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衍笑:“所以怕得藏起来了?”
    “根本没有地方藏啊,万一拉开个什么东西里头一个npc跟你大眼瞪小眼的,多不好。”徐轻环肩打了个哆嗦,现在想着还有些毛骨悚然。
    差不多煎个十几秒就好了,徐轻往锅里加了半碗清水,盖上盖子就这样闷。
    转过身去,顾明衍俯身将她抱进怀里,厨房墙壁上半部是透明的,徐轻连忙往客厅里看了看,这个角度应该看不到办公桌。
    “现在还怕吗?”他很少用这样温柔的语调说话,好像耳廓都有点轻微的酥麻。
    “有……一点点,”要不就这么抱一会儿吧,徐轻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好像一只温厚的手牵她走出了那个大红色墙壁的房间,低下声来,“现在没有了。”
    第49章
    她……不会是喜欢上顾明衍了吧?
    吃完饭后徐轻坐在自己卧室的窗前, 桌面的笔记本电脑时不时跳出一条工作群信息,专属于秋的清冷日色沉寂寂落在窗台,徐轻托着下巴, 在看街道矮墙上跳跃着的缩成黑色小点的鸦雀。
    不能吧,她坚持了这么些年都没有变的喜欢,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月里说变就变了呢。
    从前高中的时候喜欢买好看的日记本,就像小学那会儿喜欢记同学录一样, 最好还是页面花花的厚厚的那种。
    晚自习写完作业,第三节 一般老师都下班回家了,她就会从抽屉里偷偷把那本封面写着几句伤感文学句子的日记摸出来, 埋在高高的书里一个人默默去写, 就好像纸张和文字勾勒除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儿小天地。
    宁越是第一个出现在她日记本里的男生, 也是唯一一个。
    那天徐轻在校外, 几个隔壁学校的混混围上来不让她走,宁越脱下校服外套摔在地上, 把她护在后面去跟人动手。虽然最后……跟那几个混混没打赢吧,还被学校处罚写了检讨,但是一颗种子就这么在心里扎了根。
    他们高中也没有太多太近的交集, 但是让她现在回想起来,记忆里也不会是做了多少张数学卷子,刷了多少全国哪里的高考题, 而是少年白色校服t恤领口处, 那块青紫色的伤疤。
    徐轻闭上眼睛,缓缓将自己的额头往下靠在桌面上。
    他们的青春没有那么多像放电影一样深刻而浪漫的细节,一中几乎所有学生都在咬着牙努力, 六点十分响起床铃, 五点半就有人起来在寝室走廊上背单词, 午休一小时也只敢稍微眯二十来分钟,听到旁边人翻书写字的声音,告诉自己现在多做一道题在考场上就有可能打败多少人。
    更别提她跟宁越不在一个班,能有多少的相处时间。
    就这么在家长老师的鞭挞呐喊下度过了这三年,出笼的鸟儿进入了大学,徐轻上台自我介绍的时候一如既往引起了班上同学惊艳的吸气声。她的视线只是轻轻地一扫过去,思绪依然飞到了隔壁政法学院。
    他们仍然在同一个学校,但是仍然不在一个班。
    后来她知道他谈了女朋友,室友提起来说那女孩儿跟她长得有点像,徐轻也没有太过在意,而是把承载了自己三年回忆的日记本锁进抽屉里收好,像是在跟自己并没有多少内容的青春作别。
    再后来……
    再后来,他们在雨天遇见,好像很熟悉却不敢说太多话,和很多普通的情侣一样牵手,约会,在一起。不知不觉间悄悄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带她住进名仕安居,不让她干哪怕是一点儿的活。他们会在雨天的落地窗前接吻,在节日的时候互相送上祝福,工作失意的时候给对方拥抱,或者回到那个如今已经翻新过的高中,去看他们上过课的教室,还有已经逐渐老去的流浪猫。
    这一切她从前不敢去想,现在也不敢去回忆,因为“宁越”这个名字就像一段存留在记忆里的光阴,和她的日记本一样被锁在抽屉的很里面,再想去触碰的时候发现他并不完全是他,自己也不能再回到那个已经过去的十七岁。
    电脑的消息声滴滴地响,徐轻缓缓睁开眼睛,落入眼里的依然是那几座伫立的高楼和日光下熠熠生辉的城市地标,每一个办公楼每一环街道,处处透露着精致的压迫感的申城——她落在里面,是一颗才出社会几年的,不起眼的螺丝钉。
