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谱/玉笛白马 作者:龟哥

    第 601 章

    对面传来小声议论,杨宗志见天娄大汗缓缓沉吟下来,并未追究下去,赶紧坐下来了事,看天娄大汗的气度样貌,他倒是觉得这人也不是不可信,只不过他从来都是以南朝人自居,虽然明明体内有着一半蛮人的血统,可是他自少在南朝长大,受到了父母师父,以及白发老道长等长辈的眷顾,让他领着兵马去征服南朝,那是死也做不到的。

    酒过三巡,天娄大汗抹着湿淋淋的嘴角,豪声大笑道:“今日酒喝得畅快,人也看得极为对眼,不过有件事情,本汗还要在这里问一下,虽然于眼下气氛不合,但是本汗的心里藏不住话,博祖裔大人,我问你一句,我的得意大将哥舒尔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殿内众人听得面色一窒,大家想不到天娄大汗会在这个当口上出声发难,哥舒尔特怎么死的,在座的众人都明白,哥舒尔特是被固摄一刀砍下了脑袋,他数次大败在杨宗志手下,几乎送掉了性命,造成心灰意懒,想要请辞回到漠北,却被固摄认为是搅乱军心,在阵前十万人面前当场杀掉。

    这事情早就被归来的士兵们传回了国内,人尽皆知,天娄大汗不可能没听说过,他如此当堂问出来,自然是另有深意,博祖裔缓缓的站起身,犹犹豫豫的回话道:“他是……他是……”

    天娄大汗放下面前的酒碗,哈哈大笑道:“有什么话但讲无妨,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自己战死的,还是从马背上摔下来送了性命?就连尸首也没留下。”

    博祖裔探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一时噤声不敢说话,天娄大汗哼的一声道:“说不出来了么,我们既然四国结盟,互相誓约要去攻打南土,为何本汗的属下会被自己人割破了喉咙,这事情你们总要给本汗一个交代呀,否则本汗哪有颜面去面对哥舒尔特的老妻孤儿。”

    扎西哈多叫道:“大汗叔叔,此事另有原因,我们还是改日再谈,眼下外人在侧,不宜妄争口锋之力。”

    天娄大汗理也不理扎西哈多频频施过来的眼色,而是怒哼道:“有什么原因不能对大家说出来?杨将军也是战乱当事人,他在这里,正好能够辨明真伪,只要哥舒尔特他有通敌叛乱之心,那自然是杀得好,杀得妙,可是他如果没有异心,而是尽忠于四国,为何他会含冤而死,四国互结同盟,已经有百年之久,这样的事情,可是从未有过。”

    席上众臣纷纷面露尴尬,这事情说起来,还是怪固摄太过刚愎自用,哥舒尔特的确出征不利,但也为四国打下了望月城,虽然折损了不少兵马,可是罪责不至于送死,消息传回来后,博祖裔便摇头叹息了许久,他的大弟子达尔木也死在了战场上,大王子不汲取教训,阵前杀将,这才会造成后来无人可用。

    天娄大汗急匆匆的从契丹赶过来,显然是为了此事而来,面对他的当堂质问,人人都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不伤了彼此的和气,正在此时,殿门外又传来解围的呼喊声:“察尔汗王驾到……”

    殿内人一起“哦……”的一声惊呼,想不到今夜一个小小的聚会,竟然聚齐了四国的所有首脑,方才天娄大汗进门时,大家还觉得颇为诧异,现在听到大宛国的察尔汗王也来到这里,大家的面色却是微微滞纳着,显得处变不惊。

    杨宗志的眉宇不禁跳动起来,这位察尔汗王,便是传言中他的亲外祖父,这位世上他唯一幸存着的亲人,他当日曾经在凤凰城中见过一次,那时候他们彼此都不明白对方的身份,只以为是敌对者而已,因此互相也没多做留意,更是因为赛凤的缘故,双方看彼此都不顺眼。

    这时候再度听闻相会,杨宗志的心头剧烈跳动,几乎按捺不住便要站起身迎出门去,这一年来,他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亲族长辈伴在身边,教他做人做事,如同他的养父杨居正那样刚正不阿,或者像他的养母薛夫人那般慈爱慈祥,可这个人人都有的境况,对他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奢望。

    他的身边从来不乏绝世丽人,那些丫头们爱他恋他,对他也是言听计从,因此他才会对年长的婷姨那么的眷顾,只盼望婷姨能像长辈那样陪在身边,杨宗志把这些心事都藏在心底里,从不对人去说,可不代表他对亲情缺乏渴望,相反的是,他做梦都想回到大宛城,去见一见自己这位素未相认的外祖父。

    杨宗志的手中紧紧的握着酒碗,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殿门口,见到呼喊过后,外面缓缓走进来一行人,当先的是一个灰袍老者,身材矮小,与史敬几乎差不多,肚子高高的向前顶起,背着手,气定神闲的迈步走来。

