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某日,申屠念回家。
    进了门照常往客厅望去,他不在,申屠念放下手里的东西,上楼路过书房,门开着,里面也没有人。
    病没好全又去哪儿了。
    她换了身舒服的居家服,再下楼,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灵光一闪。
    最后在地下室找到他。
    赵恪正在摆弄新买的“大玩具”,看到她,他招手喊她一起玩。
    申屠念手指点了点台面,随机抓起一颗黑球8,直线发力,偏了一点,没进袋。
    赵恪一旁笑看,也不阻止,由着她破坏球路。
    申屠念盯着这张横空出世的台球桌,又看了看周边布局,说真的,还挺适配。
    整个地下一楼几乎成了她的工作室,墙面上挂着她的画,地上也是,还有一些石膏像和各种材质的雕塑作品,打眼望去,真算不上多整洁,没想到他多摆了一张球桌,空间反而和谐了,像一个趣味画廊,有那么一点……艺术娱乐性。
    “哪弄来的。”
    她盯着那张球桌,是她的错觉吗,不是常规尺寸,像是被等比例放小了。
    “边灏的俱乐部前阵子翻新,定了批货,我跟着定了一张。”
    申屠念可算知道了那人是他的哪一路球友。
    脑海里回荡起赵恪的调侃,突然觉得合理,那张脸,打台球确实比打网球更具说服力。
    她又想起那人说的后半截话,他说是赵恪的…合伙人?
    “所以你们合伙做俱乐部?”
    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赵恪停顿了一秒,笑了笑,“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申屠念如实道:“球友兼合伙人,没了。”
    赵恪说:“两码事。俱乐部是他突发奇想办的,起初是为了大家伙聚的时候有个去处,玩票性质,没放多少心思,不过后来歪打正着也做成了赛事指定训练馆。”
    申屠念“哦”了声,听见了但不过耳,她对旁人的事情一直兴趣泛泛。
    他说完,她也没再刨根问底。
    赵恪等了等,最后还得自己接话茬。
    “你不问问我和他合伙什么?”
    她顺口敷衍:“那你说啊。”
    说这话时,申屠念正在摆弄球杆,俯身下腰,单眼闭着,歪头瞄准那颗黑8。
    赵恪被她这不走心的模样刺得心肝脾肺肾一阵堵。
    最后只是暗自叹息。
    从前还会计较,现在不会了,赵恪很清楚一件事,他们相爱的灵魂互相缠绕,又绝对独立。
    她不会将自己的事业和梦想强加注于他之上,也不会随意干涉他的世界,在申屠念的认知里,两个不同的个体,这里泛指人与人之间,必然是独立且自由的,这是她的人生信条。
    他配合,当然也可能反驳,但结果大概率不变,在她强大的个人色彩面前,他除了尊重,还是尊重。
    在庞大的精神世界里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人格始终独立,同时这也不妨碍他们成为彼此亲密关系里最重要的存在。
    赵恪放下球杆,靠墙,抱胸看她。
    她玩的挺好,姿势标准,出手干脆,游刃有余。
    硬度有了,只是最后关头力道稍嫌不足,但这跟腕部和手臂的力量训练相关。
    也是,那么细的胳膊,能有多大力气。
    “来比一局,如何。”
    他突然开口。
    申屠念闻言,抬头,见他不像在说笑。
    她站直身体,顺手拿起一边壳粉擦球杆,开始编:“我又不会玩的。”
    赵恪轻瞥她一眼:“少装。”
    申屠念“嘁”了声。
    赵恪:“不会玩还去桌球馆。”
    她还有模有样解释起来:“我那时候才初中,年纪小贪玩,对什么都好奇,跟着同学去的,他们玩他们的,我就边上刷手机。”
    “初中不懂事,那高二呢。”
    赵恪从头到尾点的都是高二暑假那一次。
    她和秦榛周家宝他们,在那个馆中央的玻璃房里有说有笑,她玩了一下午,他郁闷了一下午。
    那时距离她出国没剩几天,距离他们即将分手…也没剩几小时。
    记忆回笼,申屠念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当年。
    她过的是后半段。
    她从桌球馆离开,由江边一路散步往家的方向走,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他站在那,倚着路灯,好像还喝了点酒,整个人神智不清的模样,叫她无端端恼火,又无条件心软。
    申屠念看向赵恪,突然觉得时间也不是多么无情。
