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 曲随离早防着他, 早就在把莫家左家的人分期分批撤离宜永!
    这个曲随离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皇权争夺中,有如此精准的眼光?
    元武帝重新下令,直接废黜掉莫时倾的君后身份, 押回宜永, 永世幽禁。另行任命的驻边将领, 带着二万羽林军,前往北境,接管废后所率的边军,退回荣国国境之后。
    然而,元武帝派出去的羽林军有去无回,用一场收编,表达了莫君后跟元武帝分庭抗礼的决心。
    于是元武帝截断了边军的粮草供应,开始调征各地荣军,讨伐叛军。只是他想不到,这是一场持久战,好在主战场并不是荣国境内。
    莫君后所率领的北地边军,成为了夹在荣国与安国之间的第三方势力。不过,这股势力,只占据了少量荣国土地,把大量兵力都投入跟安国的战斗中,攻城拔寨,稳扎稳打,一步步,蚕噬安国领地。
    一年以后,安国明弘帝抗不住了,派了大臣想招安。那个大臣在叛军营地传回一个惊人的消息:叛军大头领乃是安国明弘帝的十五子曲随离;荣国元武帝的已废君后莫时倾只是二头领。
    叛军提出接受招安的条件:让明弘帝禅位于曲随离。
    你怎么了?近些年来,随离时常问时倾这个问题,他有感觉,觉得他们起兵不久,时倾的情绪便渐渐陷入沉闷之中,这让他心疼不已,但又找不到原因,让他充满的无力感。
    时倾穿着铠甲,忽然身子一软,像泄了气似的,一头倒在营帐里毡毯上。随离以为时倾身体上舒服,赶紧上去扶他,却见时倾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自己,便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这一回,时倾没有像往常那样,用一句「没什么」来敷衍唐塞,说道:随离,你记不记得,在南州给五郎下葬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要为活着的人,多打算一些。
    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时倾说道:起事以来,看着死了那么多兵卒,我就在想,我们该不该为了自己出一口气,挑起战争,裹挟着十几万兵卒出生入死?他们也是有家人,有亲人,有兄弟姐妹,父母妻儿的。随离,我们不应该为他们多想想吗?
    随离是多精明的一个人,一听时倾的话,便懂了,问道:这么久以来,你的心事便是这个?
    时倾叹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方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杀回安国,给你母亲和舅舅讨个公道。我不能阻止你。可是,随离,你真的想坐上那个位置吗?
    为什么不?
    随离说得太过理所当然,时倾看着他,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如果逼明弘帝禅位真是随离的目标,可想而知,招安没得谈,只有一直打下去,打到一方灭到另一方为止。谁灭掉谁,目前来看,明弘帝倾一国之力,胜算多很多。时倾并不怕战败,也不怕死,他只是觉得,如果一定要跟安国死磕到最后,那他带出来的这些荣国兵卒又算什么呢?
    他没有给予他们想要的升官进爵,荣华富贵,却把他们带上了一条背叛自己国家的死路。纵然他们打赢了明弘帝,对这些荣国兵卒而言,有什么意义?
    两个人四目相对,良久,时倾才用自嘲的语气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是那种恋栈权位之人。
    那是你们荣国的权位,对我没用。
    时倾再次懂了:一直以来,随离在幕后运筹帷幄,帮助苗鹏煊登上大位,却从来没有表现出对权位的渴求,甚至都不求当官,只因为,那是荣国的权位。
    对随离来说,哪怕他在荣国做再高的高官,乃至封王拜相,都是没用的,不足以平息他心头的愤懑,他必须要回到安国,把安国搅个天翻地覆。
    时倾又叹了一口气,本来不想说话了,但想着他手下的兵卒,还是心生怜惜,道:你一定要做安国的皇帝?
