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逐白立即道:给我镜子。
    自从乐安城遭镜妖之后,张奴看见镜子就害怕,平日里都好生收着。
    他有点莫名其妙,赶忙去找了一面镜子给他。
    逐白撩开自己的发丝,露出左耳,他看了半响,张奴根本看不懂他在干什么。
    过了片刻,逐白问:我以前有痣吗?
    张奴仔细去看,逐白左耳后真的有一颗小痣,太浅了,让人一时间难以察觉。
    没有。张奴一口咬定。
    逐白看他,张奴道:真的,殿下过去绝对没有。
    张奴太熟悉逐白了,他以前小心翼翼侍奉着魔龙,就是通过细微之处判断逐白身体里的是哪个人。
    张奴记得逐白身上任何细节。
    逐白不信,他经不起失望,突然,他一压眉,耳后开始攀爬起漆黑的龙鳞。
    张奴呼吸一窒,还以为逐白要发疯,龙鳞自耳后长出,就要把那颗浅痣包围,龙鳞冰冷,所过之处如同镰刀割麦,正要覆盖小痣时。
    那颗痣竟然跑了?
    张奴忍不住惊呼出声,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痣是个活物。
    逐白的龙鳞一路碾压,小痣落荒而逃,从耳后一路南下,跑到逐白手腕处突然不动了。
    要杀要剐随他便一般,小痣不断变化,竟然化成一条墨色小蛇缠绕在逐白手腕上。
    靥蛇。
    跟以前一样怕他,之前他们共同在苏九归身上,逐白一动靥蛇就跑。
    靥蛇寄居在魔龙身上,战战兢兢,每日把自己缩成一颗几乎看不清的小痣。
    这是张奴瞪大眼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这这!
    逐白大口喘息,他想到苏九归临死之前吻他的耳朵,对他轻声说:逐白
    在梦中,苏九归也是附在他耳边,情动时叫他的名字,逐白
    苏九归的身影重合,逐白甚至分不清。
    苏九归临死时并非什么都没做,他把靥蛇给了他。
    靥蛇没有金丹,苏九归身上这么多妖物,只有靥蛇情理上讲不是被他吞噬的。
    靥蛇附着在苏九归身上,缠绕在苏九归的指间,像是一枚戒指。
    苏九归无法把蛛丝或者藤蔓转给他人,但是靥蛇可以。
    一个人怎么算活,灰飞烟灭,身体都没了算死了吗?
    苏九归第一次身陨,死了肉身。
    第二次身陨落,死了残魂。
    他还有最后的东西,一抹灵识。
    苏九归是个妖邪,妖邪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他在临死之前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霍清死后活在蛇女的脑子里,蛇女死后带着霍清住在苏九归的脑子里。
    而苏九归死后住在逐白的脑子里。
    他没给自己留东西,没留遗书也没留情话,他把自己留给他了。
    在梦境中,苏九归把最后一丝灵识交托给逐白,任凭逐白操控。
    所以逐白才能得逞,让苏九归灵力尽失,逼迫苏九归在梦中一遍一遍叫自己的名字。
    不对,仅此而已吗?
    如何证明苏九归真的活着,他不是逐白的想象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梦中的就是苏九归本尊?
    逐白目光一凛,他看到悬在身侧的不熄。
    不熄从剑阁出来,他一路跟随着逐白,不是因为认逐白为主,他是在认苏九归为主。
    灵剑一般来说都有一个主子,但不熄有两个,他同时侍奉苏九归和逐白。
    可如果苏九归和逐白同时在场,一般不熄会听苏九归的话。
    苏九归可以用不熄杀了逐白,但他不能反过来用不熄杀了苏九归。
    因为苏九归是第一个赋予不熄灵气的人。
    他像小狗一样跟随着自己,半夜看逐白睡着了会给他盖被子。
    不熄不是在照顾逐白,而是在照顾逐白脑子里的苏九归。
    他每日做梦醒来都能看到不熄悬在眉心,是因为这里距离苏九归最近。
    这狗东西,难怪像只狗一路追着他跑。
    不熄似乎是察觉到了逐白的怒意,默默将自己身体缩了缩。
    不够,还不够。
    逐白已经失望太多次了,他禁不起再失望一回,他要找别的东西。
    苏九归是个举世无双的妖邪,千百年才出一个的大魔头。
    逐白必须这么想,一个妖邪要给自己留后路他会怎么留?
    只是给自己留个灵识吗?
    一辈子活在逐白脑子里?
    苏九归为了杀镜人在六百年前就去了妖境,他能花六百年来给自己留一道剑意,也能跟逐白朝夕相处隐藏自己入魔。
    妖邪不是这样的,魔头不会这么简单。
    天妖塔下,苏九归俯视逐白,那一次让逐白看清了他本尊,苏九归与逐白欢爱时甚至会堂而皇之地把邪术秘籍放着,根本不会收起来。
    他很狂妄,觉得这世间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计划。
    鬼郎中的那本书!
    逐白看过一眼,那本书记载着秘术,把苏九归制成了一个会吞噬妖物的魔头。
    苏九归曾经翻看了这本书一千年之久。
    逐白颓然后退,他沉沉靠着椅背,感觉后脊背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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