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腿走来,钟黎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小蝴蝶似的朝他扑过去:“老公,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
    来接她,还是趁机来见小情人?
    钟黎甜甜地说:“老公真疼我。”
    傅闻深说:“运气好才娶到你,当然要宝贝一点。”
    他的语调古井无波,重复得太没有感情,听起来就很像嘲讽。
    钟黎:“……”
    她小声跟傅闻深咬耳朵:“你不介意我拿你小小地吹一下牛吧。我们女人的虚荣心也很强的,在外面要撑场面,不能让人比下去。”
    她的理由总是一套一套,吹牛也能理直气壮。
    怕宋青曼听见,她凑得很近,说话时气息扑上傅闻深耳朵,带点柔软的石榴甜香。
    傅闻深摘下羊皮手套,视线滑过她甜滋滋的脸。
    她刚刚喝过酒渍石榴汁,嘴唇也是潋滟的石榴红,傅闻深目光顿了顿,移开。
    “不介意。”
    他抬眸,扫向方才站在她椅子跟前,弯着腰凑近说话的男人。
    安东尼原本还在惋惜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早早嫁人,做了个家庭主妇,真是暴殄天物。看到她扑向那个男人的一刹突然意识到,他的惋惜实在是多余。
    那男人站在他对面,身高竟不逊色多少,样貌十分出挑,矜贵不凡的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眸光扫向他时,带有刀锋的锐利之感。
    果然是挺小气的。
    安东尼往后退了半步,笑了笑跟宋青曼道:“宋导,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去换衣服了。”
    宋青曼关掉机器,拍了拍手朝工作人员道:“收工!”
    孟迎自己干掉了大半份炸鸡,出来才发现傅闻深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还听说他们选好了一家非常有名的日料餐厅。
    她捂着自己已经饱满的胃痛心疾首:“就不能早点告诉我吗?”
    趁傅闻深跟宋青曼没注意的时候,钟黎和她凑到一起,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刚才她和男模联合起来给我设了陷阱,不过我聪明,没有上当。”
    孟迎听得更痛心了:“这种好事你怎么不叫我?”
    “你还有脸说,说好的为我冲锋陷阵呢?我看你眼里只有炸鸡。”
    四人一起到餐厅坐下来,点好餐后,餐桌上的气氛忽然陷入了短暂而诡异的沉默。
    孟迎挨个看了一圈,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种修罗场,人家三个人的电影,我踏马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现在再走好像已经太晚了,她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做个乖巧懂事的无关人员,待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发生什么扯头花大战,就需要她这来主持公道了。
    她保持安静,钟黎面对这种修罗场则很从容自若,优雅地品尝菜,习惯性地使唤身边的人。
    “我想喝雪蟹汤,帮我盛一碗。”
    宋青曼马上道:“我帮你……”
    说完发现傅闻深在同一时间抬起的手,意识到钟黎是在跟他说话。
    傅闻深从对面瞥来一眼,宋青曼默默把手缩回去。
    作为第四人,孟迎在这时出来缓解气氛,把自己的碗递过去:“你可以帮我盛。”
    这家店的服务很好,有一对一的管家贴心服务,但钟黎还是喜欢使唤傅闻深,为她盛汤,为她夹海鳗,为她拿金枪鱼寿司。
    关于这点孟迎曾经向她讨教过,她说这是增加亲密感的方式。
    傅闻深仍然一张冰山脸,但钟黎的要求,他都满足了。
    遥想几个月之前,打死孟迎都不会相信,他会有耐心伺候一个女人吃饭。
    事实上,这顿饭的气氛并没有孟迎想象中那么修罗。
    傅闻深话很少,跟宋青曼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除了宋青曼问起君度的新广告有没有定好导演,她想毛遂自荐,他简单答了两句,让她自己去同企划部对接。
    宋青曼也并未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比如偷偷对傅闻深眉目传情,或者瞪钟黎。
    只有钟黎偶尔娇娇嗲嗲地秀个恩爱,看得孟迎都有点嫉妒。
    钟黎也会跟她撒娇,但跟对傅闻深的方式不太一样,她在傅闻深面前要娇多了。
    孟迎觉得她有点像西西,心情好来蹭蹭你,心情不好就给你一爪子。
    但对着傅闻深,就会柔软露肚皮。
    凭什么?
    吃完饭,钟黎被傅闻深带回家。
    走之前喊她上车送她,孟迎自然不肯上,宋青曼开了车来,主动说送她回去。
    孟迎上了车,报了地址,一路上跟宋青曼聊着天,觉得她人还是很不错的。
    但这种想法刚冒出头,她就警惕起来。
    ——这只是宋青曼高超的手段罢了,千万不能被她哄骗,要立场坚定。
    宋青曼把她送到小区楼下,孟迎道了声谢,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突然发现车门是锁的。
    她扭过头,宋青曼坐在驾驶位,对着她笑了笑。
    漆黑的夜晚,昏暗的车灯,一个觊觎你好姐妹对象的女人对你渗人地微笑。
    孟迎当时就吓出一身白毛汗。
    她立刻反手掏出手机并大喝一声:“你想干嘛?”
