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赶紧闭了嘴,不敢再出声,神色有些受伤。
    林清泉站起身,恭谨说道:我是从玄武山而来,专门解除魔力的人。既然小姐如今也卷入到魔力之中,我希望您可以帮我个忙。您的帮助,就算不是为了车夫,也是为了风铃村。
    小姐悠悠地说:什么忙?
    请您仔细收集近两个月里,您和车夫所去的一切场所、使用过的东西、吃过的食物和药物。总之,就是你们两人接触的一切东西。
    为什么?
    我认为,既然魔力能够降临在你们身上,必然隐藏在你们的周围。林清泉道,从中必然能找出魔的踪迹。
    哼。这可太麻烦了,我不想找。小姐冷哼一声,我是斋藤家的独女,来自江户,关西的风铃村只是我度假的一个小地方而已。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个穷乡僻壤,就让我做这种麻烦事。这里死多少人都和我没关系。
    她掐了一下车夫的脸,至于他,也只是我随时会腻的玩物。
    车夫被她掐得痛了,不敢看她狼一般的眼神,畏畏缩缩地往后躲。
    小姐便松开了他,讥笑道:总而言之,无论是我的车夫,还是风铃村,都不值得我费这么大的心。很抱歉,你拒绝你的请求。
    *
    和小姐的沟通无疑失败了。
    她矜贵地踏着小碎步,骄傲地在两位侍女的拥护下走出门。车夫全程在后台帮她提裙摆,大气也不敢出。
    林清泉决定明天去找村长的儿媳,看看能否找出什么线索。
    严格来讲,小姐比村长儿媳更适合找线索。
    因为车夫还未死,两个人提供的信息肯定比一个人的更全面;再加上村长儿媳刚刚丧夫,心情低落,且不说能否提供准确的信息,这个时候去翻旧事,对一名孕妇来说属实无情。
    但眼下小姐不配合,只能行此无奈之举。
    这晚,林清泉在这家驿站另找了一间房,和目目在同一个榻榻米上睡。
    他连赶了几天路,日夜颠倒,太累的状态下睡得便不太踏实。
    半梦半醒中,他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大多是关于那个赛博朋克的前世:飞行的舰艇、反光的墨镜、比他的自制木枪要炫酷很多的枪、厚重浓烈的烟味、五光十色的城市霓虹灯、拥挤晃眼的广告牌
    画面一转,定格在一个高个子的、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她非常年轻,穿着劲酷的黑漆皮靴,手握黑枪,嘴里叼着根烟,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将烟夹下,笑着对自己说:哥哥,我更爱不能动的你。
    她的嗓音是厚重粗哑的,不太像女人的音色。
    紧接着,她扣动扳机,呼啸而过的子弹飞入林清泉的眉心
    这时画面又一转,一个微微丰满的年长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她一个人,似是轮回道上的独行者。
    林清泉记不得这年长女人是什么样子,但他非常清楚,这个女人叫什么。
    她叫云妮。
    妈妈!林清泉呼喊一声,陡然睁开眼睛。
    他从噩梦中惊醒,气喘得厉害,浑身大汗,衬衣都已湿透,从被窝里传出又热又湿的潮气。
    这里是和平宁静的江户,月亮悬浮在纸窗之外,像一枚夜光贴纸。月亮旁边的星星明细又密集,挤在面积不大的纸窗中,倒是宛如张贴在房间的钻石画。浪漫恢弘的浮世绘画满纸门,好像置身于古着的动漫场景。
    林清泉尽量平复着呼吸,但心跳仍是止不住地疯狂跳动。
    他的手在这时被牵住了。
    不是目目还会是谁呢。
    林清泉把手抽了回去,不想理会它。
    他明知目目就侧躺在他身后,但他现在很不舒服,没心情去勾引它。
    谁知它竟然胆大妄为,拦腰把他揽入自己的怀里。
    后背猛然撞上它的胸膛时,林清泉是有些震惊的。
    你林清泉心烦道,我没允许你抱我!给我放开!
    目目没听他的,而是让他翻过身面对自己。
    月光在林清泉脸上镀出一层柔亮的月晕,好像林清泉就是月亮本身。虽说他有些焦躁,但眼睫在轻轻抖动,嘴唇柔软又苍白,有一种色厉内荏的意味。
    目目突然上手,摸了他的嘴唇,手指在上面反复磋磨,就像它第一次离体时做的那样。
    它的注视定格在林清泉的唇上,目不转睛。那种宿命般的强大压迫力从它身上升起,散发出来,像一条条无形的绳索,绑住了林清泉的手脚,在那上面留下难以磨灭的红痕,再也挣脱不开了。
    这股力量,就是无法挣脱的业力吧。
    林清泉试着挣了一下,发现果然挣不开了,内心突然涌上来一丝恐慌,别别摸了。
    目目很快便撤回手,然后扣住他不老实的后脑,吻了上去。
    它吻得很认真,又很固执。林清泉一开始还有挣扎,但很快就没了力气。在这个过程中,本来积郁不安的心情自然就平静下来,就像来自神的晚风拂面而来,将全身疲惫洗涤而空。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火热,但就是觉得安宁。
    在他感觉窒息前,目目放过了他,把黏着他鬓边的碎发理到耳后,动作非常温柔。
    林清泉呼吸乱,但是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心悸了。
    他枕着目目的手臂,看它被月光照得半透明的眼睛,看它莹亮粗硬得像风筝线的发丝,看它比例优越的脖颈。它就像凭空而出的生物,绝非以吸食人的血秽而生长的魔胎,只因它无论做什么,身上都有一种绝对干净的感觉。
    林清泉被这种绝对的干净所迷,忍不住伸手摸摸它的脸。
    唯有在受感性支配时,人才会忘记所有谎言。
    目目林清泉用指尖戳戳它坚硬的锁骨,神游天外地说道:你说,我要是能怀孕我们会不会也一次就中?
