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夏微微错愕。
    她侧目朝宁北看去,明亮的阳光下,他脸色显得过分白皙,甚至苍白。
    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而是微微敛下,看着前方的地面。
    黑色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冷意。
    小北,你不舒服吗?南夏跟在他身侧问道。
    宁北偏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我和陈飞去就行,要不晚上我再去你家吃饭吧。南夏隐隐察觉到宁北是因为刚刚的事情不高兴,她于是更不想宁北这样跟着她。
    事情好像被她弄得更加复杂了。
    原本任其发展,南夏的确是发现她和宁北都有些上头;可现在她想要及时止损,在自己无法确定能给宁北明确回应的时候,适当地保持一些距离,可仅仅是叫他一声邻居家的弟弟,宁北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南夏目光转回前方,她不自觉地双手抱臂,面色也变得凝重。
    她和宁北不同。
    南夏其实不是不能接受和宁北恋爱,但她如果和宁北现在就在一起,那南夏只能保证自己付出的真情实感只有三分,而剩下的七分则要看之后的相处是否融洽、合适。
    她毕竟不是十八岁,不是宁北这样一头热就失去理智的小孩子。
    在南夏的世界观里,恋爱是为了试错,是为了确定双方是否合适。而如果最终结果不尽如意,那也无需太过伤心,毕竟有过一段开心的时日,分手也就和平理智地互祝幸福。
    而如果对象是宁北。
    南夏无声地偏头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侧,把陈飞远远隔开的宁北。
    他像是一团火焰。
    即使他此刻面色沉冷不发一言地走在她的身侧,可南夏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宁北是一团火焰。
    而火焰就只有纵情的燃烧,和彻底的熄灭。
    他要爱人,就不留任何的余地。
    南夏心头感到一阵难言的灼烧,可随之而来的也是冰冷的警惕。
    她必须要谨慎,她不愿意伤害宁北。
    三人很快走到了预定的餐厅,老板出来说十一订餐的人太多,不小心把另一桌预定也写到了他们这一天,问他们能不能换个时间段。
    南夏和陈飞跟着老板进到里面去重新选时间,宁北却说在门外等他们。
    南夏问他要不进来坐着等,宁北又不愿意。
    心中无端的烦意,南夏耐着性子说:外面热呀,你就在里面的沙发坐一会,我们很快的。
    宁北仍然摇头。
    他没来由的固执。
    南夏嘴唇轻抿,随后看了看这边车流量并不大,于是叮嘱他别乱跑注意安全,也就转身进去了。
    和陈飞在餐厅里面重新选时间的时候,南夏有些心不在焉。
    明知道宁北也成年了,不过是在外面等一会不可能有事。可另一方面她也清楚地感受到,宁北生气了。
    他固执地非要跟着她,可也无法掩饰他心里的怒气。
    只能用这样方式惩罚他自己,殊不知也叫南夏心里无法安宁。
    餐厅里,陈飞和南夏在一个个打电话询问同学新改的时间是否合适。南夏在打到第三个电话的时候,坐不住了。
    我出去有点事,一会回来。南夏小声在陈飞耳边说道,然后站起了身子往外走。
    透明的大门外,只有来往的车辆与行人。
    南夏第一眼没看到宁北,心里立马有些慌乱。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了大门,开口喊道:宁北
    侧目,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树荫下的宁北回过了头。
    昏暗的阴影下,他白色的T恤被风吹起,勾勒出宁北高大却略显单薄的身型。黑色的刘海略微遮住了凌厉的单眼皮,使得他远远看过来的目光也变得几分疏远。
    此刻安静地站着,没有像从前一样,跑着来到她的身边。
    只是远远地站着。
    南夏心跳有些缺氧般的加速,而后也察觉到微微的失落。
    可她很快调整了过来。
    是不是热了,她朝宁北走去,跟我进去吧。
    宁北还是摇头,你们好了吗?
    南夏忍住心头翻涌出来的躁意:没有,还要有一会呢。
    不了。他仍然固执地拒绝。
    进来吧,外面车来车往也不安全。
    不要。
    南夏面上终于没了笑容,她抬头看着宁北。
    有风从他们之间穿过,也带走了让他们赖以呼吸的氧气。
    气氛变得叫人窒息,叫人想要逃离。
    她字句清晰,问道:宁北,你到底是在惩罚自己还是惩罚我?