    宋青曼被她吓了一跳,忙道:“没有,我只是想问你点事情。”
    孟迎警惕地攥着手机:“什么事?”
    “你别紧张。”宋青曼有些好笑,“我就是想问问,阿黎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她斟酌着用词,“她好像有点讨厌我?”
    你对她老公有意思,她能喜欢你才怪。
    孟迎不明白这女人在自己面前有什么好演的,难道是想从钟黎的身边人下手,逐个击破?
    她这时候挺聪明,反问一句:“那你呢,你不讨厌她。”
    宋青曼马上回答:“我当然不讨厌她,我很喜欢她。”
    孟迎轻嗤,她又不傻,能信这话?
    “她是不是误会我对深哥有什么想法?”宋青曼干脆直接挑明,“你知道深哥那个人,对谁都一个样,他跟舟哥对我比较照顾,也是看在我哥的份上,我拿他们当亲哥哥的。”
    当事人的供词不能完全取信,孟迎这点智商还是有的。
    多少私情发生在“我拿她当妹妹”里。
    宋青曼想了想道:“我给你讲件事吧。”
    哥哥自杀的时候,宋青曼才刚刚升初一。
    那是她唯一的至亲,他们兄妹俩一起寄人篱下,相依为命,她想不明白哥哥究竟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难关,她想不明白那么疼她的哥哥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
    他在遗书里说以后不能再保护她了,说曼曼对不起,原谅哥哥。既然觉得抱歉,为什么还是要离开呢?
    爸妈去世的那天他发过誓,会代替他们照顾她一辈子,她还没成年,为什么他也要离开了呢?
    那是宋青曼人生最灰败的日子,也有一些时刻,她有想过,既然没有一个人肯为她留在这个世上,那她又为什么而留下来呢。
    死后的世界一定很美好,所以他们才会迫不及待地前去,不是吗?
    那两个字好像是一个神秘而禁忌的词汇,家里人越是讳莫如深,小孩就越是好奇。他们似乎认为哥哥自杀了,她就能与那种神秘建立某种连接,就能懂一些他们不懂的问题,于是总有人一遍又一遍地来她面前问:
    “嗳,你哥哥为什么要自杀?”
    “跳楼是什么感觉啊?”
    “会不会很疼?我好像看到流了很多血。”
    宋青曼无法描述那种被人把针一次一次扎进心脏深处、却没有人帮你□□的感觉,面对他们残忍的好奇心,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还记得那天钟黎穿着漂亮的白裙子坐在台阶上,托着腮对那几个人说:“我也很想知道诶,要不你们去跳一个试试,再告诉我疼不疼。”
    那些女生愣住,有人出头道:“我们跳了也没办法告诉你啊。”
    钟黎说:“你们跳了我就不想知道了。”
    “要跳也是你先跳!”
    她们还想和钟黎呛声,可几个人也不是钟黎的对手,她一本正经道:“你们没礼貌,我比较有礼貌,所以我让你们先跳。”
    那几个女生被她气跑了,她走到宋青曼跟前,摸了摸自己没有口袋的裙子,有点苦恼地说:“我今天什么都没有带诶。不过我可以牵你的手,把我的能量分给你一点好了。”
    她细细软软的手指牵住宋青曼,跟她说:“我爸爸告诉我,物质是守恒的,他虽然不在了,但他的身体会变成其他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消失,院子里的一花一草,夏天的风和冬天的雪,都可能是他。你哥哥也会的。他可能在空气里,在你脚下走过的土地上,也可能会变成一朵云,下雨的时候就是他来见你了。”
    孟迎听得眼睛都湿润了,呜呜道:“我的宝太好了,她真的是天使!”
    宋青曼仿佛遇到志同道合的同担:“我也觉得!”
    两个人一拍即合,宋青曼回到正题:“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孟迎思考再三:“可以倒是可以,不过……”
    她神色凝重,拍了拍宋青曼的肩膀:“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以为你是傅闻深深爱多年的白月光,傅闻深出轨了你,准备跟她离婚和你双宿双飞。”
    宋青曼沉默了。
    片刻后,她忽然双手捂住脸。
    孟迎还以为她难过哭了,拍了拍她的肩,刚想安慰几句,就听见她美滋滋的声音从手掌底下传出来:“没想到我的戏份这么重!”
    孟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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