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手中的抹布滴答滴答,徐志回不知道这瞬该做出什么表情,似乎整张脸上的问号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大概几天之前,我们去领了证。”顾明衍道。
    徐志回抬起一只手滞在半空,脑回路还没有转过来:“她带你去的?”
    “我带她。”
    气氛凝滞了一秒。
    “嗝。”
    可能这样的情况打嗝不大好,但是徐志回就这么莫名其妙开始一下一下地打起了嗝。本来就有些丰润的身子随着打嗝的动作一颤一颤,让本来还憋着气的徐轻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不好意思。”但是好好笑哈哈哈哈像企鹅一样。
    “徐,嗝,徐轻,你给我进来,嗝。”
    徐志回摸着肚子瞪她一眼,转身走进后厨员工们吃饭的小隔间。
    “我就说那个妹夫最好看,娅娅绝对会选他。”隔间外小青眼神悄默声地跟去,一面收盘子,一面凑近小红咬耳朵道。
    “啊,厨房里那个原来不是妹夫啊,我刚还叫他来着qaq。”小红泪目。
    “……脸盲倒也不必这么盲,下回你先问问我。”小青汗颜。
    “徐女士,坐。”徐志回指了指边上的那个凳子。
    “……我不坐。”徐轻下意识往顾明衍身后躲了一下。
    对方没有立刻开口,徐轻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面前正看着自己的那双陌生的眼睛,吞了口唾沫。
    “叫人。”何惠君清了清嗓子。
    “那个,你好,我叫徐轻,这是我妈妈,这是我爷爷,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她卡了一下壳,声音低下来,“呃,是我……老公。”
    “你好。”那人憋着笑伸出手跟徐轻握了握,“没关系,之前跟一个姑娘接触的时候我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徐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
    “那你们先聊吧,我先走了。忙的时候也可以叫我,我工作闲。”那人忖度少许屋子里现在的状况,跟徐母道别后便出门了。
    “昂,慢走啊。”徐轻探了个脑袋送人走。
    “慢走,下次来再来吃饭啊承彦。”何惠君起身把人送出门。
    “怎么了?”顾明衍觉察到什么似的低头看向徐轻。
    “呃,就是说怎么这么耳熟呢……”徐轻摸了摸鼻子,感觉到男人落在身上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嗯。”男人低低应了一声,很自然似的拢了一下她的头发。
    徐轻有些不大适应地睁大了眼,想说话却堵在嗓子眼不知道说啥——就,就这个动作虽然平常但是就,就就。
    “伯父,你别怪娅娅。”他声音离得很近,“这是我们两个人决定的事。”
    “嗤,你现在被她说服了来陪我演戏?”徐志回不屑,“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小丫头从小鬼点子就多着。”
    “……”两个人都没有立刻说话。
    “娅娅,你别说谎骗爸爸妈妈了。”何惠君从外头走进来,长长叹了一口气,“别怪爸爸妈妈这么催着你,而是你上一段感情真的太……”
    【你说?】徐轻挤眼睛。
    【我说?】
    【不然我说?】
    “……”顾明衍伸出手指按了按眉心,缓和情绪似的收回眼,把刚才那些厚厚的盒子放在桌上一只一只排好,又从最下层把那张红色的小本子摆到最上面来。
    “小衍啊——”
    “伯父伯母,我和娅娅真的结婚了。”
    “嗯对,千真万确!”徐轻同样也把自己的小红本本拿出来,放在他本子的上面。
    气氛凝滞了一下,面前的几位长辈同时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徐轻嘟哝。
    “噗嗤。”徐志回一边笑一边伸手拿起那两个红色的本子,几秒之后笑容逐渐开始僵硬。
    第29章
    “什么啊老徐?你要找我验结婚证的真伪?——不是, 这玩意儿还有验的吗?何况就算能验,你找我一个验猪肉的的干啥,尝一口给你算算肉质啊?”
    身后电话里的男人操着方音, 徐轻任务完成似的赶紧拉着顾明衍的袖子往门口走。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钢章不能伪造吧?什么?不是,我不是想出gui,你跟我老婆说干嘛?她是知道的, 是我女儿小娅——喂?喂?”