    嗯,一定。随离的语气是坚定的,毫不迟疑。明弘帝之所以会杀了他母亲,他舅舅,还想把他送去做质子,就是为了断绝他对皇位的念想。随离心头憋着一口气:你不想我坐上那个位子,我偏上坐上那个位子给你看!
    时倾便不再说什么了,他明白,这是随离一生的执念,付出再多的代价,也要去完成,他劝不了。
    倒是随离看见时倾三番两次,欲言又止,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时倾本来都不想再多说了,听随离如此问,终究还是抱着一丝丝微弱的希望,说道:我就想提醒你,为活着的人,多想想,多打算一些。如果我们不接受招安,非要把这场仗打到底,你的六位谋士,还能剩下几位?
    荣国的兵卒在随离心中只是达到目标的工具,不足以让随离心生怜惜,那就用舅舅为随离苦心培养的六位谋士来劝说,时倾看得出来,随离对这剩下的六位谋士,是很爱惜的。
    随离看着时倾,若有所思。
    明弘帝听到派出去的招安大臣传回消息,说十五皇子没有死,成为了那股匪军的大首领,扬言要他禅位之时,气得直拍龙案,又喘又咳:逆子!逆子!朕朕当初就不该生下他来!
    可惜,曲随离的母族早在二十多年前便杀光了,委实找不到人来杀来出气。
    明弘帝明白这个儿子对自己的仇恨,他对这个儿子也没多少感情。
    看来招安是不可能的了,接下来要趁着儿子的队伍和地盘还不够壮大之时,他要倾全国之力,把这股匪军扑杀掉。而且,儿子还跟荣国的废君后搞到了一块儿,荣国皇帝岂能安心被戴绿帽子?就剿灭两国边境上的这股匪军一事,两国颇可合作。
    就在明弘帝紧锣密鼓地跟大臣们商议,如何调动军队前往剿匪之时,招安大臣又传回来一个消息,说十五皇子修改了招安条件,只提了两条,其一,让明弘帝下旨,为他母亲和舅舅一家平反昭雪,为母亲追封封号,让舅舅配享太庙,永受曲氏子孙的祭祀和香火供奉;其二,给他麾下的兵卒发放足额遣散钱。做到这两条,十五皇子便远遁海外,永不回返。
    安国的疆土本来不大,又一向积弱积贫,国力薄弱,兵寡将少,不然也不会在十几年前跟日渐衰弱的荣国打仗还打败了,不得不派个皇子过去做质子,以达成和议。
    安国动不起刀兵,只要能够不动刀兵,一切都可以商量,这也是明弘帝肯派出大臣招安的初衷。接下来明弘帝跟儿子进行了几轮讨价还价,半年之后,终于达成了招安协议。
    听到达成了招安协议,兵卒们都不禁欢呼起来,他们很快便能拿着一笔钱,很快便能返回荣国跟家人们团聚了。
    看到手下兵卒们由衷地高兴,显然在他们心里,战意淡薄,更多的是想家。
    这样的军队,如果硬要拖出去打仗,战力发挥不出来,再加上他们本就是较弱的一方,死磕到底,胜负可想而知。
    虽然这个结局,没有实现随离心中多年盼望的设想,但好歹也为母亲和舅舅平反昭雪了,得到了追封和配享,亦算稍稍出了口闷气。
    应该为活着的人多打算。
    随离向时倾道:还是你懂得带兵,最了解将士们的心思,你说得对,我是不该拿他们当复仇泄愤的工具。
    起事这么久,直到这一刻,时倾才终于放松了心情,他不想说话,站在营帐前,眺望远方,静静地欣赏着兵卒们的欢笑,心里充满了情愫,温暖和幸福。
    身边这个男人,考虑再三,愿意听从他的劝告,放弃筹谋多时的复仇计划,退让一步,这是这个男人给予他的最崇高的尊重和最深挚的爱恋。
    随离说道:以后去了海外,我就只有你了。
    你那六位谋士不跟你一起出海?