    所有人都是城市的螺丝钉。
    微信里虞莓让她好好准备接下来的几个专访,资料都发在邮箱里了。徐轻回神似的回了句“收到”,就这么小声告诉自己进入需要工作状态,坐在屏幕前看了几万字密密麻麻的人物资料,起身端着杯子去厨房里接水。
    楠楠埋着头很小声地背着单词,见她出来了小跑过来也要水喝,徐轻点了点头:“嗯,阿姨给你倒。”
    两个人打算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电视综艺里明星们的欢笑声传过来,楠楠靠在她身上有些昏昏欲睡。徐轻侧过头,从卧室门开的一道缝里看到顾明衍。
    还是和初见面时那样慵懒的姿态,一腿屈起来放在床沿,上面放着些办公的文件,另一腿懒懒往前伸着,眉眼微低,时不时在上头用钢笔落下几个记号,出挑,且恣意。
    “楠楠,我们到床上去睡。”徐轻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好……”已经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了。
    徐轻把她打横抱起来回卧室,小姑娘迷迷糊糊还去揉眼睛,徐轻把她两只小鞋子脱掉,握住她的手轻轻笑了笑:“睡吧,一会儿吃饭了我叫你起来。”
    “嗯。”楠楠勉强应了一声,“好。”
    “妈妈有说什么时候来接吗?”
    “明天就回来了。”楠楠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阿姨……”
    “怎么了?”徐轻耳朵凑近过去听。
    “你能不能当我的妈妈呢?”
    “不可以哦,你妈妈对你很好,工作也很辛苦,你要好好爱她。”徐轻说。
    “可是她带着我也过得不好,”睡梦中楠楠的话也变得哽咽起来,“她经常哭,有时候躲着我去哭,我听不见,但是我可以猜得到。”
    徐轻愣了愣。
    “阿姨,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妈妈呢?”楠楠半睁着惺忪的睡眼,声音软软的,像刚刚入水的糖。
    “到时候我会问她的,你先好好睡觉,什么都不要想。”徐轻俯身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才四岁呀。”
    “我希望明天就可以二十四岁。”
    “你先睡觉,说不定只是一瞬间地睁开眼,就来到了二十四岁那一天。”
    “……”
    小姑娘嗫嚅着音色,就这么沉沉地睡过去了。徐轻走过去把两侧的窗帘拉上,轻手轻脚走出房间,看到顾明衍握着文件从房间里出来。
    “我得先完成工作,晚上专访要上夜班。”徐轻说。
    “嗯,你先工作,我去烧饭。”
    两个人就这么分职两地各自做事,徐轻把晚上的采访稿写好发过去给虞莓审核,闻到厨房那边飘来很浓郁的饭菜香。
    “楠楠说她明天就走。”推开厨房的门走进,徐轻看到他正好在系衬衫的纽扣。
    “我来吧。”徐轻伸出手无意间碰到他的小臂,两个人都滞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去说。
    “明天几点?”
    “就……大概中午或者下午的样子吧,看楠楠妈妈的航班会不会晚点。”系好了纽扣徐轻抬起头,入眼的是清晰的锁骨和喉结,再上面是轮廓分明的下颌骨。徐轻眼睫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吻他。
    “怎么了?”没想到她突然踮脚亲上来,蜻蜓点水地触了一下,顾明衍沉下眸色看过来。
    “没什么,突然觉得你这里有点可爱。”她又吻了一下他下颌边有些淡下去的淤青,男人喉结处上下滚了滚,喊她“娅娅”。
    “一会儿我送你去单位,”顾明衍说,“几点要到那边?”
    “七点要到,因为要先走流程。”徐轻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只是轻轻勾了他一个小指的指尖,“可严格了,我们领导说让我接一个前辈的班。”
    “这么厉害?”
