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别看齐政口中只投入了140多亿,那是因为嘉谷本身就有农业产业链基础优势——嘉谷的合作社、合作农户就是秸秆回收天然的助手;嘉谷遍布全国的大型养猪场、万头奶牛牧场,又为生物质能源加工厂提供持续足量的原料补充……
    换做是其他任何企业,想要建立与嘉谷同样规模的秸秆能源化体系,需要的投资翻一倍都不止,更不要说从头摸索所要的时间了。
    稍稍思量一番,陈永贵就放弃了学习嘉谷的念头。
    或者说,即使是国电想学习嘉谷,也赶不上了。
    现在愿意将秸秆打捆运给嘉谷的人越来越多,相对的,其他发电厂的秸秆回收成本越来越高,甚至根本收不到足够的秸秆资源——电力行业是一个高固定成本行业,只有机组开工率达到一定水平才能产生经济效益,若开工率不足,则会严重亏损。
    不过,自己虽然不会玩激流勇进,这不是可以借鸡下蛋吗?
    陈永贵目光炯炯地瞅着齐政,道:“如果说,我们国电想要参股嘉谷的秸秆能源化体系,您会不会觉得冒昧?”
    齐政愣了一下,却是思考起来。
    其实,在陈永贵将话题转到秸秆能源化体系上,齐政就有这样的猜想。
    这并不难预料。
    国电、华能、大唐等较为重视生物质发电的能源集团,这几年旗下生物质发电项目纷纷陷入亏损,甚至被迫“甩卖”旗下生物质发电资产。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嘉谷的秸秆能源化体系布局愈加合理,成本越来越低。终于,度电成本降至0.3元左右后,成为了压垮竞争对手的最后一根稻草。
    0.3元的度电成本,相比于国家规定的0.75元/千瓦时的生物质能源上网电价,意味着哪怕脱离国家补贴,自身在经济上已完全可行。
    但经济上可行,不代表着嘉谷就可以大杀四方。
    因为电力是特殊商品,不但价格受到国家的高度管控,各类电源发电计划也要由国家主导。说白了,嘉谷农牧废弃物气化发的电,要想接入电网,必须与国有电力公司打好关系。
    相比之下,与嘉谷高层关系不错的国电,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原则上,我同意国电的参股,具体合作,你派人和老王去谈。”齐政考虑再三,终究是如了他的意。
    陈永贵得到齐政的准话,咧嘴笑了起来。
    虽然他与齐政、王昱业的私人关系良好,但生意归生意,嘉谷还真的不一定要和国电合作。而以嘉谷集团现在的厚身板,纵然是顶级央企,也不好见欺。齐政如果拒绝了,他还真没辙。
    不管怎么说,此行最主要的目标达成了,不枉他专门“堵”上门来。
    高兴的陈永贵投桃报李:“嘉谷的能源林计划是想林油一体化?还是林电一体化?总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我们国电在这个项目上可以全力配合。”
    “那就太好了。”齐政握住了陈永贵的手。
    这一点正是齐政需要的。
    单单只听马定文简单分析了一下局势,齐政都知道了晋省的能源林计划会牵扯上多少势力。
    而嘉谷在能源行业,还是一个势单力薄的新兵,齐政需要更多的盟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过不了几年,国电会与神华合并重组为国家能源集团,那将是世界最大的煤炭生产公司,世界最大的火力发电生产公司,世界最大的可再生能源发电生产公司和世界最大煤制油、煤化工公司——嘉谷的超级麻疯树,其中一个“超级”之处,恰恰就在于“化煤为油”。
    在能源界拥有这样一位盟友,还是很有牌面的。
    ……
    第667章 群众的呼声
    齐政与陈永贵做好了约定,心情一时很不错。
    几人有说有笑,待经过一片正在修剪的林区时,齐政微笑的脸颊,慢慢的沉了下来。
    只见前方的林区,一伙身着粗布衣服,脚穿解放鞋的老人,其中不乏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正在“咔嚓咔嚓”地修剪着一人高的麻疯树。
    无论是果树还是麻疯树,为了更好的产果,修枝剪叶是必须的管理。尤其是树苗需要分叉,剪断一个枝头,其保留的半截枝头旁会重新长出多个分枝,同时也有利于通风防虫。剪下来的树枝,还可腐烂作天然肥料。
    问题是,嘉谷什么时候招聘这么老的员工了?
