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开回去吗?”
    “有点远。估计开不回去。所以先放你这儿,有空的话,帮我跑跑里程数。”
    她只听说机动车在上高速前要跑里程数,没听说非机动车也要跑...
    许京珩猜着她在想什么,又接了一句:“那归根到底都是新车,不得磨合一下么?行了,钥匙给你,你拿着。总不能吃了我豆腐,就想这么跑了吧?”
    “...”夏知予接不上话。
    “那你放我这儿,什么时候来拿?”
    “什么时候帮我把里数跑足了,我什么时候来拿。”
    此时,寝室快到门禁点,人特别多,大多数人都企图在最后几分钟跑回寝室。
    他俩就这么在寝室楼下僵持地站着,因为自身外貌优越,格外引人瞩目。夏知予已经能感受到别人偷觑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多站一秒,都会被灼人的眼神烧穿。
    她硬着头皮接过钥匙。在许京珩的注视下跑回寝室。
    回到寝室,她才发现,许京珩借着‘采访’的名义把她骗出来,结果整整一路,两人愣是没提一句。
    她把车钥匙放在抽屉里,想点开微信对话框聊聊采访的事,结果她才点开手机,许京珩已经发来了消息。
    「太晚了。采访的事,明天再说。」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上了贼车。
    -
    军训照常进行,大一新生从哀声连连到放弃挣扎,不过小半月的时间。
    学校还算人性化,结训的日期,定在国庆前,有七天假期作为盼头,最后一段时间的训练似乎也没这么痛苦。
    结训那天,校领导衷心地祝贺他们成为大一新生。
    他说大学一词源于拉丁文,意味教师和学者的社区。这意味着平等、自由、开放、交流,希望你们沉浸于纯粹的学术与知识,而不考虑其他。
    比起开训仪式,底下终于响起轰轰烈烈的掌声。
    这是他们对大学真正的向往。
    听到‘新生结训仪式到此结束’的时候,各个班开始彻底撒欢,有不怕死的男生架着他们的教官往那几棵的树上玩什么阿鲁巴,操场上闹作一团。玩闹过后,失去号令声的操场骤然陷入安静,随后有人开始抹眼泪。
    又哭又笑的,惹来最后一顿骂。
    许京珩冷眼看着几个蠢蠢欲动的男生,愣是把他们吃下去的熊心豹子胆催吐了出来。他收拾完东西,说了句‘就地解散’,转身就要离开。
    正当大家被分别情绪包围的时候,突然有几个男生冲上来,抬着他往上抛,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最后以许京珩衣衫凌乱作为落幕。
    报道组对教官队的报道,就安排在这场欢呼之后。
    结训仪式一结束,夏知予就被报道组的学长拉去拿设备,所以当他们再次回到操场的时候,正好瞥见许京珩背对着他们在那儿理衣服。
    迷彩裤上露出一截瘦削有劲的腰肌。夏知予拿着长杆话筒,低下头。等他理完,才走过去打招呼。
    采访提纲一早就跟许京珩对过,问题中规中矩,无非就是问他连带两届的感受、开学初军训的意义,一点儿也不刁钻。这种问题网络上随处可见,所有的回答基本都是固定的场面话,但是许京珩很认真,不会因为问题空泛而敷衍了事,他甚至不吝啬于过往的分享,从他回答中,夏知予对那空缺的两年有了些具象的填补。
    她知道,许京珩加入教官队的初衷只是为了锻炼身体,养成自律的好习惯,每次天未亮,教官队就要在图书馆门口的小广场进行训练。早晚两次训练,时不时还有拉练。大三课多,多数人会选择在大二结束那年退队,他拖了拖,撑到了第三年。这大概是他带的最后一届军训。
    采访进行地很顺利,夏知予有条不紊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作为连带两届的教官,你觉得你上一届带的学生与这一届有什么差别?”
    “当然有差别。不然上一届才是我带的最后一届军训。”说完,他朝夏知予那儿看了一眼,两人视线对上,他笑着垂眼,继续回答她的问题:“这一届更皮。”
    “...”