    他的背后站了几个随行侍从,可是杨宗志的眼光中已经看不清其他任何人,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老者,嗓子里微微哽咽,眼眶也变得湿润,这老者一脸肃然,样貌不怒自威,看在杨宗志的眼底却是说不出的亲切宜人,就连他那白胡须也觉得无比顺滑,不经意间,手中的酒碗叮当一声跌在了桌面上,泼洒出来的酒水溅了他一袖子。

    第六百零九章 雍容 之三

    天娄大汗首先站起来哈哈大笑道:“王叔也赶来啦……”说罢命人在身边设下虚位,拍着桌子对察尔汗王喊道:“王叔坐在这边,侄儿许久没与王叔说说话,心里想念得紧。”

    察尔汗王微微颔首,眼睛左右看看,便迈步走到天娄大汗身边坐下,那几个侍从背着手站在他的背后,杨宗志坐在天娄大汗的另一侧,方才察尔汗王目光扫过来时,他的心也不禁提到了嗓子眼,鬓角有热汗扑簌簌的淌下,可是察尔汗王的目光在他身边一划而过,甚至都没有作过任何异常的停留。

    众人安坐下来后,酒席重新开宴,由于察尔汗王和天娄大汗的不期而至,那些方才还大呼小叫的群臣们登时安静了,便是高高站在主位上的扎西哈多也自觉分量不够重,少言寡语,席间只听到天娄大汗爽朗的大笑声不时响起。

    察尔汗王的出现,让博祖裔等人暗暗吁了一口气,几许之前,天娄大汗尚还在咄咄逼人的质问哥舒尔特的死因,现下察尔汗王到了,天娄大汗的注意力似乎也被吸引了过去,而是放过他们不表,他们倒也乐得清闲,装糊涂。

    天娄大汗与察尔汗王自顾的喝了一杯酒,转而给他介绍身边的杨宗志,他言道:“这位便是南朝派来的杨将军,少年英雄,一举一动都让人好生佩服……”

    察尔汗王只是淡淡的“哦…很…”了一声,微微抬起老迈而不失精厉的目光,在杨宗志的脸颊上扫动一番,接着又转回头去,和天娄大汗继续自顾自的说话。

    杨宗志的嘴角微张,脸色不由得顿时滞纳住,方才察尔汗王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只觉得心头热血翻涌,平日转动自如的脑袋也晕晕乎乎的,他简直难以想象,这两位隔了天远地远的祖父和外孙,究竟该如何认亲。

    可是看到察尔汗王那淡漠的眼神,杨宗志的心头一凉,不禁默默反问:“怎么……他……他认不出我来么?”

    方才进门时,他的目光扫过自己,并未做任何的停留,还可以解释为他只知道自己的姓氏,并没记住自己的样貌,因此对不上号,那么方才天娄大汗郑重其事的给他作了介绍,他还是如此,便显得奇怪的紧了。

    杨宗志心想:“还是说,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也没听说我与敬王爷的血统关系?”

    心里面流淌着沮丧和难过,亲人相见不能相认,他转念又道:“不对呀,我听三皇子说起过,当日养父为何撞破了我的身份,全是因为蛮子使者团里,有一位多年跟随外公的老臣,他通过我的画像认出了和莺儿姑姑的关系,继而约见养父求证身份,事后那位老臣返回了大宛国,他怎么可能不将这个消息带回去?”

    跟着再想:“还是不对,昨晚秀儿偷偷来相会时,也曾说起过这件事情,那么我是敬王爷嫡子的事情,已经传得天下人皆知了,秀儿能听到,外公没道理从未耳闻……”

    心底里如此百转千回,尽都是被亲人漠视后的难过和猜忌,杨宗志面上微微蹙了蹙眉,见到察尔汗王忙着与天娄大汗亲热的握手说话,似乎也没工夫搭理自己,他的心底一沉,暗想:“虽然并不寄望他如天娄大汗那般的对自己推许,但是……他,他总该看我一眼就好。”

    登时又想:“啊……我险些都忘了,北郡大胜之时,大宛国的属将阔鲁索曾经代外公传了话,称我少汗,让我早些归去北方,以好继承大位,如果阔鲁索不是假传上意的话,那么……他岂不是早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或许……他是对我不满,认为我没有听他的话,所以对我不理不睬。”

    心里面不断的胡思乱想,大失过往平和旁观的心态,见到察尔汗王不理会自己,又去他身后的侍从中寻找猛将阔鲁索的身影,见到那几个都是少年男子,大多身材纤瘦,并无阔鲁索雄壮的体型。

    杨宗志轻轻叹了口气,心头一时间索然无味,抬起一碗烈酒灌入喉中,心底里火烧火燎的燃起烈焰,脸颊被酒气冲的通红。

    扎西哈多一样讪讪的站在高位上,察尔汗王进门后,对他也是漠然不见,更没打过招呼,倒显得他孤零零的站在高位上,形影相吊,有心想要找几个相近的说说话来缓解尴尬,这里面却是没有一个和他对眼的,他低头见到杨宗志也是默默坐着饮酒,不禁眉色一动,计上心来,哈哈鼓掌着大笑道:“既然今天大汗叔叔,老汗王都来啦,小侄安排了一出好戏,也好叫大家不总是干坐着饮酒,让外人见见咱们四国的风情……”

