚:我还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这么贴心呢,还给灵惘师傅和我准备了新衣服,我还差点对你改观来着。
    说!你是不是存了意,想在灯会上面捉弄我和灵惘师傅?
    我哪有?
    你哪里没有?!要不是我觉得不对劲,今日灵惘师傅怕是和三个姑娘换了河灯了,他一个出家人,一下子娶三个姑娘回来,怕是得把佛祖他老人家给活生生气死!
    段城一噎。
    确是,今日灯会上面最受欢迎的不是段城这个逍遥公子,反而却是灵惘,因着他举止斯文,话语间又显得温柔,着实是合了厉城小姑娘们的心意,除了一开始段城给灵惘拦下来的一盏,后面还有两盏是江子依见状不对拦下来的。
    途中也有年轻男子向江子依递河灯,段城在一旁看得喜笑颜开,可到了互换河灯的关键时刻,段城还是拉着人走了。
    这要是给江子依和哪家小公子私定了终身,宋锦遥这丫头一定得把自己给撕了才算。
    也是这时,江子依发现了有些不对,后来几人到河边放了河灯过后,一路游玩,听着摊主和客人的闲聊,这才把千灯会这典故前前后后给搞清楚,江子依立刻就知道是段城搞的鬼,差点现场和他掐起来,幸好那时灵惘见状不对,把这两人给隔开。
    不久之后,又下了雨,几人没带伞,一路淋着雨跑回来,才刚进门不久,这两人又吵起来了。
    灵惘听见江子依那句一下子娶三个姑娘,怕是佛祖都得气死,冷汗不由得直往下落,掌心合起,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段城头昂起:我......
    怎么了,你敢说,你从头到尾就没有怀捉弄我们的心思?江子依瞪着段城。这坏东西,还以为他改性子了呢。
    段城也确是说不出这等违心的话,但捉弄归捉弄,真要促成什么姻缘,他还是阻止了的,毕竟,玩闹归玩闹,闹大了可就不好玩了。这小丫头干嘛非得揪着这点不放,他不是还给他们两人买了好些东西嘛,当作赔礼道歉的礼物不行吗?
    可若真让段城赔礼道歉,他又低不下这个头去。
    哼了一声,脸侧向一边。
    这会儿的楚南竹和宋锦遥已然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出来了,见得院外吵闹,便顺着走廊过来,远远就听见几人的声音。
    宋锦遥把一层防风披肩披在楚南竹肩上,然后往那边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江子依嘴巴一瘪,几步跑过来拉着她师姐的手,把事情前前后后告诉了宋锦遥,段城在旁听着,发现这丫头倒是没有添油加醋,反倒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途中,听到那句灵惘师傅一下子娶三个姑娘,怕是佛祖都得气死,宋锦遥忍不住扑哧一笑,眼里显出隐隐流光来。虽说她师姐笑的时候好看得紧,可这是在说正事儿呢,江子依忍不住一拧她手臂,却正好拧到了今日那老妪抓的那伤处了。
    宋锦遥哎呦了一声,江子依这才罢休,师姐,你好好听我说嘛。
    好好好,你说,你说,我听着。
    灵惘师傅要是娶了那三个姑娘,回去见着佛祖他老人家那定是得......
    灵惘:......
    小僧人手掌合起,冷汗又滴了一滴下来,道了句阿弥陀佛。
    楚南竹站在宋锦遥背后,眼里的神色也不由温软了下来,细细看去,墨黑如玉的眼里,浅浅的一抹笑意,瞧来甚是欢喜。
    段城本来还有些生气,江子依这小丫头片子怎么什么事儿都说给她师姐啊,这下见到楚南竹这表情,才将心里的气泄了下来,罢了,说就说吧,好歹能逗姐姐高兴。
    一番话说完,江子依一指段城,道:你看,就是他捉弄我和灵惘师傅。
    宋锦遥去看段城,他发丝黏了两缕在额间,半边衣服都湿透了,看起来好生狼狈,瞧着江子依的样子,似乎格外不服气,宋锦遥忍不住想笑。
    小时候,段城带着她长大,虽说有时候有些不靠谱,但总体来说,还是一个颇为稳重细心的哥哥,待她成年之后,段城才将她作同龄人看待,露出些许本性出来。
    可他和子依对上的时候,却像个半大孩子一般,什么都不服输,什么都想争上一争,闹上一闹,瞧得人心里生笑。
    宋锦遥咳嗽两声,院中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她本想说些话,安慰一下江子依,稍稍让段城再低个头,这件事也就算这么过去了。
    这时,站在后面的楚南竹却走了过来,站在江子依面前,她回府之后只换了两件单衣,出来的时候外面下了雨,宋锦遥担心她染了寒气,便给她披了一层披风,她今日气色很好,墨黑眼眸仿若琉璃,能轻易瞧进人的心里。
    楚南竹对着灵惘和江子依的方向略略弯了弯腰,轻声道:阿城顽劣,这件事是他不对在先,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唉,姐姐。段城想伸手拦她,却被楚南竹止住。
    江子依愣愣的:楚姐姐......