    她没想到采访以这句作为结尾。等摄像组采集完素材,大家都想约许京珩吃晚饭,无奈那天是他同学的生日,几人订好了包间,就在一旁等他采访结束。
    夏知予认得其中一个男生,男生一开口,她就认出这是她部门聚餐那天,同许京珩一起从洗手间出来的那位。
    虽然那时候醉着酒,但她还记得男生说的那句话。
    “我说你干脆谈个恋爱算了,还能拿来当个挡箭牌,你谈恋爱了,那我们系的女生也就死心了。”
    挡箭牌。她不知道许京珩是不是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拿一个女生的感情当挡箭牌,听着怪不舒服的。
    -
    军训过后,就是国庆假期。当时初入学校,辅导员按照地区分配寝室,夏知予寝室都是南方人,她们平时不常来北方,头一次放假,便约好去附近的景点逛逛,顺带买些特产纪念品回去。
    放假前一天,几人还窝在一块儿,商量出行攻略。
    正聊着天,阮子璇突然刷到一条微.博推文,她把链接转发到群里:“有雕塑艺术展哎。是当代雕塑家简芃老师的个人展。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这个老师很厉害吗?”
    “我觉得很厉害。简芃老师年轻漂亮实力又强,她之前一直在巴黎学习,也开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作品在卢浮宫国际展、法国艺术沙龙邀请展、威尼斯双年展上都拿过奖,听说是近几年才回国发展的。我之前在网上看过她的雕塑作品,只能说,天才就是天才,她把一件雕塑作品赋予了运动性。就像是西班牙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萨尔瓦多·达利说过的,一件优美的雕像作品是不可能静止不动的。”阮子璇安利上头,疯狂游说:“反正就是很难得啦,陪我去看看嘛,感受一下艺术的熏陶。”
    三人被她疯狂游说,最后妥协,打算陪她一起逛展。
    当天,京江美术馆外排起长队,阮子璇兴奋地抓着魏言心的手:“我说得没错吧,人气很高的!”
    夏知予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队伍,不知怎么莫名提高了期待值。
    美术馆二楼就是本次雕塑展的主要展区。展区干净空旷,用混凝钢筋和镜面组合而成,摒除复杂的技术后,静立的雕塑作品反而放大了它的震撼程度。
    四人租借了四个讲解器,一人一个,戴着耳机。展馆很大,个人审美具有差异,没多久,四人便走散了。
    夏知予站在一件名为《对话》的雕塑作品前,说是对话,却只雕刻了单独的一个人。她跟着讲解器里的声音听作品讲解,听了之后,才发现,灯影在对面的形成了视觉假象,倒映出一个相同的人物。像是隔着人群的心灵对话。
    就在她跟随讲解扭头的一瞬间,她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对她而站,挡住了大部分的雕塑。她只能看见他仰头凝视。然而就算隔着人群,她也感受到那人身上说不出的寥落。这是她认识许京珩这么多年,都不曾见到过的。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信徒
    夏知予朝着那个方向站着, 比起满展区的艺术品,显然还是右前方的人更具吸引人。她本想穿过人群去打个招呼,临时被一男生搭讪。男生非要问她最喜欢简芃老师的哪件作品, 且大有从艺术创作聊到人生哲理的趋势,她脱不了身, 好不容易借口甩开, 再抬头的时候, 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整个看展过程, 她都因为那个背影心不在焉,几次拿起手机, 点开对话框, 最后却还是点了退出。
    -
    美术馆外。
    许京珩拿着手机接听电话。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 挂下电话后, 他就在那儿等人。
    没多久,就有人风风火火地从图书馆出来,一开口就是熟悉的腔调:“哥, 我这国庆好不容易回国一趟, 一落地家都没回, 直接找你碰面。你说约美术馆那就约美术馆吧,看展看一半就没人影算怎么回事啊?”
    “哦, 原来我们很长时间没碰面了。”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不介意再长一点。”
    “什么意思啊许京珩,你是不是有别的好兄弟了。”黎川还是当初那股暴脾气, 抻着脖子去搡他的肩膀, 见他没反应,很快就灰败地泄了气, 自我安慰道:“算了。知道你嘴硬心软, 不然还能来这儿看展?怎么, 你跟阿姨关系有所缓和啊?”
    许京珩终于看了他一眼:“没。见都没见过。”
    “她不知道你在京江读书吗?”
    “这么多年过去,你追根问底的性子是一点儿没改啊?”
