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言也没有看着兰亭暄,但是面容舒展温和,完全没有平时的冷峻疏离。
    两人从车上下来后互相看了一眼,才同时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
    必须要敬业了。
    他们来的比较早,那个贾才宁居然也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忙碌。
    不大的草坪上放了一张方桌,最上方放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鹅蛋脸,大眼睛,双眼皮,长长的黑发侧束在脑袋一侧,看上去有点俏皮。
    这应该就是那个芳姐。
    照片旁边摆着香烛纸马,水果糕点,几盘熟肉,还有一大束少见的白色水晶菊,满满地挤在一个白色瓷碗里。
    方桌前面放着一个火盆,火盆旁边则是准备好的纸扎元宝,以及一辆纸扎的小轿车。
    兰亭暄急忙低下头,才没有让人看见她微抽的嘴角。
    卫东言倒是神情一点都没变,朝正在忙碌的贾才宁点点头:“贾才宁,你也拜祭芳姐啊?”
    贾才宁豁然转身,呆若木鸡地看着卫东言,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又过来一次。
    兰亭暄轻咳一声,冷着嗓子说:“我们听说阿芬今天会回来拜祭芳姐,所以过来看看。反正芳姐的债,不是在你贾才宁身上,就是在阿芬身上。”
    贾才宁顿时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他捏着拳头,尖着嗓子,浑身发抖地说:“你你你们别欺人太甚!”
    “我就欺你了,怎么着吧!”兰亭暄也学着卫东言,摆出一副流氓架势,一抬手就把贾才宁,也拎起来了。
    贾才宁这时好像才回过神,恢复正常了,扒拉着兰亭暄的手腕,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姐……这位大姐……饶了我吧!我真跟芳姐没有关系!我就是看她可怜……”
    兰亭暄哼了一声,松手让贾才宁跌坐在地上,拍了拍手,嫌弃地说:“叫谁大姐呢?看看你的年纪,你这句大姐怎么叫得出口!”
    贾才宁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能改口说:“姑奶奶……我是真的跟她们没关系啊!我就是看她可怜,从小没爸没妈,在孤儿院长大,结果又遇到一个坏男人,不仅没了命,连孩子都没了!宁说说,要是我们不记着她,给她烧几张纸,她在地下该是多难过啊……死了也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啊!”
    兰亭暄没想到这个麻秆一样其貌不扬的贾才宁,还基本的同情心和同理心。
    她悄悄缩回手,没有继续了。
    卫东言担心她露陷,大步走过来,把兰亭暄拉到身后,对贾才宁吼道:“别扯这些车轱辘话!今儿我们要是见不到阿芬,我们就拿你的房产证抵债!”
    贾才宁大惊失色,连连摆手说:“不能不能不能!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要是敢抢我的房产证,我我我……”
    “你你你——你要怎么样?”兰亭暄伶牙俐齿地抢断贾才宁的话,横了他一眼。
    贾才宁一咬牙,跺脚发狠说:“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
    他指着身旁的大树,一脸的苦大仇深。
    兰亭暄差点没绷住,几乎笑出声。
    她飞快转身,正好看见院门口一道月白色身影一闪而逝。
    兰亭暄飞快追了出去。
    她动作奇快,又是练过的,因此没两下就把在前面跑得气喘吁吁一个中年女人给追到了。
    这女人穿着一件月白色上衣,黑色长裤,黑色浅口皮鞋。
    短发齐肩,用一枚发夹别着一侧的短发。
    她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着兰亭暄。
    兰亭暄只看见她鼻翼旁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让她看起来比她真正的年纪还要苍老。
    兰亭暄冷声问:“……李芬?你跑什么?”
    阿芬姓李,卫东言昨天就从那收银员小妹那里套出来了。
    李芬下意识点头,然后又飞快摇头,嚷嚷说:“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李芬!我不是李芬!”
    “既然你不是李芬,你更不用跑。”兰亭暄反剪着她的胳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戏就不要玩了。”
    李芬一下子泄了气。
    “行了,别扯洋相了,跟我进来。”兰亭暄拽着李芬的胳膊,把她拉进贾才宁住的那个小院子。
    结果她就离开一会儿,小院子里居然站了很多人,好像整个弄堂的人都过来了。
    他们沉默地站在贾才宁准备好的供桌前面,排着队给芳姐上香,烧纸。
    李芬胆子壮起来,忙推开兰亭暄,和贾才宁站在一起,并肩给街坊邻居回礼。
    好像他们是芳姐的亲人一样。
    兰亭暄看着这一幕,心情有点复杂。
    卫东言也收起刚才那股流里流气的样子,和兰亭暄站到最角落的地方。
    那些街坊邻居拜祭完芳姐之后,都会和李芬握一握手,说“放心”。
    然后才一个一个离开贾才宁的小院子。
    自始至终,他们都像没有看见兰亭暄和卫东言。
    就连那个收银员小妹也白着一张脸,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过来拜祭。
    这个中年妇女后来一直拉着李芬的手,非常歉疚的样子,还拽着她那个女儿过来给李芬鞠躬。
    李芬跟她们说话的时候,才抬头看了看站在墙角的卫东言和兰亭暄。
    等人都走了,贾才宁也去收拾供桌,李芬才走到兰亭暄和卫东言身边,一脸警惕地说:“阿芳从来不借钱,你们来找她,不是为了钱吧?”
