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回望静止的塔庙。隐匿在屋檐的琉璃风铃和居于万物上的塔尖映入眼中,对它来说确实一切即一,对她心动,意味着我已不配做佛弟子。让钥匙右胁而出,是我对佛最后的致敬。
    魔须臾间便消失了,同之前那样。
    目目解除了对所有人的定。黑蚂蚁一般的手下们通通四散而去。
    你就这样把他们给放走了?活的?林清泉着急起来,这次死的是皇帝的弟弟,你还当着他们的面掏了护卫的心,如果不灭口
    目目伸手为他擦去嘴边的血,再便是凝视他,你都不觉得疼的吗?
    林清泉这才发觉自己哪哪都疼,嘴角和颧骨尤其疼得麻木,口腔里充斥铁锈味。
    还真挺疼的林清泉抹下破碎的唇角,但没你施加给我的疼。论疼这块,还得是你行。
    目目拉着他来到草丛边,指向草根处一片黑乎乎的蚂蚁窝。
    这些黑蚂蚁体形硕大,油光水滑的外壳像极了打磨过的墨石,在谁也不会留意的角落默默搬运、打架和交缠。
    他们都在这,没有去别的地方。
    他们是谁?
    就是刚才那些人。目目说,我指定他们转生的方向为蚂蚁道,再加速转生,他们就变成蚂蚁了。
    林清泉被震慑,你有这个能力那你岂不是想整谁就整谁,想怎么胡作非为都可以?
    这一切都建立在入界的前提上。目目说。
    一只黑蚂蚁顺着草脉爬上他的指尖,蛰了一口。他眉头也不皱,轻轻把蚂蚁甩回到草丛里,就算变成了蚂蚁,杀生的习气还是变不了。
    那这些蚂蚁死了之后会转生成什么?
    看它们自己的造化。目目说,我只插手他们的这一辈子,这一生不会再干预他们的命运。也许,他们会从蚂蚁又转生成人也说不定。
    他刚正不阿,脸部轮廓也刚正不阿,高扬的眉宇间有尊贵的气质。林清泉被他感召得身体立正,我们现在就去见明太郎,把魔的事跟他说,这次的魔太强,得由幕府出手控制。
    *
    明太郎的住处很好找。
    皇居里,在装修得如同佛寺庙宇的建筑群中,只有幕府的人住屋敷。
    明太郎的屋敷是特别建立的。倚靠幕府而活的皇室倾尽全力,在风水最好的地方修建屋敷,并配置最貌美的奴婢和侍童。
    屋敷门前有重兵把守。一个侍从打着灯笼出来,看见两人大喜过望,小林御医,您怎么会出现在这?大人正在更衣,正打算亲自接您出狱呐!
    我有要事找明太郎大人,望通报。
    真巧呐!大人说也有事找您。
    找我何事?
    这就要问大人他本人了。应该是要紧事,他看着忧心忡忡的样子,很罕见呢。
    进了屋,穿过一道道彩色浮世绘的门。无需动手推拉,门后有跪坐的侍女自然打开。从一间房走进另一间,就像走不完的五光十色的轮回。
    终于到了尽头,才看见赤膊的明太郎。
    明太郎气色倒是不错,但两侧肩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锁孔,锁孔间紧密得几乎没有缝隙,银亮无比,就像贴着皮肤长的龙鳞。
    目测至少得有两百个锁孔。密集程度让林清泉毛骨悚然。
    作为将军之子、也是江户未来的掌权者,有无数人渴望从他身上获得些什么,出现这种结果是可以预料的。
    他的右腋还有一把钥匙。明太郎被希冀的同时也在希冀别人,因此是集锁孔和钥匙于一体的人。
    久违了,小林家和恩公。由于大难临头,明太郎看见林清泉和目目时,分不出精力去惊诧他们为何会在这。他器宇轩昂,但声音像活动的果核在喉咙里发抖,在下在下又一次入界了。
    他手脚僵硬地穿好衣服,嘀咕道:一整天在房间里的我,怎么会入界?
    只要有人想从您身上得到些什么,您就会入界。林清泉将一切作了解释,当钥匙开启锁孔,你就会变成那人想要的东西。实不相瞒,皇居里已经有人这么死了,他就是皇帝的弟弟。
    一张肥硕的嘴脸在心底彰显。明太郎认识他,但此时已没有心情去料理别人了。
    他焦躁地踱步,悲愤之下拔出随身佩戴的武士刀,我很快就会往生了吧。与其死于魔力让幕府贻笑于天下,不如我自剖腹!