    不了。随离看见一队亲兵,带着一队身着官服的官员,走向他的营帐,想是安国派来跟他办理交接的官员。时倾也看见了,推了他一下,随离站着没动,继续说道:他们都是我舅舅培养出来的人才,跟我去海外流浪,太委屈他们了。我已经答应他们,让他们留下,随他们各展本事,在中州闯出一番功业来,不枉他们这辈子的勤学苦练。
    没有那六个谋士碍眼,不用担心海船打挤,时倾嗯了一声,朗声笑道:放心,到了海外,哥罩着你。
    前来匪军营地的安国官员,手里举着圣旨,看见随时两人进来,高呼:曲随离听旨!
    随离直挺挺站着不动,倒是时倾赶紧拉着随离跪下,既然接受了招安,心头再仇视,表面上还是得对皇帝表示一下敬畏。
    官员宣旨道:奉天
    时倾的眼角余光感觉到身边有人影闪动,官员宣旨,相当于代表皇帝说话,怎么会有人敢随意走动?时倾心头刚生诧异,猛地觉得背心挨了重重一击,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一张嘴喷出一大口血来。
    第79章
    时倾小仙的野望
    骤然之间, 变生肘腋,随离还来不及反应,时倾已经喷着血, 倒在地上。
    随离赶紧从地上半抱起时倾, 只见一柄短刀,已经从时倾的后背捅到前胸, 大量的鲜血,不停地从时倾的后背和前胸涌上来, 时倾的气息迅速衰弱了下去。
    一瞬间, 随离有种天要塌了的感觉!就好像那年, 他听见父皇下旨, 诛杀了母亲和舅舅全族一样, 他费了好大好大的劲, 才把持住自己没有崩溃,熬过了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叫大夫!快叫大夫!随离哑着嗓子,使劲嚎叫,仿佛他叫得大声一些, 大夫就可以来得快一些。
    另一边, 不等随离吩咐, 那队亲兵已经七手八脚把那行刺之人拿下了。
    那人穿着安国随行人员的服色,被亲兵死死摁在地上, 叫道:你们都是我荣国兵卒, 放开我,我是奉了元武陛下之令,诛杀叛国君后莫时倾, 你们不得拿我!我有密旨!
    随离吩咐道:全都拿下!
    被派来宣旨的安国官员也被这变故吓到了, 站在原地, 不知所措,见亲兵上来捉拿自己,纷纷哭叫分辩道:那是荣国的刺客,跟我们没关系,殿下不要冤枉人啊。
    荣国刺客怎么混进安国招安宣旨队伍里的?肯定是明弘帝一边跟自己谈判,一边跟荣国勾结,做两手准备。随离念头一转,很快便想明白了。不想废话,吩咐道:押下去,关起来!
    随军大夫很快便提着药箱跑了进来,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伤势之后,拿出一丸药喂进时倾嘴里,说了一句:殿下,有话赶紧说。便退出了营帐。
    营帐里,随离抱着时倾,小心地唤他:时倾。
    时倾知道自己不行了,他一点不怕死,只是舍不得随离,担心他在自己离开后,还要一个人远遁海外,独自漂泊,凄苦半生。
    他想振作,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一阵阵锥心的痛,他忍着痛,说道:随离,不能陪你去海外逍遥快活了。
    随离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挽留住他心爱的人,即将失去时倾的巨大恐慌,一下压垮了随离,素来冷静理智,仿佛可以扛起天下的男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哭得泪流满面,完全失去了自制力,他哭着哀求:时倾!时倾!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失去母亲之后,很久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靠着本能,想活下去。直到遇到了时倾,他才渐渐重新构筑了自己的世界,想要做些事,让身边的每个人都活得好时倾是他内心世界里的顶梁柱。
    时倾的意识渐渐迷乱起来,迷乱中,断断续续地说道:可惜,我不是哥儿,要是能给你生个儿子就好了。这样,他走了,还有儿子陪着那个貌似坚强刚毅,实则内心软柔的男人,他也能走得放心些,唉在叹息中,带着对男人无尽的牵挂和不舍,他噎下了最后一口气。
    .