    “怎么回事?”齐政语气颇为不善,说着严肃的目光就投向林业事业群负责人马定文。
    还没等马定文开口,这一片林区的管理者张博飞也看到了齐政等人,连忙一路小跑过来。
    “小张,你来解释一下。”马定文一看始作俑者来了,摆摆手吩咐道。
    张博飞没想到大boss溜达到这边,一时汗流不止,解释道:“齐董,马总,这些老人都是附近的居民,自愿前来帮忙管理林区的。”
    “自愿?也就是说他们甚至不是基地的临时员工?”齐政的口气听不出好坏。
    张博飞很紧张,之前他还想着见到大boss,他是该表现不卑不亢呢,还是该热情洋溢地表达对老板的崇拜呢?而现在直面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还是在这么一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他脑子里任何多余的想法都没有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做的是对是错,踌躇半天,实话实说道:“这些老人的子女,基本都是能源林基地的正式员工。他们在家闲得难受,再三溜达过来帮忙,盛情难却,我们也就同意了……”
    齐政面无表情:“这样的老人家,在能源林基地里有多少?”
    张博飞小声道:“两三百人吧。”
    “这么多?”齐政惊讶的扭过头去。前方一看就有几十号人在忙活,他以为就是多的了。
    张博飞急得抓耳挠腮,连忙道:“他们太积极了,我们拦都拦不住,而且,他们动作还挺麻利的……”
    齐政差点被气笑了,这是动作麻利不麻利的问题吗?说得不好听点,这一群老人平安无事还好,要是在基地里出了点事,算谁的责任?
    但他没有吭声,自顾自的走过去。
    该老实交代的都交代了,却没得到回应,张博飞一下子傻眼了,心想:是死是活,您给我一个痛快啊。
    追上去问,张博飞是不敢的,只能低声问旁边的马定文:“boss这是认可还是不认可?”
    马定文也判断不出来,却不愿意露怯,神叨叨的说:“你觉得呢?”
    “那是生气了?”
    “不好说。”马定文拍拍他的肩,道:“我们先过去不是?”
    怕他继续问,马定文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后面是跟着凑热闹的陈永贵。
    齐政径直找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
    这位面部黝黑,手上布满老茧、一身农民打扮的老人家,用剪枝钳干净利落的把一株簇枝条剪掉,才转过头来打量齐政。
    齐政温声问道:“老人家,您今年多大年纪了?”
    “正好六十岁。”
    六十岁,花甲之年,齐政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来当工人的?”
    “哈哈哈,我曾经是挖矿工人,不过退休了,现在,嗯,怎么说来着……义务劳动,对,咱们都是义务劳动。”老人家笑呵呵道,同时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马定文、张博飞等人。
    “没有任何工资?”
    “嗨,咱们不要工资。再说了,咱们也不是白干,基地给咱们包吃包车费,还帮大伙儿体检,咱们都满意的很。”老人家中气十足道。
    “您怎么就愿意不要钱来……义务劳动呢?”齐政的确很好奇。
    嘉谷有低薪的实习生,齐政是知道的。但六十岁的退休老人,不说在家含饴弄孙,就算想要补贴家用,也不应该来帮嘉谷“打白工”,毕竟,以他们的年纪,打多少白工,也不可能被聘用。
    老人家却是一瞪眼:“咱没那么小心眼。这位领导,你不知道啊,咱挖了几十年矿,被尘肺病、关节炎等病痛伤害,闲下来后更难受。原本只想动动筋骨,没想在林区里忙活了一阵子后,生活充实了,心情开阔了,身体都变轻松了,日子有盼头啊。真的,咱没说假话,你看咱们这么多人,一大把年纪了,身体都在义务劳动中变好了……”
    众人默然,看您这精神矍铄的模样,也没人敢不信啊。
    齐政倒是心里一动,猜到了什么。
    要说适当的劳动有利于健康,倒也不假;但要说帮忙剪剪枝叶,就能延年益寿,你逗我呢?