    徐志回脸色有些黑地喂了好几下,然而那头一阵忙音传来,已经挂断了。
    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徐轻连忙拉着顾明衍的小臂赶紧跑, 一直到坐上车里去才转头瞥了一眼, 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胸脯。
    “我觉得你应该跟伯父说——”
    “他说不清楚的, 嗳你别管。”徐轻把几乎贴在窗户上的脸收回来,眼睛亮亮的, “我们回家吧。”
    “徐轻。”顾明衍皱了皱眉。
    “我们回家好不好,我爸爸会动手的,以前他就是。”徐轻把两只手合拢放在身前上下摇晃几下, 语气带着央求,“我得脱一层皮。”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回答。
    “真的, 我小的时候很皮, 经常挨打。”徐轻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手臂上都还有伤呢,待会儿伤口都要裂了。”
    顾明衍没再说话, 只是伸手去启动汽车。
    一直到行驶过这个街区, 徐轻才真正放松下来, 好像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似的。
    “回家吗?”男人开口问。
    “呃不回家,”徐轻伸手摸了摸鼻子,“我今天晚上有个专访,还要回去核对问题。”
    嘴巴里说出来的没有一句实话,顾明衍侧头睇去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谢谢你啊,还帮着我一起演戏。”徐轻同样转头看向他,“不然我实在找不到人了。”
    这也许并不是一句诚恳的道谢,男人只是在开车,也没有回。
    “别这样嘛,我卡里仅剩那么点儿存款都用来给你付时薪了。”徐轻斟酌了一下语气,唇角边上随着嗫嚅的动作形成两个回弯的括号,“知道你贵,我都给了,一分都没有少。”
    “顾明衍。”她唤了一声。
    “顾明衍。”扯扯袖子再唤。
    “啧。”他有些不耐地拨掉她的手,“我在开车。”
    “知道你在开车,我就解释一下嘛。”徐轻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你给什么五金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还给你。”
    “本来不给你也会给别人的。”男人音色清浅。
    “是吧?如果不是你我也会找别人的。”徐轻点头应和道。
    两个人的对话就在这里中断,徐轻在广播电台楼下下车,二人甚至没有一句礼貌性的告别。
    她不自主地转过头去看向那辆并不算昂贵的汽车,寻常且悄无声息地在车流中淹没——明明两个月前他们还是两个丝毫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如果不是那对平安扣,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联系。
    “在想什么呢徐轻。”她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再想脑袋就受不住了,打工人的脑细胞是用来赚钱的。
    “喂?您好,顾律师?”那辆汽车内,顾明衍也同样从反光镜处把视线收回来,铃声响起接到一个电话,于是把车在路边停好。
    “嗯,我是。”
    “噢……我们这里还是没有得到相关的信息。”那边是一个音调柔媚的女声,“至于您说的这个公布婚讯……”
    “嗯。”
    “近期恐怕是不大行,我们这儿档期都满了。”
    “档期满——”男人抬眸间瞳色深不见底,“还是钱不够?”
    “倒不是这个问题,”女人顿了顿,“但是据您所说,您妻子也是做媒体的,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呢?”
    顾明衍阖上眼,手肘搭在车窗边沿,手指轻轻在眉心处搭了搭,没有说话。
    “顾律,这真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段婚姻的真实性,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核实。”那边女人轻轻叹了口气,“都是多年工作上的老朋友,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其实合作的话呢也不是不可以。主要吧,如果您真诚地想跟我们合作——喂?喂?”
    后头一堆话压根儿没去听,男人伸出手将电话挂断,向后靠在汽车座椅背上,一直过去好一段时间。
    再次睁开眼睛,好像周围的景致都飘忽着沉浮的灰白色。
    记忆回到那天晚上她看向自己那瞬间,沉寂的空气里,呼吸声随着风声一停一顿。
    周围飘的是烤红薯幽幽的甜香,徐轻无意识地转过头,一双眼……很清澈,而且也很坚定,可以看出是从小被爱长大的女孩儿,情绪都挂在脸上,不懂得藏,也不需要藏。
    男人看向窗外的反光镜,镜子里那双眼睛是漆黑的,带着几分讥诮,倒影里的人是他自己。
    也是之前他看到的那双眼睛。
    “张先生你好,欢迎您来到我们‘逐梦青年’的专访节目现场。”广播电台第二十层,徐轻伸出手跟面前的人握了握,尽量保持表面上的波澜不惊。
    “你好,徐小姐。”张彦承态度依然和中午一样友好而谦卑。
    “早闻张先生是凤毛麟角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是吗?”张彦承看着她随和地笑了笑,却突然话锋一转道,“我也听闻徐小姐是文行皆佳的媒体人,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词语来形容我呢?”
    “嗯……”徐轻看着他的眼睛,合理怀疑这厮在公报私仇,“君子凿凿,金质玉相。”
    意思是你这个大人物刁难我干嘛啊喂!
    “徐小姐果然文才颇佳。”张彦承赞她。
    “张先生谬赞了,”徐轻转身面向镜头,也不跟他扯别的,直接进入话题,“我们都知道张先生在金融领域的成就颇丰啊,可您大学期间的专业并不与金融相关,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接触并了解了这个行业,又一步一步成长为如此成功的风险投资家的呢?”
    “这个啊,你听真话还是假话?”
    徐轻:“……”嘴角一抽。
    “真话。”她面对镜头温和地笑了笑,“我们很多观众都是心怀梦想的年轻人,大家真的很想听你谈一谈这一路走来遇到过,发生了什么样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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