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说出你这个字/我的意思是/一百个宇宙——鲁米]
    *
    程尔跑回房间仍旧心有余悸,她推开窗,又灌了一大口水,夜晚的风吹不散脸上的燥热。
    脑海里不断楼梯间那一幕,少年长那么好看,全身透着懒懒痞坏,可偏生干净张扬,让人过目不忘。
    也让人轻易忽视他的恶劣。
    陌生的词汇倒豆子似的往外蹦
    渣男、劈腿、被追杀?
    他?
    那她是不是惹到他了,程尔又开始胡思乱想,她是证人吧那他会不会报复自己,又想他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能背一身情债就很厉害。
    想得太过入神,棉签戳了伤口,程尔疼得“嘶”了一声,赶紧扔掉取了干净纱布贴上。
    手机微微震动,是one发来的消息。
    [one:在吗在吗?新学校怎样?]
    之前在德森,不知道是谁带头宣传外校天才制作的一个学生专用的社交软件“泡芙”,有习题聊天角,资料专区,还能根据兴趣学科找到同好的小伙伴,每个同学都在用,程尔也下载了。
    one是程尔在“泡芙”上的好友。
    [er:比我想象的要好,班上有个学神,坐在讲桌边。]
    [one:哈哈哈护法吗我们班也有,你们班有没有帅哥?]
    程尔回想了一下,班上男孩子正在长开阶段,要说起来还真没楼下那个少年好看 。
    [er:没有。不过,我家楼下有个男生,他家被泼了油漆。]
    [one:哇,劲爆,见过吗?帅吗?]
    [er:还……行]
    两个人聊了会儿,one习惯性甩来一道题。
    [one:求助。这道题好难啊!对了,今年丘成桐物理竞赛你报名了吗要截止了。]
    程尔从书包里抽出草稿纸,拉开椅子坐下演算,她坐姿不算端正,伏在桌子上眼睛贴着纸很近,小巧的鼻尖在纸上印出一团影子。
    春荫街夜晚沉寂,虫躲在草丛模糊地叫着,屋内很静,程尔握着笔沙沙地计算,很快,写下演算步骤。
    她拿起手机,问one下线了吗,然后又把演算过程拍照发过去。
    以前班主任言犹在耳:“要稳申藤校,大赛道竞争很残酷,多拿些奖项很好,物理碗计算机联赛都不要错过……”
    她点开保存的报名链接,指尖赛程安排慢慢滑动,几秒后果断关掉。
    one没回复,程尔等了几秒,觉着出于礼貌,她还是要告诉one真相。
    [er:对不起one,我不会参加了,以后也没办法履行约定出国读书了。]
    程淮山没出事之前,虽然父爱给予的不多,但是她的人生前途一片坦途明亮,令人艳羡。
    出事以来,她已经慢慢接受从山巅跌入山谷的事实。
    就像是接受嘉城没有光这件事情。
    程尔枯坐了会儿,倦意慢慢袭来,慢吞吞起身找衣服洗漱。
    第二天早上,黄彬叫程尔去办公室。
    程尔远远看见他和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站在走廊谈话。
    男生穿着黑白色校服,骨架凌厉清瘦,黑色的立领顶着他修直脖颈,下半身一条黑色,穿得规规矩矩,衬得他背影干净充满少年气。
    只不过男生看起来就没那么规矩,他稍稍弓着背,倚着墙柱,双手抄兜很没站相,偏冷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一夜没睡的。
    声音耳熟。
    “真没逃课,就是头疼,特别疼——”
    黄彬声音抬高,“头疼去网吧睡觉是吧?”
    “你都知道了,还问。”男生像是很困,头歪着。
    他的侧面是大片铺开的夏天的翠绿。
    恣意耀眼。
    “贺让骁,你高二了,再不好好学习难道要等到高考完再学习吗?”黄彬克制着冲他吼。
    贺让骁丝毫不在意,视线四处乱晃,不经意扫过走廊这头的程尔,眼神痞气又锋利,还有点冷,很快转回去,“老班,你说这话冤枉我了,我虽然去网吧,但不妨碍我是好学生。”
    程尔心惊一下,昨晚被追杀的——就是贺让骁。
    他住她家楼下。
    他是劈腿、被泼油漆的、渣男!
    男生傲慢地抬起下颚,“数学批完了吗?”
    黄彬:“145。”
    “老师,这还不叫好好学习啊?”一点悔意都没有。
    “你上次150!”黄彬冲他吼。
    贺让骁直起点背,手肘曲着抵在墙上,讨价还价,“老班,卷面分还不让人扣啊。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不成?”
