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绾稍稍侧开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人眼眸清亮坦荡,没有在说谎。
    我没必要骗你,简乔低喃着解释,我现下心如死水,废人一个,谁都爱不了,更没力气折腾什么,你忘了我吧,也别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黎绾的眼眶渐渐蓄起水汽,声音里亦含着哭腔。
    你这个残忍的坏女人!明明是你先招惹的我!如今我彻底放不下你了,你又对我说出这种话!激动之余,黎绾带上了手上动作,握拳捶打简乔。
    简乔不躲不避,任凭她发泄捶打。
    捶累了,黎绾又踮起脚下狠口咬破了简乔的唇瓣。
    红色的血液顺着简乔的嘴角流淌。
    黎绾颤了颤眼睫,又心疼地帮她舔干净。
    简乔这次没再犹豫,她伸手抵开了黎绾,转身走了。
    简乔唇上的伤口很明显,而且还有鲜血从那处溢出来,青草和迟郁自然都能看得见。
    我回去了。在俩人的注视下,简乔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青草和迟郁面面相觑,之后又去了黎绾那。
    黎绾抱膝蹲在地上哭,满脸泪水。
    迟郁走过去,想拉她起来。
    黎绾却甩开了迟郁的手。她实在难以接受,曾经满眼是她的简乔,会对于她的亲吻无动于衷,半分反应都没有。
    我早就同你说过,乔乔被伤得千疮百孔、她的心已经烂得不成样子,迟郁拉不动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和你重归于好,你也别再逼她了。
    你给我滚!!!黎绾失了理智,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真是狗咬吕洞宾!迟郁表情愤愤。
    黎绾朝迟郁吼了两嗓子,接着把她和青草都轰出了病房。
    迟郁气得在外面跳了几下脚,惹来许多诧异的目光,青草脸皮薄,受不住压力,偷偷拽着她离开了。
    当天夜里,简乔给顾歌打了电话,隔天中午,顾歌赶到了黎绾所住的医院。
    顾歌到的时候,黎绾正躺在病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脸色看着很是憔悴。
    黎总。顾歌轻手轻脚地走近。
    隔了半响,黎绾才偏眸看她。
    谁告诉你我在这的?
    是简......
    顾歌只吐了一个字,黎绾就背过身去了。
    下午,黎绾不听劝阻,固执地出了院,顾歌陪她一起回了住处。
    闻到斜对面徐徐传来的饭香味,黎绾摸钥匙的手顿住,她不受控地向那方迈步,顾歌紧跟在她的身后。
    迟郁啃着黄瓜过来应门。
    瞧见黎绾羸弱病态的样子,当即就忘了先前的不愉快。
    饭菜马上就好,你进来吃点吧。
    黎绾绷着小脸:你又不是不知道,某人并不想见到我。
    迟郁刚想说也是,那我就不留你了,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黎绾就自己进来了。
    顾歌懵然地站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
    迟郁对着黎绾的背影暗暗撇了撇嘴,又朝顾歌扬了扬下巴:你家小黎总都厚着脸皮进来了,你还杵在那干啥?
    顾歌尴尬一笑,随迟郁往里走。
    黎绾坐在简乔对面的沙发上,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剥了颗花生。
    简乔什么也没说,起身去了厨房。
    许是不好意思过了头,又或许是太紧张,黎绾掩饰性地端杯喝了两口水。
    那是简乔的杯子。迟郁掐着嗓提醒黎绾。
    黎绾因此呛了水,咳得小脸包括雪白脖颈都染了绯色......
    怎么这么不小心?迟郁一手拍着黎绾的后背,一手要去拿这人手里的杯子。
    黎绾却紧抓着不放。
    迟郁下意识瞄了眼简乔,正好对上她扭头看过来的目光。
    黎绾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只是耳尖红烫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九章
    顾歌从没见过如此娇羞的黎绾,那染了晚霞的俏脸和十分不自然的别扭模样真是把她看呆了。
    黎绾本就不好意思,对上顾歌新奇的目光更是囧得耳根子发烫。
    强撑着坐了几分钟,黎绾最终还是起了身,咬唇嘟哝了句要回去洗澡换衣服。
    顾歌只得忍笑,背着双肩包和黎绾一起回了斜对面。
    不多时,简乔和青草一同从厨房端着餐盘出来了。
    迟郁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碎,挪身走到简乔跟前,细声道:我去叫黎绾过来吃饭。
    简乔嘴唇动了动,末了还是什么都没说。
    黎绾来的时候,头发半湿着,显然还没完全吹干。