    “一般厉害一般厉害,哪有你厉害。”
    顾明衍有些低地笑了笑,徐轻就这么弯腰去碗柜里拿盘子之类的东西准备开饭:“顾大厨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莲藕炖排骨,还有一个油焖茄子。”
    “你怎么这么喜欢吃排骨吼。”
    “不知道,可能好吃吧。”
    “那好吃的东西那么多。”
    夜间的申城广电大厦,夜幕一点点爬上了远处的高楼,灯光永远要比星星亮得更早。石文静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走出办公室门,用帕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又把另外一叠从文印室里搬回来。
    “珍妮,”虞莓用激光笔点了点白板上的几处圆圈,“这个新闻你得好好去跟,律所那边儿我联系好了,当然仅这次啊,以后你要自己去跑。”
    “嗯,我知道,谢谢mei姐。”珍妮说。
    石文静推门进来,二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这边,虞莓举着激光笔继续在跟珍妮讲流程和注意事项,就好像墨水悄无声息融进了一片波澜不惊的潭水,周围所有都一如往常,只有他心里的鱼群在四下躲着散开逃命。
    “那个,文件我都放桌上了mei姐。”二人说话的间隙里,他开口道。
    “嗯麻烦了啊,就放那儿吧石头。”虞莓点头。
    “辛苦了石头哥。”珍妮也探过头朝他招呼道。
    “没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个mei姐我其实也能干……”
    ——“就是当事人那边吧,你不能硬来。”虞莓打断他的话,“别管其他媒体怎么说怎么做,在我们这儿就是能挖多少料挖多少料,千万别跟人起正面的冲突,少一点热度也可以,重要的是我们的羽毛。”
    “嗯,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珍妮说。
    那边又开始一点一点展开讲了起来,石文静站在办公室中央,煞白的顶光下,突然觉得自己的单位,自己的办公桌,甚至桌上这些他留下的痕迹,其实并不属于自己。
    从家乡来申城十五年依然在租房,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徐轻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微微飘了点儿雨, 撑开伞走进大楼玻璃门,灯火通明的大厅此刻没有什么人。前台小姐姐见她连忙招呼道:“对了arna,这里有听众或者观众朋友给你的信。”
    “给我的吗?”徐轻还是头一回收到信, 有点儿新奇地接过。
    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的字迹有点儿潦草,打开来看落款是一个叫“愤怒tomato”的男生,说他很喜欢徐轻的节目, 从《声音》开始一直追了四年多,希望她碰到什么都不要失去对这个行业的热爱,因为还有很多人在支持她。
    写得很长, 徐轻一边进电梯一边读, 觉得听众有的时候特别可爱, 她不是偶像或者艺人, 但是这种双向奔赴、各自努力的感觉会让人觉得心好像塞满了一样。
    她做媒体这么久,觉得更多的或许是一种陪伴, 也是她坚持留下来的意义。
    把信件收好哼着歌儿上楼,珍妮正好眉头堆成小山形状从电梯口正要进来,俩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徐轻姐。”珍妮虽然年纪小, 但是性格稍微有些含蓄,难得露出这样清亮的眼神,好像开心能从眉眼间溢出来, “来上班吗?”
    “呃……”不然她来下班嘛。
    “刚刚mei姐给我布置任务, 我应该要独立做现调了,就不是一直跟前辈们一起。”珍妮按下电梯楼层,抬头看向徐轻, “她还跟我说了好多要注意的地方, 好紧张啊, 又有点激动……嗯,虽然是个企业家的背景现调吧,基本没有什么要便衣调查的地方,但是还是挺开心的。”
    “恭喜你噢。”
    “嗯嗯,我会好好加油。”
    二人隔着电梯门挥手做了别,时间还早,徐轻从茶水间泡了杯咖啡才进办公室。虞莓估计有事出去了,里面只有石文静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
    “晚好啊石头哥。”徐轻微微抿了一口咖啡,开始准备过会儿专访的流程。
    “晚好。”石文静从电脑前抬起头,一脸菜色,似乎胡茬都冒出来了几颗,把徐轻吓了一跳。
    “你……还ok吗?”吞了口唾沫。
    “一般ok。”石文静打蔫似的耷拉眼皮看过来,“年轻人还是少喝点儿咖啡,多喝点儿养生茶。我都觉得申城母亲河里流的不是水,打眼瞧过去原来全是冰美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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