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尊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有数,这事铁定跟五指凶爪和寻木简脱不了干系。到底还要卷进去多少无辜的人?还要伤害多少生命才算够?
    念起无明台下的千百冤魂,还有已经化成灰的雷东阳......
    周启尊沉默着,又掏出两根烟给秃头寸头续上,自己也叼起一根抽。
    这个老太太,今早下床摔了一下,再没起来。一只眼睛磕在桌角,戳得稀碎。秃头老六夹着烟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棺材。
    她儿女不在家,七姑八姨的倒霉亲戚全嫌晦气,立马就要我们给老太太抬走,出了大价钱呢。老六拧巴脸皮,我们这一路都还挺顺的,但也不知道怎么了,临这条大街,棺材没抬稳当,落地了就起不来了。
    再抬不起来了?这倒是稀奇,周启尊扫了两眼,见抬棺材的足有八个人,都是身强体健的大男人。
    再说,从家里抬出去,落大街上却突然抬不起来了,本身也够奇怪了。
    可不是么。还以为老太太是放不下自家十二岁的小孙女,这不,给孩子叫来,跪前面磕了半小时头,还是抬不起来。
    寸头老四这么说,周启尊顺着望出去,果然瞧见一个抽抽嗒嗒的小姑娘,她还跪在最前头,头上盖一条白布,遮住脸,瞅她那抽噎样子,定是哭得不轻,也吓得不轻。
    不和你啰嗦了兄弟,你们跟大哥这种挣死人钱的不一样,为安全着想,赶紧带着你弟弟回家吧。秃头老六朝周启尊摆摆手,我们还要想辙给老太太弄走呢。
    哎,兄弟们再起一次!秃头老六扬声喊,和寸头老四一起往队伍中间走,那谁,大强你要是不行就换小栓子上!早上没吃饭吧你
    队里有人应声,能看出大家早就疲了,不少人心里也是怕的,但穿麻布衣,挣丧礼钱,怕也得硬着头皮上。
    几个大男人很快按个儿排好,喊着口号,用肩膀头去挑木头梁子,可惜摇晃两声,棺材还是没抬起来,东北角那小伙子年纪轻一些,甚至被晃得趔趄,接地面就是个屁墩,跌得呲牙咧嘴的。
    决明。周启尊后退一步,紧紧挨着张决明,他吐一口烟,或许是这盒烟买着假货了,感觉没有一贯那么好抽,嘴里又苦又涩。
    你看那棺材是不是有问题?周启尊扭脸一看,张决明眼圈竟有些红,眼睛还有点湿漉漉的,像极了某种可怜见儿的委屈小动物。
    再看张决明一张严肃认真的表情......
    周启尊顿了顿,给烟扔地上踩灭,小声说:抱歉,烟又呛到你了。
    张决明一愣:没事。
    他低头瞅了眼被周启尊踩灭的烟,还剩半拉没抽。
    张决明偷偷抿了下嘴角,扯着周启尊去一边,他皱起眉头问周启尊:你的鬼眼......你能看见吗?
    什么?周启尊没明白。
    张决明:那是个朱漆棺材。朱漆红棺能用来压制一些邪性的东西,红馆封凶尸,阴鬼本不宜靠近。
    张决明抬头望了眼日头:再说鬼魂怕阳气,怕日光,在白天出来很容易灰飞烟灭。上下灭煞,那只的阴气已经非常淡了,你再仔细看看,在棺材的右上角。
    张决明既担心周启尊能看见,又担心他看不见,归根结底,鬼眼这东西周启尊就不该有。
    听张决明这么一说,周启尊赶紧扭脖子,瞪着那棺材仔细瞧,还别说,他果真在棺材的右上角看见一片飘浮的虚影。
    很淡很淡,几乎要挑着角度才能看见,而且看不清楚,只是佝偻的一小团,隐约瞧见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应该是黑白斑驳的头发糊在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上。
    那个是......周启尊瞪眼,是因为她坐在棺材上,才起不来棺的?
    林眷这时走了过来,从兜里摸出一张符:大人,那只老鬼,需不需要......
    不要。张决明扫了林眷手里的纸符一眼,把你的符收起来,她已经很虚弱了,就算不灭她,红棺上日头下,她也撑不了多久,赶她走就好。
    张决明说完,指尖飞快弹出一点小小的火星,火星奔着老鬼的方向就去。
    周启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就看那火花嗖一下打在棺材角上,却并没有击中老鬼,但她被吓着了,立时从棺材上蹦了起来。
    哎,抬起来了抬起来了!总算抬起来了!妈的,这邪乎劲儿可过去了!
    正赶上又一次起棺,见棺材离地,秃头老六卯足力气大吼:兄弟们再使点劲儿,一二三!往前走!
    起棺的时候大家都憋着一口气,这会儿棺材抬起来了,一口气从胸腔吐出去,嘴里得了松快,难免要骂骂咧咧,碎嘴叨念着犯寸。而前头跪着抽抽的小孙女也被人拉起来,混进队里往前走。
    老太太的鬼魂还飘在空中,等半晌队伍走远了,她才转过身。转不转都没什么分别,只是血糊糊的虚影,模糊一团,看不清楚。
    一团鬼影搁半空动了动,缩得更小了。
    她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走?林眷皱着眉问,语气挺急躁。
    你看不见?她好像......我也看不清楚,她好像在鞠躬?还是给决明磕了个头?周启尊看向张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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