    饭菜又不会长腿跑了,你何必那么着急?迟郁跟在黎绾身后,嘴里叨叨着,我们可以等你一会的。
    闭嘴吧!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黎绾红着脸,狠狠瞪了迟郁一眼。
    迟郁嘁了声,结果屁股刚挨上黎绾旁边的椅子就被她一把推开了。
    顾歌你坐这。黎绾偏眸看向顾歌。
    顾歌笑着应下了。
    迟郁撇了撇嘴,去了青草那里。
    饭桌上,简乔很沉默,一言不发,只埋头吃菜。
    黎绾心里很不是滋味,鼻腔亦酸涩得厉害,以至于她中途就放筷离开了。
    黎绾刚走,简乔也起了身。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室内一时间安静极了,落针可闻。
    这时冬崽喵了声,跳下沙发,迈步去了简乔的卧室。
    简乔木然地坐在窗户前,指尖的烟在微风中渐渐熄灭。
    第二日上午,迟郁接到了简瑜的电话。她说外婆因半夜梦魇而跌倒,现下住了院,拍片的结果显示颅内出血,情况非常危急。
    得知消息后,简乔和迟郁当天就心急如焚地赶回了暨阳,青草则留下来收拾行李,第二日她与雇的司机一同开车载着冬崽出发。
    因外婆的出血部位在脑干那处,手术的死亡率和致残率都极高,暨阳当地的医疗水平有限,没什么太大的把握。
    可这个时候如果转院去荆郡,也会错过最佳的救治时间,更何况外婆现下根本经不起折腾。
    简乔心慌得全身都在颤抖,她咬着手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关键时刻,黎绾带着荆郡最有名的脑外科专家出现在了医院。
    在黎绾的示意下,佟叔开始和院方交涉,最后征得了院方的同意,并且他们的团队全力配合着这位神刀专家有惊无险地完成了手术。
    虽然命保住了,但外婆依旧出现了下肢偏瘫的手术后遗症,以后只能依靠轮椅生活。
    术后的第三天,黎绾和佟叔回了荆郡。
    十月,国庆的最后一天,外婆出了院,在这之前都是简乔、简瑜、青草,迟郁轮换着照料她。
    你得给外婆雇个高级护工,不然长期下去,你和简瑜的身体会吃不消的。迟郁今晚要回林平。
    简乔捻了烟,低低说了句:我会考虑的。
    走时青草却是不跟着迟郁一起回去,她说她要留下来。
    就这么舍不得乔乔?迟郁上手捏着青草软嫩的脸颊。
    青草羞涩地笑了笑,继而挽住了简乔的胳膊。
    啧,没良心的小东西,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
    青草见状忙攥着迟郁的手腕晃了晃,向她示好。
    迟郁噘了噘嘴,又一把揽过青草抱了抱。
    约莫晚上九点,简乔开车送迟郁去了高铁站。
    我一得空就过来找你。迟郁依依不舍地看着简乔。
    简乔嗯声,随后上前半步,轻轻拥住了迟郁:回去记得替我向干爹干妈问好。
    忆起爸妈的叮咛,迟郁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们今个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嘱咐你多吃点,说你现在太瘦了,一阵风就能把你吹跑。
    半月前,迟父迟母曾来暨阳探望过外婆,他们是在医院见到了面色憔悴,眼窝凹陷的简乔,当时俩人心疼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简乔勉强扯出两分笑:没事,我还顶得住。
    迟郁嘴角划过一抹难言的涩意,说话的腔调里也裹了几分浓重的鼻音:我给你买了胃药,就放在了你床头的抽屉里,算我求你了,对自己好些吧......别再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简乔僵着脖子缓缓点了点头。
    十月八号,黎绾来了暨阳。
    她也没进门,只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简乔,片刻后才讷讷说了句:刚好出差路过这里。
    简乔既不接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黎绾指尖嵌在自己掌心,期待她有别的反应,末了什么都没等到,她失落怅然地转了身,预备离开。
    简乔却突然对着她的背影细弱地说了声谢谢。
    黎绾回眸,直直凝望着她:你拿什么谢我?
    简乔垂下眼睑,盯着地面的沙粒发怔。
    黎绾努力克制住的情绪全都袭涌而来,
    你给我听好了!黎绾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简乔,肩膀轻轻哆嗦着,你若真想谢,就把自己给我!
    简乔颓然反问:你要我这没了心的躯壳有何用?
    黎绾微微侧开身,模样倔强又执拗:别说是躯壳,就是尸体我都要,反正这辈子我是要定你了。
    简乔双唇紧抿,又不说话了。
    黎绾瞧着她,忽而踮起脚,吻了吻她的嘴角。
    简乔无动于衷。
    黎绾蹙了蹙眉,狠心咬破了她的唇......