    林清泉拦住他,先别着急死。我突然想到,有一种方法可以不死,那就是将有锁孔的人和有钥匙的人隔离开来。只要钥匙和锁孔永不相遇,人就不会死。
    明太郎的脸色缓和不少,这样做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只是暂缓的法子,想彻底解决还是得杀魔。
    暂缓也行。明太郎抹了抹汗湿的前额,阁下所说的隔离,打算如何执行?
    一个个排查。林清泉说,接下来的几天烦请您让全皇居的人过来,我需要视内每一个人,长有锁孔的和长有钥匙的分别集中居住,不得与对方接触。至于一些既有锁孔也有钥匙的,需要住单独的隔间。
    明太郎道:别说皇居地方不大,江户的每条街都拥挤得很,数不清的流民得不到安置,恐怕无法提供足够的房间和住处。
    条件现实又严苛,林清泉沉下眉峰。
    目目开口道,只要准备一处大间就够了,专门隔离有锁孔的人。
    那些长了钥匙的怎么办?
    我似乎能帮点忙。目目的手搭上明太郎的右肩,冰白的手背一翻就隔空取物,把明太郎右胁里的钥匙取了出来,我能取出人身体里的钥匙,就像这样。
    这,这明太郎惊异得合不上嘴。
    你也太神了!林清泉激动得眼睛发亮光。在他身上能明显感受到强烈的自豪,但也有别的更热切的东西。
    我和清泉一起视内,看到有人长了钥匙就取出来。目目说,剥夺所有的钥匙,就剥夺了触发死亡的条件。
    林清泉想了想说:既然你能控制钥匙,那么锁孔呢,直接把锁孔从人身上移除行吗?
    不行。我无法控制入界的人。目目道,入界的条件是被别人希冀。因此,只有长锁孔的人才是入界。长钥匙的人只是盛放凶器的容器,实际并不在界中。所以我仍然可以控制长了钥匙的人,包括他们右腋的钥匙。
    明太郎点头道:只有钥匙已经足够。一切按照恩公的想法执行。
    他在腰间别上折扇和刀剑,举手投足间有武士世家的坚毅。人若坚毅又认真,那么言行会让人感觉他饱含真心实意。
    目目挑高双眉,你不生疑吗?无论如何,我的所作所为不像正常的人。
    不会。相反,我非常敬佩您。我是德川家的武士,家族历来信奉力量。在这魔力横行的乱世,幕府希望找到大神力的人力挽狂澜、扭转时局。明太郎作礼道,阁下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哪怕不似常人?
    哪怕不似常人。但我觉得,阁下不是恶人。明太郎说,不曾问,阁下尊姓大名?
    叫我目目就好。
    明太郎疑惑,可这并不像一个正式的名字。
    目目笑笑,我叫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很重要。林清泉忽然插了一句,他叫黑木莲,他有自己的名字。
    黑木莲诧异,一转头撞上林清泉热烈的视线。
    在这个世上他作为没有身份的生物活了太久,持有见不得光的身份。因此,对林清泉的情意和欲望也如见不得光的菌子在黑暗滋生。
    然而林清泉对他本名的呼唤就像闪闪发光的徽章挂在胸前。林清泉的认可是他的身份证。
    我的名字是黑木莲。他做了确认,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黑木莲。
    明太郎行了个真诚的跪拜礼,黑木莲大人,在下将于明日召集所有人。一切就都拜托了。
    *
    回和室的路上,黑木莲很雀跃。
    就像电影的长镜头,他的视线定格在林清泉身上。此时此刻他特别想贴近他,想触摸他□□且温热的皮肤,才能确认这个人是真实的,从而确认他说过的话也是真实有效的。
    好不容易走到一个没人的树下,他不顾林清泉的惊叫,锁住他的双手将他抵在树干上。
    厚重浓密的毛榉树梢,有两只鸟叫着飞远了。
    林清泉轻笑,眼睛里除了纯真什么都没有,你干嘛?
    不干什么,就是想你了。黑木莲说。
    可是我们一直都待在一起啊。
    黑木莲再没出声,抬手触摸他的眼睛。
    这里是他的出生地,也是安置分|身的地方,换句话说是和林清泉再一次结合的地方。
    因此看到这双眼,他便看到自己的出生、欲念,以及浓缩版的自己。
    窥看林清泉,便是窥看他自己。
    清泉,他叮咛,清泉
    林清泉反握紧他在出汗的手,是我。
    清泉,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一面对林清泉,黑木莲就心跳加速,就像膝跳反射,成了纯粹生理性的反应,又喜欢你又渴求你的血肉,想生吞了你又恨不得把命都给你每天有上百次我都快被你折磨疯了!
    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到了林清泉,你又发|情了?!不会吧,这才过去多久你别告诉我你这一天不会都在发|情啊!