    黄彬再气再凶,也得哄着纵容着:“我逮你像逮麻雀,贺让骁,你不能仗着有特权,就目无规矩。”
    贺让骁打了个呵欠,显然是困极了,语气散漫又欠:“我那叫合理利用课余时间,学校哪条规定不让晚上熬夜?”
    咬着最后一个音节,又偏头打了个呵欠。
    大概是长得好看,伸手揉捏后颈的懒散疲倦劲儿,赏心悦目又莫名撩人。
    “强词夺理!让你爸妈明天到学校来。”黄彬下命令。
    “那不成。”贺让骁慢悠悠说。
    黄彬愣了下,耐心即将告罄:“又怎么了?”
    “我爸烂醉,我妈夜班,除非他们干架,我上哪儿抓人?”男生理所当然。
    黄彬头疼地抓了抓本就稀疏的头发,深吸了几口气保命,“你跟三班那个女生怎么回事?是不是早恋?”
    贺让骁沉默两秒,“谁?”
    黄彬:“……”
    他气得脑仁都疼,挥挥手让他赶紧滚。
    男生利落转身,不知怎么的,程尔心虚地背过身,余光里男生踩着黑色球鞋,越走越近,带起一阵劲涩的风,轻轻擦过她耳朵。
    风有点热,烫了耳朵。
    “听墙角,小心被灭——口——”
    他认出她了。
    态度依旧恶劣。
    没有衣袖遮挡,程尔看见他左手腕骨处有片火烧云般的痕迹,不妖冶,反而衬得他腕骨嶙峋,张扬,有种难以形容的气质。
    男生手插进兜里,倨傲得扬头踩着台阶,一阶一阶往下。
    疾风推着校服贴上少年挺直的背,线条分明的骨骼,透着少年的张扬。
    程尔想,他对女生这种态度,活该被泼油漆。
    程尔从黄彬那儿拿走报名的收据,慢悠悠回教室。
    阳光微弱,空气里却拂不走闷热,蝉歇在教室外大榕树上嘶鸣,叫得声嘶力竭。
    昨晚那几个打扮漂亮的女孩在门口张望,瞧见程尔,拦住她:“同学,你是贺让骁班上的吧?”
    说话那女生手里握着一瓶冰水,往教室里张望了一眼,程尔说:“他没来。”
    程尔回到座位,桌面上铺着刚发的语文试卷,头顶的吊扇吱吱悠悠转,她仰头盯着吊扇,总觉着它快要不堪其重掉下来。
    “你刚跟三班班花说什么了?”女生凑过来八卦 。
    “找贺让骁的。”
    “她就是贺让骁的新女朋友吧,漂亮吧?”
    程尔把收据叠了叠放进课桌,“嗯,我刚知道。”
    那个女生明媚漂亮,双眸水汪汪的,和贺让骁站在一起,足够耀眼。
    语文老师讲课慢悠悠,在闷热的季节很有催眠的作用,不少同学拿书扇风,扇着就扇着睡着了。
    程尔也有点困,眼皮一耷一耷,意识满满模糊。
    一个纸团凭空飞到课桌上,女生又在她课桌山轻轻敲了两下,程尔瞬间惊醒,把纸条拿到桌肚展开。
    一行漂亮秀气的字:我叫祁妙,生日11、23,射手座,喜欢周杰伦,你呢?
    程尔捏了捏纸条,压在书本里展开,握着笔漂漂亮亮写下一行字,字迹工整有力,一撇一捺颇有几分风骨,像是练过。
    ——生日3、14,双鱼座。
    祁妙憋了一整节课,等到老师结束拖堂,第一时间转身趴在程尔课桌上,“程尔同学,你都没有喜欢的明星吗?”
    程尔摇头,“我应该有吗?”
    “当然啊。”祁妙神气扬眉,“我们班三分之二的人都喜欢周杰伦。剩下一部分喜欢五月天,苏打绿,算了那不重要。”
    “你不喜欢吗?我们早约好了,毕业了全班去看周杰伦演唱会。贺让骁也去。”祁妙趴在她桌子上,眨眨眼,“要不,你喜欢一个下吧?”
    程尔见祁妙很真诚的样子,不忍心拒绝她:“好,那我努努力。”
    话音刚落,一个男生窜到祁妙桌边,嬉皮笑脸看着两人,程尔记得他叫林澈。
    “奇思妙想,帮我签个字呗,救救哥。”
    祁妙莫名其妙看他,“不签。”
    林澈双手作揖,“求你,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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