    简乔折回去的时候,下巴那还有未干的血迹,她也没擦。
    青草颤着眼睫凑过去,用湿纸巾小心帮她抹干净了。
    夜间,外婆胡乱叫唤着,不肯睡觉。
    无奈之下,简瑜只得下床去喊简乔过来。
    简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陪到天亮,到了早饭时间,外婆才重新睡下。
    确认外婆睡安稳了,简乔起身回了楼上,抽了两根烟。
    青草煎好鱼饼,炒好菜,便解了围裙去找简乔。
    你们吃吧,我没胃口。简乔眼底一片乌青,显然睡眠不足。
    青草不依她,硬拖着她下来吃了半张饼,喝了小半碗粥。
    结果回到卫生间,简乔就吐了。她漱干净口,就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但因为身体太虚,脑袋眩晕得厉害,她不小心在里面摔了一跤。
    膝盖那处磕破了,鲜血顺着热水流淌。
    简乔好半天才缓过劲,她艰难地扶着浴缸站起来,出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门被反锁了,冬崽进不来,只得在外面喵喵。
    简乔潦草地处理了下伤口就蹦跶着过去了,给它开了门。
    简乔的睡裤上洇了一摊血,冬崽瞧见了,急得绕圈圈,围着她怪叫不停。
    不要紧的,上了药就没事了。
    冬崽呜呜了两声,用脑袋小力蹭了蹭她的腿。
    两天后,黎绾因为饮食不规律加上各种应酬以及情绪性酗酒引发胃出血,被顾歌和佟叔连夜送往了医院。
    顾歌因为心疼黎绾,将这件事偷偷告诉了简乔。
    彼时简乔刚服下胃绞痛的药,身体还难受着。
    我看得出,黎总是真的很爱你。
    简乔摩挲着玻璃杯沿,并不吱声。
    你能不能抽时间来一趟荆郡......
    简乔没等顾歌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随后给她发了一则消息:麻烦你照顾好她。
    黎绾住院期间也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她会利用各种零碎的休息时间打电话或者浏览电子文件。
    见黎绾这会子空闲下来,顾歌顺手拿了一根香蕉递给她。
    黎绾伸出手,突然一声惊雷划破长空,她被震得一激灵,香蕉也没拿稳,顺着她的指间滑落在地。
    窗外阴云密布,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黎绾歪过头,催促着顾歌赶紧离开,待会下了雨就不好开车了。
    顾歌有些犹豫。
    黎绾看穿了她的心事,轻笑着说了句:这里有佟叔还有特护,没什么好担心的。
    谁知顾歌一走,黎绾就支开了佟叔和特护,给简乔打了电话。
    她连续打了十六个,简乔都没接。
    最后黎绾摔烂了手机,对着支离破碎的屏幕哭肿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章
    荆郡下雨的那天晚上暨阳也在下雨,不过雨点不大,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但下了一整夜。
    这是大自然的馈赠也是助眠的良药。枕着温润的雨声,简乔难得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
    清晨,天刚蒙蒙亮,屋檐处细雨还在滴答,简瑜就是在这个时候敲响了简乔的房门。
    怎么了?因着还未完全苏醒的缘故,简乔的嗓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沙哑。
    外婆说不想活了,简瑜低垂着眼,无措地攥着衣角,现下哭得很伤心,我劝不动她。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先前在医院,外婆就因生活不能自理萌生过死的念头。她觉得如此不体面地活着很难堪,另外她也不想一直拖累简乔,成为她的负担和累赘。
    简乔听后面色一沉,随后她和简瑜一起下了楼。
    见到简乔,正哭天抹泪的外婆情绪反应更为激烈,她挣扎着要从床上翻下来。
    简乔眼疾手快,及时按住了外婆扭动的身子,旁侧的青草也连忙抓住了外婆胡乱挥舞的双手。
    求求您,别再折腾了,简乔眉头紧紧皱着,几乎拧成了川字,再这么闹下去,我非死在您的前面不可。
    外婆错愕不已,但也因此安静了下来。
    许是被简乔的那句话震慑住了又或者是外婆自己想通了,总之从这天起外婆再也没有寻死觅活过,甚至有的时候她还会让人推着她去邻居家串串门。
    因着外婆显而易见的转变,三人都放松了警惕。
    结果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在芳婶家唠嗑的外婆找理由支开了简瑜,她趁着芳婶忙着刮洗腊肉的功夫,自己驱着轮椅去了存放农药的杂物间。
    她将芳婶家剩余半瓶的剧毒烈草王全都喝了。
    待芳婶觉察出不对劲,找寻过来时,已经迟了,来不及了。
    精神崩溃的芳婶,当即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闻声赶来的简瑜紧忙联系了简乔。
    虽然院方进行了全力救治,可外婆还是在四天后离世了。
    黎绾怕接连受刺激的简乔没了活下去的欲望,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只得让人强行把她绑了,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当天夜里,黎绾就带着简乔和冬崽乘坐直升机回了荆郡。
    至于外婆的后事则由周卫军负责操办,迟家协助。
    简乔醒后,黎绾也没敢给她松绑。
    虽然眼睛睁着,可简乔的表情呆滞又木然,仿若被抽走了灵魂。
    黎绾细细观察了她一会,觉得这人似乎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便示意身侧的佟叔退出去。
    她亲手替简乔解了绳子,解绑的过程中,简乔也没什么反应,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任凭黎绾动作。
    酸涩咸苦的眼泪如那决了堤的洪水簌簌地往下流,此时此刻,黎绾觉得自己的心脏疼得都要碎掉了。
    最后简乔肩头的衣衫都被黎绾哭湿了。
    直到突兀的手机铃声在呜咽中响起,黎绾才停止了哭泣。
    她吸了吸鼻子,抹干净眼泪,才滑屏接了迟郁的电话。
    迟郁关切地询问了几句简乔的情况。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死在我的手上。黎绾只讲了这么一句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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