    没有他收敛了一些,我就是太开心了。
    林清泉舒了口气,吓我一跳,你这个样我还以为你要把我给吃了呢。
    黑木莲有些失落,你还是怕我吗?
    说实话,怕。林清泉说,你把我压树上的时候我觉得我离死不远,差点都想跑了。
    你想跑吗?
    林清泉斟酌片刻说道:你刚才的样子很吓人,不过你每次吃我前都挺吓人。我相信你,但有时候不太相信魔的本能。
    黑木莲悲从中来,那,你会从我身边逃走吗?
    林清泉凝视着他,忽然拽过他的领子,与他拥吻。冰冷干涩的秋天的夜晚,只有他们两个人是热烈湿润的。
    我不会逃走的。林清泉柔软地说,目目,别担心。
    *
    两人打打闹闹走回和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祥云图案的黄布,从脚前边一直铺设到和室的木头台阶,明显是一条临时新铺的地毯。
    神的后裔、未来朝廷的掌管人,无论去哪里都要脚踩祥云。湖蓝色和服的侍官站在地毯的尽头,两手揣着,站姿端庄又傲慢。
    他看见林清泉的脚正踩着一朵黄祥云,不禁横眉冷对,你怎么能踩只有神子才能踩的祥云地毯呢!
    林清泉反问他道:你谁啊?!
    一只小小的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小林,是我。
    这张小脸潮红,有病理性的原因,以及某种情绪激发的作用。
    那莫名其妙且死缠烂打的小皇子,宛如割了又不停疯长的杂草,怎么除都除不掉。现在又一次找上门来了。
    林清泉头疼起来,您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找你。飞鸟皇子理直气壮,小林,今天晚上,你无论如何都得陪我了。
    林清泉没忍住想笑,为什么?
    因为我病了。飞鸟皇子说,我生病了,你必须陪我,否则就是渎职。
    林清泉上了台阶,皮肤在灯火下泛出柔美的雾黄色,像光源本身在小皇子的眼底熠熠发亮。
    他的一切外伤早就在路上被黑木莲治愈了,连手指甲都泛着莹亮的肉粉色。人只有在足够健康的情况下才会让自己的言行举止自带一层力量,那么林清泉已经是普通人中最具有力量的。
    我看一下。他蹲下来,仔细观察小皇子,除了扁桃体发炎没别的毛病,您没夸张吧?
    他怀疑起来,视线聚焦在小皇子的脸。这一对视小皇子的心猛地揪起,咚咚咚像中了邪般狂跳。
    您到底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小皇子唯唯诺诺的。他对着林清泉就丧失了大声说话的能力。
    林清泉又观察片刻,发现他右腋里长了钥匙,但全身没有一处锁孔。
    身为未来皇室的继承人、众多公家将依他而活,却没有人希望从他身上获利。
    目目,你过来一下,我觉得我看错了。林清泉把自己名义上的医侍召来身边,我没发现锁孔,确定他没入界吧?
    黑木莲迎着小皇子忿恨的眼光,不卑不吭,没有,只有着凉而已。
    果然。林清泉转身对小皇子说,您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了。严格来说您这根本算不上病,用不着我陪着,喝点姜汤睡一觉就能好。
    不可能!他在胡说!他是故意拆散我们的!小皇子忿忿不平,他有私心!
    林清泉笑了笑,目目没有这种东西。
    他就是有!小皇子拍案而起,就是有就是有就是有!
    他可是泡了两个时辰的冷水生的病,在冰冷的池水里差点冻昏过去。对于生病这件事,小皇子信心满满,也因此中气十足,我一会冷一会热,怎么可能没有得重病?
    林清泉脸色一变,重病?你知道什么是重病吗?有的人为了治病倾家荡产最后留下一堆债死了,有的久处床枕活得不如猪狗。您是娇生惯养的皇子,受点凉就说自己重病,那那些重病的人算什么?算活鬼么?!
    小皇子慌了,连忙哄他: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那你今晚陪我。小皇子又兴奋了,给我暖被窝啊,给我端茶倒水啊,伺候我穿衣着靴啊,陪我一直睡到中午啊,唤我起床啊,和我一起吃午饭啊,吃完饭后再给我喂药啊
    这不可能。我明天有要事在身,你说的这些要求一个都达不成。
    小皇子懊恼道:你有什么要事?
    除魔。林清泉退了退,和黑木莲并肩而战,若有若无地靠着他,就像有恃无恐的猫。
    你明天和谁一起?小皇子心里发冷,手指头毫不客气指向黑木莲,不会又是这个人吧?!
    林清泉挑起蒺藜一般的微笑。这个微笑刺痛了飞鸟皇子,钝痛悠长,就像拔不去只能任它化脓的一根刺,除了他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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