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淇一回到追暘宫,就看见娜萭正在逼问着笛午。
    笛午被逼进了角落,眼眶泛泪,不知所措。
    「你们麒麟的奇怪法术一大堆,就连封印之术也能只封外族,一定还有其他的法术吧?像是什么能即时知道全天上所有麒麟所在之地的法术?快告诉我箜淇在哪里!!!」娜萭抓起了笛午的手腕问道。
    笛午又慌又乱,摇头道:「娜萭姊姊,就算有,笛午也不会啊!」
    听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娜萭改问:「那你知不知道玄武在哪?」
    「四玄兽之一的玄武?」笛午歪着小头反问道。
    见他有反应,娜萭兴奋道:「就是那个!你果然知道,看来麒麟们都会心有灵犀,情报共享。」
    笛午忙摇头否认:「没有什么情报共享!」
    「快说在哪儿!!」
    娜萭全心全意都在逼问着小笛午,丝毫没有发现箜淇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
    只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人界武当山。你找我恩师有何事?」
    娜萭急忙转身,映入眼帘的果然就是箜淇那温润的脸庞。
    「他..玄武是你老师?」娜萭问。
    「正是。当今天上玄兽虽只剩白虎逆严,但天下人界,却还有玄武,武当北之神,真武上神。」
    娜萭一听,急忙上前拉起了箜淇的衣袖东看西看道:「你去殴打老师啦?有没有受伤啊?」
    箜淇轻轻甩开了手,不解道:「我..我为什么要对恩师施暴?」
    「你刚刚临走的时候,明明就说虽不知道青龙白虎藏在何处,玄武你却清楚得很啊!这不就是要去找晦气的说法吗?」娜萭理所应当道。
    箜淇是既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长叹一口气。
    【直奔目标】
    在追暘宫书房里,箜淇解释着从真武那里悟出的下一步。
    青龙,白虎,尸王,小女孩。这几者之间的关係在追暘宫的推理以及瑞昱的证词之下渐渐明朗化,但仍有一个疑点,那就是媚婪。
    不同于青龙白虎们必须依赖小女孩来获得灵力,白骨精媚婪本来就能自行吸收精怪灵力,更是不需要惧怕她的触碰,毕竟白骨精本来就非活物。
    换句话说,媚婪与小女孩之间并不存在着利弊关连。
    「那媚婪一开始想要梳头图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娜萭忍不住问道。
    箜淇摇了摇头,说道:「她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得到梳头图,而是不让青龙白虎得到此图。」
    媚婪冒死千花阁一见,只是为了让追暘宫知道瑞昱手里有梳头图这件事而已。
    不同于杀几个下界小精,梳头图牵连的可是旱魃现世,足以让天庭倾巢而出,在下界打滚了数千年的媚婪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严重性?她就算是掌握了绝对死亡之力,也没天真到自以为能与整个上界为敌。
    聪慧如箜淇,一经提点,迟早会悟出此图其中的秘密,也一定会有办法能让瑞昱交出图来。而媚婪之所以要绕这么一大圈而不明言,皆是为了隐瞒小女孩的存在。
    娜萭不甚明白,问道:「但你之前说了,媚婪既不需要对小女孩献媚,也不需要畏惧她。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隐瞒小女孩的存在呢?」
    箜淇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在怎样的情况下,会不顾自身利益地去保护某个仙神?」
    想起自己数次不顾安危去救箜淇,娜萭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否暗藏玄机,緋红了双颊,害羞道:「因为喜欢啊...」
    「正是。媚婪与小女孩之间应该有着类似亲人般的羈绊。」箜淇点了点头道。
    某程度上,那小女孩能消逝生命之源,与白骨精的确是大同小异。媚婪会对小女孩產生特殊的感情,想必是从她身上看见了自己以前的影子吧!
    箜淇接着道:「女孩外貌稚幼,内里极有可能也是不諳世事,若天生就能消散生命之源,自然不懂杀生为恶,浑浑噩噩的直到遇见了青龙他们,受到他们的利用,才会酿成患河等悲剧。」
    但奸诈狡猾如沙湀,一个连买官都能想得到要盖座假祠堂的心机深沉之辈,又岂会甘愿一生屈服于一个小女孩之下?