    他说到这里,摆手对门口候着的属下唤道:“叫她们进来吧……”

    属下们登时会意点头,跑出殿内去作准备,大家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所有人都抱着旁观的心态看着,等了一会,见到走进来几个琴师和乐鼓手,恭谦的跪倒在殿门外,扎西哈多叫道:“都进来吧……”

    琴师和鼓手跪着膝行在冰凉的青石板地面上,来到偏远的角落,杨宗志等人随眼看出去,见到他们身后竟然还站在一众姿态妙媚的异族女子,穿着白裙胡袖,便以为是王庭内的宫舞之女。

    这年月贵族相会,大多会招来歌姬舞姬之流舞乐助兴,这事情在南朝和吐蕃也是屡见不鲜,大家自来都见惯了,杨宗志兀自还记得他头一次到布达拉宫时,朔落王便安排了一群宫女伴舞,还要将其中那位叫蓝齐儿的宫女下嫁给他。

    琴师在角落蹲下,稍稍调了调手中的琴弦,接着拉起了草原上的出塞曲,曲意苍迈,恍惚能见到万里碧空之下,风吹草低现出牛羊群,乐鼓手的鼓声低沉而又缓慢,登时让人联想出好一幅塞外风光。

    许冲嘿嘿一笑,顿时放开四肢舒适的盘坐下来,他在幽州城呆惯了,见多了南朝风情的媚舞,但于这漠北的秀色便看得少了,今日早饭时候,他还夸夸其谈,说要带着杨宗志等人去幽州城风流快活一道,这时候见到扎西哈多安排了这一幕,这倒是投其所好,许冲的性子里除了有些好色,其实为人倒也周正,这是天性,他也改不了,红楼里妩媚的窑姐儿他碰见不少,却从未有幸见识到北方四国的佳丽是何等模样。

    果然乐声渐浓,那些垂首候在殿内口的宫女们,迈着碎步蹒跚而入,牵出身前长长的胡袖,随着乐曲的韵律缓缓舞蹈,许冲等人看得摇头晃脑,这些蛮子宫女们虽然面相看不清,但是一个个腰肢柔细,身材修长,显然都是郑重节选出来的,有机会能入王庭者,那资质还能差了不成。

    而且她们的舞乐颇有塞外风韵,其实风韵这两个许冲也是浑然不懂的,他混迹勾栏中,只为了花丛飘香,至于什么是风味,什么是格调,他就没有深究过了。

    但是那些蛮子宫女们步履轻盈矫健,姿势整齐划一,小脑袋羞怯低垂,弓腰而动,许冲便在仔细的端详打量她们的细腰和翘起的丰臀儿,期间也和杨宗志笑嘻嘻的品味几句,正在这时,鼓声忽然变大,那些宫女们甩开长袖,高高的抬起脑袋,作出仰望苍天状。

    许冲看得一喜转惊,“咦”的一声叫了出来,别说是他,便是身旁的朱晃也放掉盘着的双腿,似乎想要站起身,凑近些观看,倒不是因为那些宫女们长得有多么的绝代出众,而是那些女子露出面孔后,只见到个个眉宇修长,红唇白齿,洁白细腻,全都是如假包换的南朝女子。

    许冲用力的眨了眨眼,瞧清楚的确没错,他虽然并不多见漠北美人,但是南朝的佳丽他看得多了,可以仅凭一眼,轻易的品断出这些女子来自南朝哪个州府。

    身材消瘦些的,大多是苏杭宁安人,体格稍稍健壮些的,便是北郡或者关外人,只有西蜀的美人儿体态娇小,肥瘦也适中,这些类型,在这一众宫女都可以寻出来,只要稍稍推想一下,便能知道……这些人,都是被蛮子兵强行掳过来的,其中丽色出众者,便会被这些该死的蛮子贵族们选出豢养在家中,百般亵弄,甚至把她们当做最最低贱的歌姬使唤。

    再看那些盘坐在角落里的琴师和乐手,虽然戴着厚厚的裘帽,看不见面容,但是看他们歪歪扭扭盘坐的姿势,便知道他们不是那些出行骑马,入帐盘坐的蛮人。

    许冲心头一怒,抬头便要发作,身边的朱晃却是首先砸掉手中的酒碗,大骂道:“别跳啦!”

    琴声骤然止歇,扎西哈多嘿嘿笑道:“怎么,这一曲贵客们不喜欢?那本王叫人换一曲就是。”

    许冲怒哼一声,站起来和朱晃并肩而立,双拳紧紧的握住,目中喷火,这些女子和琴师们,都是他们同宗同源的族人,虽然素未逢面,但是看着他们在这里受如此折辱,每个南朝心里怎能好受,而且那些女子们先前脑门低垂,显然是听说南朝使臣来了,这副模样羞于见人。

    第 6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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