    他一如当初,朗目清隽,眉眼温柔,他眼睛注视的方向没有变,他心里想要的也没有变,他们都是。
    申屠念觉得难得,她高兴笑了起来。
    *
    好啊,那玩呗。
    “你准备让我几球。”
    她可见识过他的球技,她可不想输得太难看。
    赵恪被她的理直气壮惹笑,他拿起三角框,开始整理台面。
    真狡猾,居然不接茬,申屠念呲他小气。
    她开始举例说明:“葛旻恩当初让我三球。”
    “所以最后谁赢了。”他也蛮会抓重点的。
    呃…这个嘛……
    申屠念不说话。
    赵恪了然:“我不是他。”
    他摆好了,经过她身边时,轻轻飘来一句话。
    “我又不傻。”
    申屠念:“……”
    球局开始。
    申屠念凭“女士优先”获得开球权,但这对她也算不上什么优势,第一杆总是运气占比更大。
    一颗进袋,确定花色,再找下一个击球点。
    她很多年没碰这玩意儿,心里有点打鼓,是不自信。再者面对赵恪,不想输和赢不了两种心态互相制衡,最后紧张到手抖。
    赵恪看在眼里。
    “改一下规则,各方随机入袋三球,最后谁先进黑8谁赢,怎么样。”
    那她赚了,申屠念得了便宜又拽起来:“谁要你让了。”
    赵恪顺势给台阶:“我怕你冷,这地下室到底没有上面暖和。”
    申屠念听出来话外音了,白他一眼,懒得和他贫。
    不计数字大小随机打进三球,这难度就降下来了,申屠念找准合适的目标,咣咣连进两球。
    赵恪在一旁扶额,装出懊悔的样子:“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申屠念才不管他说什么,乐呵呵去找黑球的位置,仔细一看,属实有些刁钻了,不好对付。
    她摆好姿势,又起身,拿着辅助杆一通排,又俯下半身去瞄,还是不确定。
    这胜负欲,不知道还以为随了他呢,赵恪在一旁啧啧称道。
    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他走近,自后环住,半身撑到她上方。
    “放轻松。”
    他左腿膝盖轻顶了一下她的膝盖窝,让原本僵硬的站姿松弛了不少。
    “是不是太久没摸杆子,手的位置都放错了。”
    他说话的呼吸熏红了她的耳廓。
    申屠念没心思看球面了,思绪全停留在他过分暧昧的肢体语言上。
    他右手覆在她握杆的手上,往后退了半寸,左手抵在她的掌心之上,指尖下压,掌心半空,标准的V字形手势。
    细球杆在他的虎口处模拟推拉了两下。
    “明白了吗。”
    他微侧脸,薄唇擦过她的发丝,闻到一阵很淡的水果糖味。
    申屠念也同时转头。
    他们的鼻尖相触,赵恪的眸色愈发沉下去,申屠念稍稍往后缩了一下。
    他打趣道:“躲什么,怕我把感冒传给你啊。”
    申屠念倒是没想这个。
    她想的是……
    “那…这球进了算谁的。”
    赵恪服气了,被她的“财”迷心窍打败。
    “你的,都算你的。”
    他说完,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手上的球杆一个大幅度动作。
    申屠念眼睁睁看着那颗白球七拐八拐横冲直撞,打散了一盘球局最后由临近的十号球撞向那颗目标黑8,只是在最后一秒,停在了边缘处。
    击球的力道就差那么一点点。
    离进袋只差一公分,或者一口气。
    申屠念真的差点想去吹一吹,但太丢人,她抹不开面。
    胜利就在眼前,而她输了,往往这时候是最生气的。
    “赵恪!”她有脾气当然冲他了。
    赵恪无辜的退后一步,双手作投降状。
    “你害我。”
    “哪的话,我也好久没摸杆了,难免手生。”
    他狡辩起来只会比她更真诚。
    申屠念气呼呼瞪着他。
    信他的鬼话,说什么手生,还能把球控得这么精准到最后一公分。
    所以他刚才格外好心说,都算她的。
    横竖进球算她,不进球也算她的,没毛病。
    语言这门艺术,是被他彻底拿捏了。
    申屠念退居二线,球杆都扔一旁了,大概也料到没机会再拿了。
    赵恪还假意安慰她,“别这么消极,说不定有反转呢。”
    安慰完,他眼睛都不眨三颗球安全进袋,最后一颗黑八完美收尾。
    耗时不超过五分钟。
    申屠念气鼓了脸,抱胸,冷眼旁观。
    他是不傻,还精明的很。
    输了球的人气急败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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