    「尸王或许就是沙湀想来对抗小女孩的方法,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暂时用别的名目搪塞罢了。媚婪兴许也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才会鋌而走险,千花阁一见。」箜淇道。
    「所以媚婪并非坏人?」娜萭抓了抓头问道。
    摇了摇头,箜淇道:「下界本就弱肉强食,善恶难以一言断定,但媚婪数次与我们明面为敌,却在暗中帮助。对逆严施毒解毒是一桩,就连劫天牢,也是不伤一兵一卒。看似嚣张,其实却是惊险万分,怕都是不想日后东窗事发,牵连小女孩。」
    仔细一想,媚婪每次都是对上了逆严,就算诈输也不会有人起疑心,数度被擒也从未对其他人出过手,那晚在天牢外也是因为她及时出声阻止丘极,娜萭才能毫发未伤。看来,这白骨精果真有难言之隐。
    「但是现在尸王已经现世,一切为时已晚。我们该怎么办?」娜萭无奈问道。
    「不管。」
    娜萭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不管?」
    一脸从容,箜淇微微露出笑意道:「青龙他们内部尔虞我诈,与追暘宫又有何干呢?」
    娜萭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尸王现世了啊!这都不管?」
    微微挑眉,箜淇难得地露出了俏皮的神情道:「尸王打从獗芙还在的时候就没有做过恶,追暘宫凭什么抓他?」
    的确,撇开起死回生这天界大忌,尸王身上半点罪过也没有。冤有头债有主,起死回生也不是它做的决定,这账自然也就算不到尸王头上了。
    「但是逆严被它搞瞎了啊!」娜萭道。
    「逆严的账,让他自己讨去。这跟追暘宫,跟天庭都毫无瓜葛。」箜淇回。
    再说了,人家一开始可是给足了逆严时间就医的,是他自己爱逞英雄去囚仙塔里救老婆,再三拖延才会回天乏术。
    看出娜萭一脸茫然,箜淇柔声解释道:「擅闯天庭,意图夺宝,甚至是天牢劫狱,这些冠冕堂皇的罪名皆为虚罪。实际上没有造成下界居民的痛苦,便都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圣禽教牺牲的教徒以及患河居民!」娜萭恍然大悟道。
    箜淇认可地点头道:「没错。圣禽教主瑞昱已死,我早已下令让天兵们遣散馀下教眾,圣禽教无法再做恶了。在清点完失踪教徒之后,便会开始通知家属,还他们一个交代。箏萣在处理完了海天一树的事情之后便会着手开始寻找其他如同患河般遇害的村落,一有发现便会通报。从现在开始,天兵天将们不追青龙也不追白虎,全力追查枯死植物的蔓延,确保邻近村民即时疏散。」
    直视着娜萭,眼神里没有半点犹豫与迷惘,正气凛然到彷彿会发光似的,箜淇接着说:「下界的村民,我一个也不放弃。」
    这就是箜淇的目标,这就是他的天罡与正义。
    海天一树只是个开始。一步接着一步,麒麟箜淇正兑现着守护整个下界的承诺。
    这一诺,岂止千金。
    娜萭知道她不仅仅是被箜淇眼中的太平盛世所吸引,还有他的坚定不移,他的高贵品行,他的机智聪颖...
    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眼前这看似温润,骨子里却是一身正气,永不妥协的男子。
    「只有一个地方,必须重兵防守。」就在娜萭几乎要看傻的时候,箜淇又开口说道。
    又是那充满了少年感的笑容,又是那让娜萭的心跳加速的神色。
    「东海龙宫。」
    【兵驻东海龙宫】
    沙湀与东海龙宫的过节,早在他还是个鰻鱼精的时候就结下了。之前他尚且三番四次地来找碴,现在尸王在手,岂有不来报仇的道理?