    时倾小仙坐在飞升台上,许久没有动弹。
    擎宇大千世界,他所经历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真是奇怪,他不是职业渣仙吗?可在擎宇大千世界经历的一切,怎么看都完成得不够称职呀,没有渣到随离上神要死要活,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本来,他是有机会完成任务的,让随离上神自个儿在西南边陲黯然神伤就好了,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跑去西南,还从此一步一步把自己陷进去。最后,还破天荒地跟随离上神在下界有了鱼水之欢
    完蛋了,他前前后后陪五百多位神仙下界历情劫,愣是没跟哪位神仙发生过亲密关系。怎么到随离上神这里,竟然翻车了,算不算他的职业生涯之耻?
    失败就失败吧,反正以后不再做渡缘使了。关键以后见到随离上神,可怎么面对?
    依稀,仿佛,好像,可能通过这次陪渡情劫,他对随离上神产生了那么一点点不该有的野望这才是大问题呀!
    时倾小仙觉得有点心绪不宁,便在飞升台上打坐,收敛情绪,自己开导自己,下界事,下界了,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时倾小仙决定快刀斩乱麻,随离上神这单任务,是他作为渡缘使的最后一单任务,不管阚伸仙君有没有出关,也不管琬凝上仙有没有找到人代班,反正,他是绝对不干了。这次,谁劝都没用!
    时倾小仙溜溜达达地回了自己的洞府,精心打理了一番洞府里的花花草草和各种鸟兽虫豸。
    曲随离一个伤心失意之人,在海外漂泊流离,身边又没有亲近之人开解安慰,大概活不了几年吧,五年?十年?
    时倾小仙想到这些的时候,觉得心有些乱,有些疼。
    按照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时间规律,十天之后,时倾小仙估摸着随离上神应该已经死回来了,这才慢慢悠悠驾着云,进了渡劫司。
    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的原因,时倾小仙没有直接去清睢宫打听随离上神的消息,他觉得,最好随离上神能像往常一样,有空了去他的小洞府里坐一坐,聊一聊,喝喝茶,就像他跟他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当然,他是不敢像以前那样跑去清睢宫要东西了,因为他总觉得,陪着随离上神下界历劫一趟,他对他的想法,不那么纯净了,没有底气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十天呆在洞府里,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曲随离,然后又渐渐把曲随离跟随离上神重叠在了一起,模糊了天庭跟下界的距离,模糊了随离上神跟曲随离的区别,生出一种,随离上神也像曲随离那般,宠着自己,纵着自己,疼着自己的错觉。
    时倾小仙觉得自己会生出这种野望,归因于自己修为太低,定力不够的缘故,他想,他需要点时间,来消除他心头的杂念。
    进了渡劫司,时倾小仙直接求见琬凝上仙,先是表达了自己辞职的想法,对这一点,琬凝上仙倒并不意外,当然也没有强迫时倾小仙继续做下去的意思,只是在时倾小仙表示要领取最后一次任务的功德和修为时,琬凝上仙讶然道:随离上神还没有回来呢!需要随离上神回归天庭后,才能根据历劫者得到的收益,来评定这单任务的功德和修为。
    时倾小仙比琬凝上仙显得还要惊讶:他还没死回来?他都死了十年了呀。时倾请求看看曲随离的命盘,当然被琬凝上仙拒绝了。不是谁都可以像随离上神那样,轻易令琬凝上仙屈服,拿出命盘来的。
    出了渡劫司,时倾小仙委实想不通,曲随离怎么还没死呢?他在下界做什么呢?说不定在海外漂泊之际,遇到了另一个心仪之人,从此,他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呢?人生的际遇充满了偶然性,谁知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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