    兰亭暄看了卫东言一眼,她已经不想用欺骗的方法获取线索了。
    李芬和贾才宁这两个人,让兰亭暄觉得,继续欺骗他们是一种错误。
    卫东言却不会感情用事。
    他淡漠着一张脸,冷峻地说:“你又不是郭芳,你能打保票她从来没有借过钱?”
    芳姐姓郭,这也是卫东言昨天打听到的。
    李芬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说:“……阿芳都死了,那个男人还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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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0章 斯文人
    卫东言心里一动。
    这个阿芬知道跟芳姐有孩子的男人是谁?
    那她是不是也有鼹鼠的线索?
    因为芳姐孩子的父亲,应该就是鼹鼠本人。
    卫东言心念电转,脸上却露出嬉皮笑脸的神情,轻佻地说:“既然郭芳已经死了,那她的债,就该你来还了吧?”
    “我说了阿芳不可能欠人钱。”李芬沉下脸,“还有,如果你坚持说她欠你钱,那欠条呢?”
    “这就对了,去那边屋里,我给你看欠条。”卫东言朝贾才宁那房子的堂屋撇了撇嘴。
    因为是贾才宁家里,李芬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跟着卫东言进了堂屋,兰亭暄跟在她后面进去,随手关上房门。
    卫东言转过身,脸上那股不正经的样子已经没有了。
    他看着李芬,严肃说:“郭芳的死亡证明是不是你手里?”
    气势十足,俨然变了一个人的样子。
    李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兰亭暄也上前一步,跟卫东言并肩站在一起,低声说:“李芬,你跟郭芳是好姐妹,那你知不知道,谁是她孩子的父亲?生父?”
    李芬一听“孩子的父亲”五个字,立刻警惕起来:“你们果然是那个负心汉派来的!那个男人就是个孬种!他骗阿芳说他是单身,阿芳才跟他在一起!虎毒不食子!他居然丧心病狂到连孩子都不放过!”
    卫东言沉默一瞬,还是坚持说:“郭芳的死亡证明是不是在你手里?”
    “你们要这个干嘛?”
    “我们要证明郭芳是真的死了,还有她的死亡时间。”
    李芬低下头,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折的皱巴巴的纸递过去:“喏,就是这个。九年了,你们知道我多难受吗?阿芳跟我是一个孤儿院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么多男人打她的主意,她都看不上,最后看上了那个斯文人……我跟你们说,斯文人才是最心狠的!”
    卫东言接过那张死亡证明看了看,“你不介意我们拍一下吗?”
    李芬摇了摇头。
    卫东言拿出手机,把那张死亡证明翻拍下来。
    兰亭暄跟着问:“那你有没有见过郭芳那个斯文人男朋友?也就是她孩子的生父?”
    李芬明显犹豫了一下,才点头说:“见过一次。他每次来见她,都是下午,阿芳都要跟我换班。唯一一次我头疼,提前下班,在那边房子里看见阿芳在给他做东西吃。”
    兰亭暄精神一振。
    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个见过鼹鼠的人没有死了。
    她忙追问:“那你有照片吗?”
    “我哪里有照片啊?九年前也没有现在那么多手机可以拍照啊。而且那时候就算有可以拍照的手机,我也买不起。”李芬苦笑了一下。
    兰亭暄刚有些失望,没想到李芬又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明显从杂志上撕下来的图片,说:“不过我有这个……阿芳死后,我搬走了,在别的地方上班。有一次在财经杂志上偶尔看见了这个。”
    兰亭暄接过来一看,连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那张从某本财经杂志上撕下来的图片,竟然真的是王建材!
    那是七年前的杂志了,王建材静静看着镜头,一副英俊儒雅沉稳潇洒的金融精英模样。
    兰亭暄记得,在卫东言“横空出世”之前,海市金融圈最有名的出圈人物就是王建材,因为他帅,还是外资风投公司的高管一号人物。
    如果他不是早早就结婚了,那个黄金单身汉排名,肯定一直蝉联第一,当然,是在卫东言之前的时代。
    虽然在那天知道芳姐的男人是“王先生”,兰亭暄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这次实实在在确认了王建材就是“鼹鼠”,她还是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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