    目目愣了下,抓过他的手按在榻榻米上,下一步就是把他压在下面。
    我只是开玩笑而已。这次林清泉挣脱了,只是感觉有些困倦,我还没做好那种准备。
    人在极度困倦下,说出的话多少带着真心。他用手指点了下目目还带着水光的嘴唇,说道:目前对我来说,这样就已经是极限了。
    第35章 母亲即宿主
    第二天林清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折算一下。这一觉他一口气睡了十个小时。
    反应过来时林清泉自己都有点震惊。
    此等时长的睡眠在他身上是罕见的,从赛博朋克的前世到江户的今生,他每天都只用睡五六个小时,连午觉都不需要。
    林清泉躺在晒出草香味的榻榻米上,还不想动。他发着呆,看着凝固在阳光里的草尘,看着每一颗草尘表面镀上一层金,空气中弥漫着草叶被晒干的味道,苦丝丝的。
    就是这个时候目目从外屋走进来。
    它一只手端着米粥,另一只手捧着个扁平的小碟。发育成熟的指甲扣在碗边,被阳光晒出彩色的润泽。端平的米粥蒸腾出热热的白汽,白汽组成一张幕帘,幕帘之后就是它的面庞。
    一张充满混血感的立体的面庞。
    你做的吗?林清泉枕起胳膊,打趣它,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做饭。我记得从没有人教过你这个吧。
    目目有点不好意思,耳朵根都是红的。
    它把米粥熬得极其浓稠。颗颗米粒悬浮在半胶状的汁水里,就像只掺了一点水的米饭,舀一勺子翻转过来都不会往下掉。旁边的小扁碟盛着炒鸡蛋,有焦黄的颗粒夹杂在炒蛋里。
    这是一顿非常中式的早餐。
    看到米粥的第一眼林清泉就愣住了。他没声张,面不改色地用勺子翻搅几下,安静地吃了几口。
    等到将竹筷伸向小碟里的炒蛋时,他瞬间冻住,僵了很久后放下筷子,严肃问道:你为什么会做这种炒蛋?
    一些记忆倏尔被勾起,就像有双手伸进很久没有打理的池塘,在里摸了半天,最终扯出一个锈迹斑斑、缠着海带的旧自行车。
    林清泉想起来了。
    前世的他特别爱吃一种炒蛋:将腌制的萝卜干切碎成丁,代替盐用来炒鸡蛋。这是他的妈妈云妮自创的做法。
    炒蛋吃多了会油腻,可一旦加入萝卜干碎米,萝卜的清香就驱散了油腥,解腻的同时嚼起来清脆,别有一番滋味,把炒蛋和萝卜两种食物的优点结合到登峰造极。
    这本是林清泉记忆最深处的味道。
    自从到了江户,他吃到的全是半生不熟的鸡蛋。因为江户人偏爱生鸡蛋,喜欢用生鸡蛋拌饭,吃寿喜锅也喜欢蘸鸡蛋液吃,就连煎成固体的鸡蛋烧也会流黄。
    林清泉忘了自己最喜欢吃什么。
    如今目目却做了出来,摆到他的面前。
    就像连自己都看不见的私密处被窥看到。林清泉寒毛直竖。
    你怎么会炒这样的蛋?还有这种稠得黏嗓子的粥他声音放得低低的,淡漠的表情很难窥探到他的所想,你做的,从粥到蛋,全是我最爱吃的。连我自己都忘了我最爱吃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
    隔着米粥的白雾,他们两人対视了一下。
    目目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是认真地望向他,那双格外大的眼睛黑溜溜的,特别真诚。
    当你想掌控某个东西时,实际上就是在被它掌控。
    目目,你也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吧。林清泉的表情有些失控,你能做出这种饭,就说明你之前就认识我了,而且你対我了解得还不浅,対吧?不过我现在最好奇的是,我们前世的时候是干什么的,彼此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这些你都记得吗?