    真正起作用的,应该是灵阵,也唯有灵阵。
    “青竹百灵阵”——为了让能源林项目头炮打响,齐政给晋省的能源林基地提供了一根粗壮的金手指。这也是能源林基地超乎预期成功的原因之一。
    而想想超级麻疯树“以煤为食”的特性,灵阵对于大半生与煤为伴的老工人估计有不少的滋润作用,而且越是百病缠身的老人,可能对于身体的滋润越是明显。
    当然,感觉身体变轻松的老人们,只会感觉是生活充实了,心情开朗了,病痛就少了。
    齐政猜到了原因,却不好解释,只得温言道:“就算如此,以您的年纪,这翻山越岭,爬上爬下的,也太不容易了……”
    “容易?这世道,谁能容易了?”花白头发的老头儿说着,指指边上的一位中年员工说道:“他小赵,原本是挖矿二代,上有70多岁的老父亲——在煤矿上工作了一辈子,两年前尿毒症让老人已不能下地行走,依靠每周3次的透析维持。而上初三的孩子,也处在升学的关键节点。一个月透析要花3000元,孩子的各种辅导班……养家糊口的压力,他容易吗?”
    “还有小杜,曾是运煤司机,同样背负着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上高中的儿子、年事已高的老母亲,都需要他的照顾。他容易吗?”
    齐政等几个人这才发现,跟前已经围满了年老的“义务工”和年壮的正式工。
    “这两年,煤炭行业大环境恶化,像小赵小杜他们,都是第一批下岗的矿业人,如果没有林区提供的工作,那是一下子没了生计啊。”
    “咱们这些人,家里的小子都在林区干活,也都希望林区长长久久做下去,做得更好。咱还有把力气,也希望为家里的小子们出把力,一直到不能动。领导,你也别怪我家小子自作主张,他是拗不过咱们。”老人家朝着张博飞扬了一下头。
    齐政瞥了一眼脸色通红的张博飞,诧异于他的老父也在其中。
    “这里,你们员工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对——这里就是‘绿色银行’!咱们离开了曾经的‘金饭碗’,现在就打造新的‘金饭碗’,自然干劲也足,大家说对不对?”白发中,渗透着自信与希望。
    “对!”昂然的吼声响彻林区,惊起一群鸟雀。
    正式工们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兴奋的满脸涨红;上年纪的“义务工”也回忆着峥嵘往昔,脖子扬的比年轻人还要高。
    老人家得意了,笑道:“看看,这就是群众呼声。你与其担心咱们这些老家伙,不如多种能源树,让更多的家庭有了生计,比什么都强。”
    “您说的对。”齐政老老实实的点头。
    齐政是知道的,从2012年开始,煤炭行业苦苦挣扎,至今,离脱离“苦海”海早着呢。
    煤价下行,国家主动压产减量,严控新增产能,对煤矿工人来说,这也意味着将离开曾经的“金饭碗”,或坦然面对转岗分流,或积极主动去寻找新出路。
    煤炭行业是晋省的支柱产业,煤炭不行,百业凋敝。失去生计的,可不仅仅是煤矿工人,还有依附煤炭产业链上下游生存的各行各业人员。
    现在,很多煤企或煤矿工人,还在硬撑着。作为国企,不到最后一步,是不会减员分流的;作为曾因煤炭过上小康生活的煤矿工人,尽管工资也不断下降,却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短时间内煤炭行业能走出困境。
    但数十万煤业职工,乃至传导的上百万关联失业人员,注定要直面残酷。
    晋省能源林基地大部分的工人,是从矿上转型来种树的。
    他们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
    在能源林基地种树,是与井下作业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这是从一个黑暗的、潮湿的,充满了孤独与恐惧的世界,走向一个温暖的、光明的新空间,一段新征程的开端!
    他们的眼里泛着光。
    无论是规划实施能源林建设的马定文,还是凑热闹的陈永贵,都被这震撼人心的一幕,惊住了。
    第一次,他们不是从利益的角度,而是从人心的角度,去看待嘉谷的能源林事业。
    齐政从其他千千万万个嘉谷合作社的社员脸上,看到过类似的希望之光,但每一次,依然为之动容。
    我们是事业是什么?嘉谷的事业是什么?
    或许,是给漩涡中的人们一个新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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