    灵惘:阿弥陀佛。
    灵惘师傅,江姑娘,这件事是阿城不对,我自会罚他,今日外面下雨,你们身上的衣物都湿了,不若先回去换了衣物,免得惹了寒气。
    她这般如玉似的人儿替那段城道歉,江子依心里又生出怜意来,拉着她的手臂道:楚姐姐,你莫替他道歉,这坏家伙,他要是下次再敢捉弄我,我再捉弄回去就是,看他还敢不敢。
    段城闻言,哼了一声,心想,就你这榆木脑袋,还能捉弄到我。
    他虽没说话,但目光却能看见何意,江子依几乎想要再上去挠他一爪子,楚南竹叫了一声:阿城。
    段城这才跳将起来,乖乖站在一旁,道了一声姐姐。
    江姑娘,你莫生气,他这性子是这样,但对你,其实是没有恶意的。
    江子依也晓得,若段城真是什么歹人,她才不会跟他出去,今日楚南竹出来道歉,她早已经收了心里的气。
    楚姐姐,你别叫我什么江姑娘了,叫我子依吧,师姐和义父都是这般叫我的,反正咱们迟早要成为一家人的,这么叫多生分啊。
    楚南竹闻言,一愣,不由自主去瞥旁边的宋锦遥,宋锦遥笑得弯了眼,不错,不错,今日这丫头倒是说对了一句话。
    她和阿竹迟早是会成为一家人的。
    可这话几人心中明了,但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楚南竹是个一贯内敛的人,听了江子依这番话,刚刚消下去的耳朵不免又染上了些薄红。
    清雪似的耳垂被枫叶染了颜色。
    但她面上却是无比镇定的,神色都未动一下,她轻声道:好,那我以后便唤你子依了。
    宋锦遥瞧着她染红的耳垂,在一旁偷笑,阿竹原来是这般,害羞的时候耳朵会比脸先红。
    好啊,楚姐姐,到时候你到了我们清月轩......
    江子依这丫头又在那里开始说了起来,她是个没心机的,自幼在清月轩长大,想到什么便说出来了,不懂得外面世人肠子里面的弯弯绕绕。
    任是楚南竹再如何镇定,也扛不住她的话语。
    你是师姐的伴侣,那我是应该叫......
    楚南竹微微瞥眼过去,墨色的眸里含了些无奈和求救的神色,倒是显得有些可怜意味,宋锦遥忍住嘴角的笑意,实在是料想不到子依居然可以将阿竹逼到这等地步。
    咳咳。宋锦遥咳嗽两声,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然后道:子依,你衣衫都湿了半截了,快些回去换了吧,免得师傅好了,你又躺上去了。
    催促着江子依去换衣衫,她倒也听话,向几人道了句别,便走了,只是在廊口的时候还向几人挥了挥手,脸上带着笑,直直地看向楚南竹。
    看起来,她确是喜欢极了她师姐带回来的这个楚姐姐。
    灵惘看人走了,也道了声:那灵惘也回去了。说罢,就要往后面走。
    段城唉了一声,灵惘止步回头。
    若说他执意不跟江子依赔个不是,那是因为这丫头老是呛他,跟他过不去,至于灵惘......段城虽不喜欢和尚,但灵惘确是一个很好的友人,一路来,给于了姐姐和锦遥很多照顾。
    段城嘴唇动了动,嘴里含糊不清出来几个音。
    宋锦遥:?
    段城又瞥了灵惘一眼,张张嘴,努力让自己说一句道歉的话出来。
    灵惘温和笑笑:段公子,不过友人间的玩闹而已,而且方才楚姑娘已经道过歉了,灵惘自是不会介怀,江姑娘的事情,你也莫要往心里去。
    嗯,我晓得了。
    说罢,灵惘便回了自己的住所。
    人走完了,廊下只剩三人,段城回头:姐姐,你干嘛替我道歉啊?
    楚南竹瞧了他一眼:不过一句话语,便能免了一番干戈,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段城蹙了蹙眉,道:下次我自己去道歉,你可别替我。
    宋锦遥眼睛微睁大:还有下次?
    段城:.......
    他只是这么说说而已。
    宋锦遥走过去搭着段城肩膀,道:阿城哥哥,我师傅过些时候便要醒了,他疼爱子依得紧,你要是再想捉弄她,恐怕是过不了我师傅那一关的。
    我可不主动去招惹她,但她要是来找我麻烦,那可不一样,江掌门是个明事理的人,这还能帮着她吗?