    黎川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关心你么。你看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北方读书,身边又没个伴儿,我在异国他乡的,怎么放心的下。”
    “有这份心就好。”
    两人都以‘我是你爹’的口吻占着对方的便宜。黎川在这方面从来不是他的对手,没几句,就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还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的那种。
    “你说说你,就你这幅姿态,别说没女朋友,有女朋友都能被你气跑。”
    “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所以气你怎么了。
    “照你那么说,有女朋友就改性子了是吧?”
    “不是。”许京珩扭头瞥了一眼美术馆大门:“别说改性子,能跟换个人一样。她喜欢怎样的,我就变成怎样的。”
    黎川不服气,但同时,他又意识到一点。
    这人有情况啊!
    “你这话可太明显了...是不是有女朋友了?还是说有喜欢的人了?”他绕到许京珩面前:“你说话嘛!干嘛一直往后看?”
    “还不是女朋友。”
    说到这句话,黎川就瞧见他那好兄弟少见地垂眼笑了,眼底的缱绻跟调了蜜似的,他从来没见过许京珩这幅做人的模样。
    “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他兴奋地喊了一声,兴奋程度堪比自己脱单:“行啊你,这么多年不声不响了,终于让你碰上了!进行到哪步了?对方知道你喜欢她不?”
    许京珩摇头:“比较难。毕竟她两年没怎么搭理我。我一上来就跟人表白,万一她不喜欢我,还不得把人吓着。”
    “两年?”黎川又跟发现了不得了的事似的:“什么意思?你搞暗恋啊?不是...两年前,你高三升大一那会...难不成是我们班的?”
    “不是。”他否认得快。黎川更想知道那人是谁了。毕竟跟许京珩来往密切的,总共就那么几个女生。
    既然不是自己班的...黎川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又觉得不太可能,所以他只是试探地问了一句:“不会是夏知予吧?”
    “...”许京珩没说话,心说是他透露地太明显了吗?有那么好猜?
    “真是啊?”黎川一连受到重创,往后捋了捋头发,他记得他调侃两人关系的时候,许京珩分明警告过他了,让他不要乱说,还以为许京珩是体贴女生面薄,怕尴尬。现在反过来一想,喜欢许京珩的人这么多,也不见他替哪个女生说过话,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对夏知予有不一样的感觉吧:“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他妈净给我整些不是人干的事。她那时候才高一,高一你就觊觎上了?那你干的那些,什么补习、运动会、打架,都是别有用心是吗?”
    被猜着后,许京珩也没扭捏不承认:“你要这么说,那算是吧。”
    “...”黎川缓了一下。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运动会主持哪次?还是教务处帮你说话那次。”
    “都不是。”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最早,在巷子里被曲业成围堵的那次。她替我解围。”
    说起来,他一开始也分不清自己对夏知予的感情,以为两人只是借着父辈之间的关系,走得近了些。后来出了一桩桩事,他发现原来自己的情绪会被夏知予牵着跑,会因为她考试考得好而开心,也会因为她差点出事而心急。但要说,真正认清内心、确认自己喜欢夏知予,还是陈闵向夏知予表白那次。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就算知道月亮悬挂在天上,所有人都能看到,却还是想月亮占为己有,不想让它慷慨地照顾人间。
    从那天起,他就开始追溯自己喜欢夏知予的时间。喜欢似乎没有明确的时间点,非要追溯的话,可以从那句‘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这句话说起。因为一句话,他翻遍了整本《圣.经》,偏巧,他在《圣.经》上找到了喜欢夏知予的蛛丝马迹。
    “你知道《圣.经》的马可福音里有这么一个比喻么?耶稣抬头观看,见财主把捐项投入圣殿银库,又见一个穷寡妇投了两个小文钱,就说‘我实在告诉你们,这穷寡妇所投的比众人更多。因为众人都是拿有余的捐献,但她,虽然自己不足,却把一生所有的都投进去了。’虽然直接拿来用不太妥当,但你想,她那天什么都没有,面对巷子里这么多人,为了帮我解围,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有的感觉。”
    黎川傻眼。
    虽然自己不足,却把一生所有的都投进去了。
    人小姑娘可能真没这样的想法,就跟高考语文阅读一样,作者只是单纯地写一篇文章,出卷老师非要让学生分析感悟出几个小点来。这真不是他好兄弟的自我感动吗?
    “疯了。”他摇了摇头:“传说中的恋爱脑就是你吧。为了爱情甘愿当一个虔诚的信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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