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她问住了。
    她不想弹琴,不想当个妈宝女,可是她想成为怎样的人,她自己也不知道。
    沈常沛继续逼问:
    “你除了弹琴会别的什么?你吃得起苦吗?没有家里和婆家的经济支持,你在外面能活下去一天吗?”
    “你该不会是自以为长得不错,就可以学你的‘好朋友’进娱乐圈混,没有背景支持,你以为你能走到哪一步?”她把好朋友三个字念的极重,十足的讽刺,听得盛悉风额角直跳。
    “你哪天有经济独立的能力了,再来跟我讨论你的独立人格。你搞清楚,国庆和你大哥之所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因为家里杠不过他们,而是因为他们有这个底气,而你没有。”
    沈常沛这些话带着气话的成分,盛悉风甚至还没有大学毕业,要求她经济独立,未免强人所难,但她的毕业,确实也是近在眼前的事了。
    本质上来说,那番话并没有说错。
    沈常沛唯一漏算的一点是,盛悉风除了弹琴,并不是一无是处,她会剪辑,会p图,会做视频,有天赋级的敏锐审美。
    钟尔满口答应,两个人打电话聊了聊,盛悉风大致说了自己对于合作目标和制作内容的倾向,钟尔叫她放心:“我让我团队帮你去物色,肯定比你自己找的好,你没经验,容易被骗。”
    期间父兄三人一直在联系她,她挂点电话给打回去,表示自己没事。
    “你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骂你她比你还难过,那些话你不要当真。”盛拓一上来就说。
    盛悉风这会已经彻底冷静下来,非常平和地说:“妈妈没有说错,我确实该经济独立。”
    盛拓已经为这个事情狠狠和老婆吵了一架,再听女儿这么说,他快心疼死了:“爸爸辛苦赚钱就是为了家里人过得好,尤其是我的宝贝女儿。我希望她一辈子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要什么经济独立?”
    “爸爸你放心,我还是会问你要钱花的。”盛悉风笑起来,一番话足以证明她不是赌气,“只是我想学着独立,我真的很想长大。”
    她不至于犟到和家里划清界限,不用家里的车、不住家里的房、不花家里一分钱,等于一个漂亮的人非要把自己的脸划花,以此证明心灵美。这不叫证明自己,这叫没事找事。
    她冠着盛家的姓,永远是盛家的人。
    但经济独立这件事,确实应该马不停蹄地提上日程了。
    保证自己不会干脏活累活,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才勉强安抚了盛拓,挂掉电话,才发现通话期间,来过另两通意想不到的未接来电。
    都来自江开。
    他还给她发了微信。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那么多东西没带走?」
    breeze:「你扔掉」
    刚回过去,他电话就进来了。
    盛悉风盯着来电显示看了两秒,接起来,本以为他会是很恶劣的语气,没想到还好,挺平和:“全部都不要了?”
    盛悉风说:“嗯,随你处置。”
    “小提琴和钢琴?”
    “砸了吧。”她不假思索。
    小时候,沈锡舟12岁生日那天,正好是盛悉风参加一个重要的钢琴比赛的前一天,沈常沛刚好不在家,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好练琴,老虎不在,山鸡称王,保姆管不住盛悉风,她跟着两个男孩子疯玩了一整天。
    沈常沛傍晚回家发现她没练琴,非常生气,把她关进琴房,不许她参加沈锡舟的生日宴。
    大部队都去酒店了,家里只剩盛悉风和看守她的保姆阿姨,她不肯练琴也不肯吃饭,阿姨怕她饿着,去厨房变着法子给她烧她爱吃的东西。
    她一个人在琴房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之际,窗外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爱哭鬼。”
    她抬头,对上他幸灾乐祸的脸。他还明知故问:“盛公主,你怎么不去沈锡舟的生日派对?他没有邀请你吗?”
    盛悉风快被他气死了,疾步走过去,想把窗户关上。
    谁知,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块蛋糕出来。
    盛悉风早就饿了,只是觉得保姆阿姨和妈妈是一伙的,才坚决不吃她做的东西,这会眼前出现一块甜香的蛋糕,她怎么不馋。
    半大的男孩子将一块蛋糕搁到窗台上,然后身形利索地爬进了房间。
    “吃吧。”他直接用小叉子舀了一块沾着奶油的蛋糕,塞进她嘴里。
    奶油和蛋糕坯一起甜丝丝融化在口腔。
    她说不出狠话了,扭捏着问:“你怎么来了?”
    “我和沈锡舟吵架了。”江开一边又喂她吃了一口蛋糕,一边煞有其事地跑火车,“我说老虎厉害,他非说狮子厉害。”
    盛悉风:“……”好无聊。
    “你觉得谁厉害?”江开问她。
    盛悉风一点也不在乎老虎和狮子谁厉害,但看在蛋糕的份上,她说:“老虎。”
    “乖。”江开非常满意她站在他这边,尽管这个矛盾是他凭空捏造的。
    盛悉风:“你怎么来的?”