    目目很认真在想,但并没有想出什么。
    它坐在那自我僵持了许久,最终抬起头,无助地望向林清泉。
    那双黑得无声的眼睛不空洞,精亮精亮的,专注地盯着一个东西就显得特别真诚。
    林清泉本想说一堆攻击性的话语,可瞧它这一副温润无声的样子,只觉得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什么刀枪棍棒飞去它那儿都会失去杀伤力了。
    驿站的屋顶传来玻璃风铃碰撞的玎珰声,很脆,好像彩色泡泡碎在耳边。
    算了林清泉又把自己哄好了,管什么过去呢。光是这辈子,你和我的关系已经足够让我焦头烂额了。
    *
    村长儿子的葬礼恰好安排在这一天。
    村长妻子派人送来口信,邀请两人前来参加儿子的葬礼。
    进入灵堂时,林清泉首先看见正中央的棺材,以及周围一水儿的白丧服的家属。
    棺材里,村长的儿子身穿写满经文的白寿衣,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手脚的指甲都修剪得整齐。江户的入殓师会通过化妆让死者如同生时。他头朝北躺着,周围有两列僧侣在为他诵经超度。
    系挂在屋檐的玻璃风铃开始作响,叮铃铃的传入屋里,就像小鸟雀跃,到处叽叽喳喳。
    感谢您抽空来参加葬礼。村长走过来,用手帕抹着眼泪,您能过来看我们儿子最后一眼,真是太好了
    林清泉直言道:其实,比起看您的儿子,我更想看您的儿媳。
    村长很明显呆了一下,这
    不要误会。我就是有些事想问问她。林清泉说,她的丈夫死于魔力,她自然就成了最接近魔力的人,从她身上或许能发现事关魔力的线索。
    您的心情我理解,但这做法恐怕这不合礼数。村长为难道,一个刚刚成为遗孀的孕妇是不能轻易见人的。连身为公公的我都要避讳,更何况您还是个年轻的未成家的男人。接下来三年,她都要足不出户,为尸骨未寒的丈夫守节
    都什么时候了,还守什么节?!村长的妻子出现了。
    她哭得眼睛红肿,但气势强大,走过来的时候还瞪了村长一眼,发生在我们儿子身上的悲剧,不能再发生在村民的身上。你是怎么了?平时一口一个要为村子献出生命和人格,结果因为牵扯到自己的儿子,就忘记了这些吗?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两位随我到家院来。
    *
    失去丈夫的寡妇郁郁寡欢。
    她直挺挺躺着,面如死灰,全身裹着新制的白丧服,宛如一条将死的白僵虫。从她微弱的鼻息间溢出低低的抽泣声,像是灵魂在抽筋的声音。只有这个声音还证明她还活着。
    她多次在葬礼上哭晕过去。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她的婆婆差人将她送回了家。
    美咲,这两位是从玄武山来的大人。村长的妻子拍了拍她,他们需要问一些事关魔力的事。
    儿媳面色蜡黄,十分勉强地直起后腰,说了句:初次见面,请多多包涵
    她的声音混杂在风铃声中,哗哗啦啦传到耳边,刺耳得令人不适,就像鸟嘴在啄耳朵。
    敢问,在你怀孕的期间,你的丈夫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林清泉问,还有,他接触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事物吗?不奇怪的也可以说说。
    没有。儿媳回答道,一切都在正常安宁地进行着。他対我很好,自我怀有身孕后时常给我买酸梅子,一点家务活都不让我做。
    她悲痛欲绝,动作缱绻地摸着自己鼓起的孕肚。
    她的肚子有了明显的形状,隆出一个圆鼓鼓的轮廓,在那里有一条生命蓄势待发。
    如果他继续活着,他会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丈夫和父亲。
    林清泉看了眼她隆起的小腹,神情变得有些异样,问道:你怀孕多久了?
    不长。刚满两个月儿媳说完就开始抽泣。
    一旁她的婆婆哀叹道:医师诊出怀孕的那天,正是我儿往生的前三天我可怜的儿子,刚得知自己要做父亲了而兴高采烈,结果三天后就
    不対。林清泉定定注视着她的孕肚,这种程度,不可能是怀孕两个月的样子。倒像是四五个月了。您也孕育过孩子,不觉得您儿媳的肚子比一般的孕妇要大很多吗?
    村长妻子被点醒,随即又陷入了深思,我也曾觉得疑惑。但如果是双生胎的话,这么大的肚子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吧。
    不是双生胎。您儿媳的肚子里只有一个孩子,而且从外生殖器的情况来看是个男孩。林清泉皱起了眉,很奇怪。只是两个月的话,胎儿不可能发育到这种地步。而且,两个月的胎儿无法看出性别
    儿媳却暴跳如雷,像个掀开的棺材盖从榻榻米笔直地挺起身。
    因为过分激动,她的太阳穴青筋暴露,双眼通红,如同恶鬼附身,你在质疑我说错了吗?!
    她的婆婆被吓到,捂着嘴问:美咲,你怎么了?
    美咲突然发狠,跳起来掐住婆婆的脖子,一发怪力将她甩到墙上。重击之下村长的妻子直接昏迷了过去。
    无数纤维在美咲的肌肉里生长,血管加粗加大,本来柔软纤细的女性躯干变得雄厚宽阔,好像一只怪兽从她体内破壳而出。
    你的孩子不是人。林清泉镇定地対她说,你怀的是魔胎。
    一阵风铃声从窗外传入,叮铃铃,一声一声清脆分明,好像一颗颗弹丸凭空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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