    宁北的目光落下去,南夏的鼻尖已经染上了薄薄的一层汗珠,此刻目光不再有之前的柔和,而是彻底地变得肃冷。
    宁北内心开始流血,可他心里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惩罚我自己。他说。
    那你为什么又要跟过来?南夏问他,你要是惩罚你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跟过来,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这样难受?
    宁北愣了一下,随即心脏像是刀割一般开始作痛。
    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让南夏难受的。
    他只是本能地想要呆在南夏的身边,却没想到会让南夏也觉得难受。
    为什么要跟过来。宁北喃喃地重复。
    顷刻,他眼眶就开始发烫,无法再继续直视南夏。
    宁北低下了头。
    几乎是瞬间,南夏就后悔了。
    她到底在和宁北生气什么,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到底希望宁北能给她什么样的答案?
    南夏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冷静下来安慰宁北跟他道歉,却忽然看见宁北重新抬起头看向了她。
    他目光变得很冷,也变得像是背水一战。
    声音缓而清晰,响起在南夏的耳边:
    因为我就是贱。
    南夏浑身僵硬。
    宁北慢慢地靠近南夏,仿佛自暴自弃地般的说道:我为什么跟过来,为什么你明明说我只是邻居家的弟弟我还非要跟过来。南夏,我表现得还不够清楚吗?我就是贱,我就是你身边的一条狗。你招招手,我就魂都没了的跑过去,而你一说不要我了,我却连转身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宁北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变得冰冷也变得浑身炙热。
    眼眶止不住地发红发烫,声线也开始颤抖:南夏,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过来。我以为我十八岁了,可以出现在你身边了,所以我就跟过来了。你告诉我,那我应该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在你身边?十七岁、十六岁、十五岁还是十四岁?你有男朋友的时候我不能出现,我未成年的时候我不能出现,那么南夏,你告诉我,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现在你身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只是一条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宁北的声音像是一记猛棍打在南夏的心上,她几乎不敢再去重新回忆他刚刚说的话。
    十七岁,十六岁,十五岁是什么意思?
    宁北低低地开始发笑,像是已经无所谓。
    每年春节你都会来我家坐一会,去年的时候你跟我爸妈说你今年表现很好,公司年终奖拿了最高等。前年的时候你说你的新公司竞争很激烈,但好在同事都很友善。再前一年,你刚刚要大学毕业,问了宁南好久找工作的事情,再往前一年,你说你寒假的时候要和同学去大理旅游
    路边的喧闹变得很遥远,南夏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再呼吸。
    眼前的宁北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把自己的心割开,血淋淋地摊开在她的面前。
    告诉她:南夏,这才是真正的宁北。
    那个爱了你那么多年却什么都不敢说出口的宁北。
    而现在只要你愿意,你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摧毁。
    南夏,就是这样。宁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慢慢后退。
    而后,他重新看向了南夏,我先走了,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陈飞的声音此时也从餐厅的门口传来:夏夏,怎么了?