    尸王毕竟是不容小覷,箜淇将一半的天兵都驻守在了龙宫附近。好在龙王羌步已与箜淇熟络了不少,对他信任有加,不然如此阵仗,他大概会以为天庭带兵打过来了。
    兵驻东海龙宫这么大动作,马上就传到了天庭之内。箜淇连掐指都不用,也猜得到玉帝的制衡之计大概也不远矣。
    之前数次因为娜萭的关係与天后有过些往来,箜淇知道她虽有心机会算计,但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娜萭,爱甥心切也是无可厚非。灵霄宝殿之中最怕丧权失势,最爱猜忌生疑的其实是当今玉帝。
    表面上玉帝对麒麟族善待有加,但暗地里每代麒麟族长都吃过他的下马威,如今是轮也轮到箜淇了。
    不擅长官场勾心斗角的箜淇,忆起恩师说的话,闭上了双眼。
    「若此因果五千年后都将不復存在,那也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今天箜淇无论是在东海说了什么,五千年后也不会有仙神记得的。
    不想他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张开,就听见了远方传来一个宏亮男声。
    「箜淇上神!」
    转头一看,玉帝的制衡之计果然来了。
    娜萭一看见男声的主人,便开心地小跑了过去叫道:「表哥!」
    这男仙气宇轩昂,眼眉间满是英气,一看便知道是个厉害的武将,非富即贵。
    「箜淇拜见清源真君。」箜淇作揖道。
    清源真君,玉帝的外甥子,俗称『灌口二郎神』。
    当年他下凡歷劫时投胎为一武将,在人间所向披靡,履立战功,被封为赤城王。后世甚至因为太崇拜他的战绩而私自在人间将他封神灌江,实在是令天上啼笑皆非。
    然而此次歷劫并未使清源真君飞升上神,其原因是因为王母娘娘觉得他求胜心太强,驍勇但是好战,尚未做到拋开得失,修身清心。
    这清源真君也果真没有辜负娘娘的评价,一气之下竟然再也不肯飞升上神之位了。
    那日在灵霄宝殿之内,他手持三尖两刃刀将嫦笙星君手中的生死劫本一劈为二,放话道:「娘娘若认为我求胜,那我就逢战必胜给你看!」
    果不其然,从此之后清源真君再无战败过,是遇妖劈妖,逢魔斩魔。只要他一日不飞升上神,战神之位就只能空着,其他仙神是想也不敢想这个位置。
    没错,他就是那人称二郎神,也是唯一一个打赢过逆严的猛将。
    论才智,他可是一等一,论身分尊贵,身为玉帝外甥的他也不输娜萭,而论武艺,更是天上唯一一个能将逆严给甩在身后的狠角色。除了有些许自傲,还真是挑不出其他毛病了!玉帝想要制衡追暘宫,清源真君的确是一颗最适合的棋子。
    清源真君脸上虽和悦,但口气却桀敖不驯道:「上神把龙宫围住是要干什么?」
    「如今尸王现世,自然是以保护东海居民为优先。」箜淇回答。
    口气更加不悦,清源真君追问:「天兵全被调走了,天庭怎么办啊?」
    箜淇语气不急不缓,公事公办似的回答:「追暘宫的职责乃是保护天界子民安危。玉帝既然给了追暘宫令牌,那便是一切交由追暘宫差遣。天庭的安危,自然必须仰仗清源真君等眾大将劳力保护,何需追暘宫越俎代庖?」
    清源真君一听,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如同箜淇所猜测,清源真君会来东海果然就是奉了玉帝之命,前来挫挫追暘宫锐气的。外传麒麟箜淇温文儒雅,他本以为略为施压对方便会只难而退,但眼前的箜淇儘管措词彬彬有礼,字里行间却都带着刺,哪有半点软柿子的样子?