    好了,回去换身衣物,洗个热水澡,今日天气冷,莫要染了风寒。楚南竹道。
    好了,知道了,姐姐。说罢,段城便走了。
    宋锦遥拉着楚南竹的手臂往回走,细雪似的耳垂上面还有着点点绯意,掩在了那人的发丝下,墨玉般的眸里印着宋锦遥的影子。
    宋锦遥执了她的手,问道:为何替阿城哥哥道歉?
    楚南竹拍了拍覆在她手上的宋锦遥的手,侧过身子,往潇湘阁那边走,道:依阿城的性子,要他在子依面前低头,是个万分为难的事。
    子依是你的师妹,灵惘师傅是我二人的友人,都不是些外人,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才更不能废了礼,就这般随意不管了,这件事是阿城做错了,自然该道歉,只是......依他的性子,在子依面前低了头,怕是要好长一段时间生闷气了。
    你是他姐姐,自然心疼他得紧。
    怎么?你不心疼?方才又为何瞒着子依和阿城对眼色,当我没瞧见么?
    呀,这都被你看见了,我才刚和阿城哥哥的眼神接触到呢,就被子依一句话打断了,再说了,一个师妹,一个哥哥,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偏了哪方都不行啊。
    宋锦遥的样子着实苦恼得很,楚南竹眼角染了笑意。
    可是,阿竹,阿城哥哥更不想你去替他道歉。手被宋锦遥握住,楚南竹怔了一怔。
    这等低头之事,楚南竹不在意,段城却在意得紧。
    良久。
    楚南竹拍了拍宋锦遥的手,道:我晓得了。
    哎,左右不过都是这两个人在闹,子依,还有阿城哥哥,若是回了清月轩,再加上个海东青,那怕是得把天都给翻了,宋锦遥一想就头疼。
    唔,幸好师傅快醒了,到时候这些烦心事都让他老人家烦恼去。
    一路回了潇湘阁,宋锦遥盯着楚南竹瞧,瞧得楚南竹惯不自在,她张了张嘴:你做什么,盯着我瞧?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宋锦遥摇摇头,用手支着下巴,道:你方才,叫了一路的子依唉。
    楚南竹的手一顿:江姑娘......不是让我换个称呼吗?
    宋锦遥拖着板凳过来,凑到楚南竹脸边:她说,我们迟早是一家人......你也承认了,对吧?
    楚南竹:......
    所以,那你是答应了,以后会跟着我回清月轩,对吗?眼前那双眼睛那么明亮,眼里含着满满的情意和憧憬,楚南竹的耳朵有些烫,脸上染了粉色。不忍拒绝她,也不想拒绝她,楚南竹抬了一下下巴,轻声道:你拿主意便是了。
    可那人却依旧不罢休,一双多情的眼睛在面前晃着,怎么也逃不开,宋锦遥问她:那你说,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不是......已经回答了吗?楚南竹小声道。
    不算不算,你得亲口说了,亲口承认了才算。宋锦遥趴在桌子上面,用手肘垫着下巴,抬头看楚南竹,眼神明亮,直直勾着人不放。
    楚南竹:......
    往左偏头,那人又坐到了左边来,往右偏头,那人却又坐到了右边,分分毫毫都不得让她喘息,楚南竹最后只得无奈道:好,答应,我答应与你回去。
    不与你一起,她又还能去哪里?
    那我可记下了,不能反悔的。说罢,宋锦遥翻出个纸来,把方才楚南竹说的话一字一字都写了上去,最后还拿了一个不晓得哪里来的印泥,往楚南竹面前一摆,道:喏,盖章!
    楚南竹:......
    眼见纸张上面一个红红的大拇指印,宋锦遥这才把那张纸收起来,整整齐齐叠好,放进怀里,小心翼翼,当作宝贝似的。
    楚南竹无奈得紧,她站起身来,走进房间里面,拿了一个小箱子出来,箱子里面放着瓶瓶罐罐,还有一小包一小包的东西。
    楚南竹将箱子放到桌上,捉了宋锦遥的手过来。
    宋锦遥:阿竹,干什么?
    楚南竹只淡淡地一句:上药。
    方才被那街边的老妪抓伤,其实只是破了些皮,后来雨水淋到了患处,再加上被江子依按到,那伤口便有些感染了的迹象,衣衫磨在上面,有些疼。
    宋锦遥乖乖伸出手,任楚南竹把伤口清洗了,然后上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从先前的牛毛细雨,已变作了滂沱之势,哗哗的雨水顺着沟檐流下来,掩盖了一切脏乱与污秽。
    宋锦遥坐在桌边看着楚南竹,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心里只觉得她生得可真好看,这清雪似的人儿,正伴在自己身边,执着手,和自己说着话。
    你只一伸手,便能够触碰到她。
    可望......又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我不由自主姨母笑。
    第112章 唯一的一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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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 江慕白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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