    酒店和她家并不算特别近。
    “我把你表弟的玩具车开来了。”江开说。
    盛悉风眨巴眨巴眼睛。
    “就是开到半路,没电了。”
    “……”
    “那小胖子现在估计已经发现车不见了,快哭死了吧。”
    “……”
    趁她干瞪眼,江开又往她嘴里塞一口蛋糕,这才把蛋糕递到她手里,“自己吃啊,真等着我喂呢?”
    他转而坐到她的钢琴前,胡乱弹了两下:“听说,你妈妈今天要你练满四个小时,才肯放你出去?”
    “嗯。”盛悉风闷闷地说,蛋糕都没心思吃了。
    他好奇:“那你练几个小时了?”
    她不说话,他就懂了:“那你怎么办?”
    盛悉风有点逞强又有点慌张:“我哪知道。”
    “我有办法。”江开说着,翻窗出去了,再进来,手里多了一柄沾土的锄头,不知道从哪捡的,“干脆把琴砸了,你就练不了了。”
    盛悉风大惊失色,琴砸了她岂不是也废了:“我妈妈会骂死我的。”
    “就说我砸的。”江开非常义气,“怪不到你头上。”
    “那也不行。”盛悉风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一想到这架凝聚着她无数汗水和泪水的琴,她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毁坏。
    她撑开双臂,护在钢琴前,生怕它真的有损,那一瞬间所有对练琴的排斥都不见了:“我弹,你不要动它,我弹。”
    沈常沛回到家中的时候,打开琴房门看到的就是小女孩认真弹琴,小男孩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支着额头静听。
    不爱练琴的和不爱听琴的,居然都罕见地耐心。
    这台钢琴是盛悉风的第一台钢琴,而且一直陪她到现在,是她整个学琴史的见证者,结婚的时候,它跟着她一起搬进了岛湾十八号。
    如今,她轻飘飘说出一句“砸了吧”。
    已然耗尽了对音乐的最后一丝恻隐,就像对她对既定的人生厌烦透顶,不管是母亲的严厉管束,还是找不到出口的少女心事。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盛悉风说:“没事我挂了。”
    她完全没提家庭矛盾的事,哪怕她面对的,是她的最佳倾诉者。
    还是江开主动问:“你跟你妈怎么回事?”他补充,“你家里打电话给我了。”
    离婚了还因为家事打扰他,盛悉风表现得很抱歉:“你不用管,敷衍两句就行,我自己会处理。”
    说完,她就挂掉了电话。
    江开对着“嘟”声盲音,闭眼消气。
    深深反思自己为什么多管闲事。
    *
    接下去两天,彼此音讯全无,盛悉风估计他已经出国准备比赛去了,她的生活随着他的远离,越来越平静。
    钟尔帮她接洽到一部电视剧的剧组,这剧的反响远不如预期,剧组还想再拯救一下,最近在营销下狠下功夫,小道消息听说狼耳给我锁死在太太愿意一试,欣然同意。
    合作条件基本已经谈妥了,报酬也非常优渥。
    再过几天就是过年了,也算是给了她回家过年的底气。
    钟尔打电话告诉她合作彻底落实的时候,她正带着金毛在外头洗好澡,扭头迫不及待问赵梦真,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庆祝一下,她请客。
    “就现在吧。”赵梦真寒假快无聊疯了,一听她的报酬,没跟她客气,“凑几个人,我们去城西路那家新开的会所吧。”
    盛悉风说:“可我还带着狗呢。”
    金毛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否则就会乱叫乱咬,她不放心把它寄存在宠物店。
    “带上呗,他们家让带宠物。”
    “是吗?”盛悉风没听说过谁家会所让带大型犬,但看赵梦真万分笃定,便没有怀疑。
    约上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行人前往目的地。
    一上电梯,就被拦住了:“不好意思,狗不让进。”
    盛悉风:“……?”
    她回头看赵梦真。
    赵梦真装作没看到,对前台说:“我们带都带了,行个方便吧。”
    前台不肯让步,两方交涉着交涉着,赵梦真直接说:“把你们老板给我叫出来,我倒要看看这狗我到底能不能带。”
    看了会子热闹,盛悉风算是彻底明白了,赵梦真之前说过她男朋友跟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个休闲会所,想来就是这一家,而小情侣这两天闹分手,赵梦真这男朋友也是个骄纵惯了的富二代,怎么都不肯低头,赵梦真气不过,寻了个由头上门找事来了。
    盛悉风薅着金毛的头,不解:“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拿你当借口?”
    江开今日应一个朋友的邀请前来会所玩,这个朋友也是这家会所的三个合伙人之一,前台发生的事已经闹开了,这会儿一块来的一伙人都知道其中一个老板的女朋友带着狗来闹事,所以个个抱着吃瓜心态。
    电梯门一开,他远远看了眼金毛,跟朋友笑道:“跟我的狗长得挺像的。”
    “我怎么觉得牵狗那位跟你老婆也挺像。”朋友说。
    不可能。江开为盛悉风正名:“我老婆文明养狗,床都不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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