    宁北飞速地转身,他再也不想听到南夏和陈飞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呼啸的风声从他的耳边穿过,他听见南夏喊了她的名字。
    宁北脚步没有停下。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南夏在他身后喊道:
    小狗。
    眼眶随即湿润,强忍着的泪水在背对着南夏的此刻变得难以控制。
    小狗。南夏跑到了宁北的身边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宁北停下了脚步,却仍是不肯回头看她。
    南夏走到了宁北的面前。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宁北,第一次看到宁北这样歇斯底里地朝她大声说话,也第一次,知道宁北这么多年藏在心底的秘密。
    宁北。南夏喊他的名字。
    宁北仍然低着头不肯看她。
    南夏双手捧住他的头,拇指轻轻地去擦他眼眶上的湿润。
    一种近乎溺爱的温柔。
    宁北浑身发颤,不敢相信地看向了南夏。
    这很难说。
    南夏却觉得,并不是所有的行为都一定要有最最符合逻辑的原因。
    就好像她刚刚才决定不要这样没有希望地给宁北无限的期待,可现在,南夏后悔了。
    她拇指轻轻地在宁北的脸颊摩挲。
    他低垂着头,任由着她的一切动作。
    小狗。南夏轻声开口。
    宁北虽然没有出声应答,目光却已经在期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我们回家吧。
    宁北怔在了原地,半晌,才开口:陈飞
    姐姐今天不想做理智的南夏了。
    她手指慢慢地移到了宁北的嘴唇,描摹着他微凉而柔软的唇瓣。
    像是问询、像是揣摩,更像是邀请。
    空气变得很安静,南夏的目光无限地将宁北包裹、融化了。
    嘴巴也就自然而然地张开。
    含住了姐姐的手指。
    舌尖和指腹相抵。
    宁北浑身发烫。
    而后,听见南夏轻声说道:
    小狗,带姐姐回家吧。
    第8章
    宁北觉得,自己走在柔软的云端。
    每一步都飘飘摇摇,每一步也都战战兢兢。
    于是,拉住南夏的手无数次地收紧,抓紧这唯一证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证据。
    疼了,小北。南夏嗔骂他。
    对不起,对不起。宁北立马松开手,却又不想真的松开。
    我挽着你吧。南夏说完想要把手撤出来去挽宁北的胳膊,宁北却还是没有松手。
    踌躇半秒,宁北停在原地低声朝南夏保证:我不会再用力,我想拉着你。
    南夏抬眼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逗他:你怕什么啊?
    怕你跑了。
    大马路上我能跑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你会跑掉,我不想松手。宁北双眸垂下盯着南夏,固执得叫人心疼又好笑。
    南夏把脸靠在他的手臂上,无声地笑。
    察觉宁北拉住她的手又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宁北。南夏喊他的名字。
    宁北立马精神高度紧张,军训站姿地站直在原地。
    我给陈飞打个电话,道个歉。
    好的,好的。宁北立马点头。
    我要给陈飞打电话。
    宁北愣了半秒,又说:好的,好的。
    松手。
    宁北:好的。
    南夏克制住笑意,走到一侧给陈飞打了个电话,道了歉,然后让陈飞把剩下的那部分还没来得及联系的同学留给她,她晚上回家继续联系。
    几分钟,南夏就挂了电话。
    宁北有些紧张地问她怎么样。
    没事啊,陈飞人挺好的。
    宁北没说话。
    南夏凑到他面前去问他:哇,我真看不出来,宁北你本人真的很小心眼诶。
    宁北别过脸去。
    谁的醋你都吃啊。
    不是的。他小声否认。
    那你干嘛不待见陈飞啊?
    宁北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你上个男朋友就是高中同学,我对你高中同学有心理阴影。
    片刻,他加了句:你同学聚会有男生吗?
    南夏:废话。
    宁北嘴唇抿起,不再作声。
    可他表情早已暴露了一切。
    你以后都不打算让我接触男人了?
    没有。
    南夏笑:那不就得了,我
    毕竟你还没承认我的地位。
    南夏:???
    宁北去瞥她,又不敢说出口。
    南夏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宁北高度警惕,听见她说:先找个咖啡店吃点东西吧,我有话和你说。
    宁北安静了片刻,点了点头。
    好。
    宁北拉着南夏走到了一家咖啡店,店里人不算多,他们俩走到了一个角落的四人座。
    南夏落座,看看宁北站在她身侧没动。
    南夏:?
    宁北:我要和你坐在一侧。
    南夏笑得转过了头,宁北此刻已全然不再掩饰任何的情愫。
    大火烧身,南夏已初尝滋味。
    她坐进了里面的位置,宁北随即靠着她坐下。
    喝什么?宁北把单子展开在南夏的面前。
    拿铁。
    那我喝美式。他随即就去前台点了单,然后重新回到了位置上。
    小北南夏刚要开口。
    宁北从身后拿出了一小杯冰淇淋,红色的草莓淋面在明亮的室内灯下显得尤为诱人。
    你喜欢的草莓圣代。
    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宁北说出这话时,骄傲和失落也随之溢出。
    关于她的,他什么都知道。
    那么关于他的呢,南夏知道多少?
    但宁北现在不在乎。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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