    娜萭见箜淇立场坚定,忙缓颊道:「表哥,你那么能打,一个抵得了好几万天兵,跟我们抢什么啊!」
    清源真君虽不如天后般溺爱娜萭,但小表妹打小就是聪明伶俐,长得又水灵,他自然也是十分疼爱,便缓和了语气道:「你懂什么?我这是担心对方调虎离山啊!」
    娜萭见自己撒娇有效,正想打蛇随棍上,再灌点迷汤,不想箜淇竟然抢先一步道:「令牌如今在追暘宫手中,清源真君若无令牌在手也能差兵遣将,箜淇自然是不会擅加干涉。不然,除非玉帝收回令牌,否则一切多说无用。」
    这话说得呛,清源真君自然也就不用客气了。手握上了三尖两刃刀的刀柄,他咧嘴一笑问道:「若是我动手抢呢?」
    箜淇脸上不见半点惧意,回道:「你可以试看看。」
    就算是打遍天上不败,面对上神,清源真君还是犹豫了几分。没想到这传闻中的箜淇上神,可是一点都不好惹啊!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打也是不行。清源真君嘖了一声,正想开打,却听见远处传来了龙王羌步的声音道:「清源真君来访,本王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至极啊!」
    原来是龙王担心这两位要是真的打了起来,不用等到尸王来犯,龙宫就能先垮了。
    「箜淇上神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既然清源真君担心天庭兵力薄弱,龙宫也尚有虾兵蟹将,不好上神难做,天兵就先撤了吧!」羌步恭敬道。
    本以为龙王亲自出来说情,追暘宫必定会撤兵,但箜淇依旧是半步都不肯让,大声道:「驻兵在此,一半是为了东海居民,另一半则是为报私仇。尸王伤了追暘宫的一双眼睛,箜淇若不亲自讨回个公道,往后追暘宫的顏面何在?逆严将军的顏面又何在?」
    箜淇向来就不是一个顽固之辈,就算这兵真的不能撤,他也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再三拒绝。娜萭早就觉得奇怪了,现在既然连『追暘宫的顏面何在』这种话也说了出来,这当中绝对有古怪。
    果不其然,眾天兵一听到「逆严将军」四个字,瞬间热血沸腾,纷纷开始大声附和道:「守护逆严将军的顏面!誓死不撤离东海!」
    眼前军心振奋,要多燃有多燃!这下子,清源真君就算是抢到令牌,也是带不走一兵一将了。
    望向箜淇,清源真君嘴角一扬,这才发现自己中了套。
    箜淇之前所偽装出来的硬气与霸道,为的就是要铺陈出「逆严将军的顏面」这七个字。这个圈套,打从清源真君出现的那一刻,箜淇就已经替他量身打造好了。
    今天无论是谁来,这一招都不见得会见效。偏偏就要是赢过逆严的清源真君,才能激出天兵们的不服输。
    麒麟箜淇,果然有两下子。清源真君在心中暗道。
    担心娜萭待在如此会算计的仙神身边会吃亏,清源真君对娜萭小声道:「娜萭,你跟我过来,我有几句话要提醒你一下。」
    但箜淇的戏可还没演完,一把抓住了娜萭便道:「娜萭上仙乃是天后懿旨送来追暘宫内的,岂能让清源真君呼来唤去?有什么话还请就在此明说吧!」
    清源真君既已看出箜淇在耍什么把戏,自然也不会再次动怒,走到了他耳边小声道:「你又想干嘛啊?我就想跟我小表妹说几句话,你刚刚激我一次还不够吗?」
    见清源真君识破,箜淇也不再佯装,回道:「箜淇想做的可不仅仅是镇守东海龙宫而已,总不能每次都劳烦真君出马吧?」
    听他这么一说,清源真君眉毛一抬,问道:「你到底想干嘛?血债血偿?」
    「箜淇要的,是下界太平安逸,是上界尽忠职守。是你我不分彼此,是四界相辅相成。如此天经地义之事,为何箜淇却要在此跟真君设圈套,耍计谋才能达成?」
    清源真君一听,甚感汗顏。下界太平安逸,上界尽忠职守理应是所有仙神的梦想,但刚刚若不是箜淇来个出其不意,怕是他早已把天兵给撤回去了。撤兵,或许只是小事,但相同目标的仙神,为什么要背道而驰?
    「你若真是如此,我从此再不拦你。」清源真君放下了所有自傲与成见,坦诚以对。
    「箜淇绝不食言。」
    嘴角再次上扬,这次清源真君却笑得爽朗。
    麒麟一诺千金,他有这一句话就够了。转过身去,清源真君离开了东海。
    一句话,就能让清源真君明事理地离开,还放话永不阻拦,看来他也并非真如传闻中的桀驁不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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