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就在眾人准备外出吃顿晚餐时,姚恩琦又慌慌张张的跑到警局来了。
    「墨悠先生,」她大喊,紧张的跑到柜台前趴上去,「墨悠先生在吗?他在吗?天啊,我好怕、我好怕......。」
    警察看到又是她,从位子上起身,「你找李墨悠啊?怎么了吗?」
    恩琦很是惶恐,双手在身前不断挥着,「又有人要死了,真的,又有人要死了,你们快跟他说啊,」接着,她面露惶恐,睁大双眼就貌似眼前有个惊悚的东西浮在她身前,她把手伸到自己发丝里头,从根部抓紧自己的头发,「我快疯了,好可怕,我真的好怕啊。」
    其中一名警察安抚她,另一名则赶紧打室内线给办公室。
    不久,墨悠、子悦和老郑一起赶了出来。
    恩琦看到墨悠便衝了上去,「墨悠先生,怎么办?有个女的要死了,她又来找我了,她又来找我了。」
    组长看着女孩,皱紧眉头抿着嘴默默倾听一切发生。
    子悦看向他,小声说着,「应该是高闵暄的女友。」
    老郑点头,「是啊,这次是个女的。」
    墨悠扶住她,先带她到一旁的休息室去,「别害怕,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我们会保护你。」
    组长看到墨悠和恩琦进到一旁的房间,跟着一起走了过去。
    其他一些好奇发生什么事的办案小组成员也跟了过来,包括小白。
    墨悠蹲在她坐的椅子旁边,轻轻安抚着她,想起之前在医院时,雅芳告诉自己的话,「要不要帮你叫雅芳医生过来啊?」
    恩琦情绪渐渐恢復平静,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组长听到墨悠这样说,突然在门口手忙脚乱的发出一些声音,吸引墨悠看向他。
    墨悠只好来到门边,「怎么了吗?」
    老郑小声却又生气的碎念,「干嘛叫她医生啊?你叫医生来,我们就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墨悠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看向他的胸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吗?这样会伤害到她的,我们不清楚她的精神状况,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说了什么话,说不定会让她的病情加剧。」
    说着,他感觉得到其他人注视自己的眼神,他知道大家都很想从恩琦嘴里套到点什么东西,但他认为这样不太好,他不想让恩琦经歷不必要的痛苦。
    组长挥了一下手,摇摇头,「那不甘我们的事啦,我们是警察欸,办案才是我们的最高原则。」
    说着,他转头看向刚好站在自己旁边的小白,「欸,你你,枒宇你来,你去问她,去问她。」
    小白唐突乖乖地走过来,「蛤?」他说。
    老郑将他推了进去,「你去问她更详细的东西。」
    小白无法拒绝,只好来到恩琦旁边坐下。墨悠无可奈何。
    「那个......是谁死了啊?你知道吗?」枒宇不想拖时间,就直接开门见山了,「在哪里死的啊?」
    恩琦缩在墙角摇摇头,「我、我和她不熟,我在梦里看到她死在桌子前的地上,在一个小房间哩,」她的声音不断在颤抖,「她的模样看起来好可怕。」
    子悦靠在门框旁,在墨悠耳边耳语,「重新调出记忆会让她重复深陷恐惧吧?」
    墨悠微微侧头,「我能怎么办?」
    子悦耸了一下肩。
    小白这时走了出来,看着老郑,「死在桌子前的地上?这是线索吗?」
    墨悠赶紧走了进去。
    恩琦紧紧抱着贴在自己胸前的双腿,将下巴嘿嘴巴藏在前手臂弯里,「......如果有人可以帮我承担这一切就好了。」
    墨悠静静看着她,轻轻抚着她的手臂侧边。
    「总觉得快撑不下去了......,」她懦懦说着,将头埋进了双膝里。
    墨悠望着他,无奈低下头。
    是啊......只要是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活在别人的世界里,或是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都会让人疯狂,他心有所感的想着。
    组长和其他人则在门外讨论起自己的线索。
    「大学生的话,应该是租房子,如果问她和她男友的朋友,说不定就可以知道她住哪了。」
    子悦这时拿着一个麵包过来,走进休息室递给恩琦。
    恩琦听到声音抬头,伸出右手颤抖接过麵包,「谢谢......。」
    墨悠看了,才站起身走向门口。
    组长已经派人开始联络死者的朋友了,看到墨悠走出来,他询问对方。
    「你觉得这次的案件是个怎样的状况啊?有没有甚么侧写?」
    墨悠看着都干活去的同仁们,「......一般杀人,没什么特点。但恩琦的状况很特别,不得不说,我也觉得她有可能是兇手,因为精神分裂或药物副作用导致记忆出现断片或恍神了,所以没有印象。但这种潜意识里的东西常常从梦境体现,或是像她这样听到幻听,看到幻觉,不过,这些都不是可以将她定罪的证据。」
    子悦在一旁看着,眨眨眼,「但是我得插上一句啊,药物副作用是不会剧烈到这种地步的,」他走上前,三人看向他,「这种精神治疗药常常会用在有忧鬱症或相似的大脑过度运转疾病上,因为药物是一种抑制剂或是催化剂,虽然是用于平衡脑部失衡的运作,但也是一种强制作用,常见副作用就是嗜睡或是梦魘,或许会健忘,但不至于到完全断片,或是整段时间的精神恍惚,所以我倒觉得那个医生怪怪的,不断催眠恩琦这是药物副作用,虽然我没见过她就是了。」
    说完,子悦静静凝视着恩琦,将她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女孩发生的事件,在自己心底有一股似曾相识之感,但他无法摸清线路。
    组长指了他们,「你们下午没去找那个医生吗?」
    小白插话,「没有,她正在看诊,时间排满了插不进去。」
    组长拍拍他的肩膀,「总而言之,你们还是好好加油吧,还有,你今天表现得不错啊,小子,」说着,他露出肯定的笑容点点头离开了。
    小白闻话,感到满足的扬起了脸颊。
    夜深人静,子悦从床上惊醒。
    他突然就像隻脱了水般的鲤鱼,在床上挣抖几下,刷地睁大双眼慌张的开始剧烈喘气,就如哮喘一般。
    「干。」
    他咒骂一声,赶紧推开身上厚重的棉被,往右边移动着想下床,儘管被窝外的空气相当冻人,儘管这空气里充满寒冷,但他身下的床铺似乎会噬人一样,使他着急的想逃离。但在黑暗中,他的距离预估出现问题,也或许是因为太过惶恐了,因此才伸出了右脚准备下床,便整个人翻滚重摔到地上。虽然肉体碰撞到地板的硬痛传来,但他没有时间做反应和停滞,连滚带爬的就往右边跪爬过去,就像恐怖电影里看到鬼怪的主角一样。焦急之下,好几次膝盖都压到和撞到了手指,但他同样不予理会手指端的疼痛,直到他觉得自己成功远离了危险,才惧怕的在原地爬着转回面向床铺。
    在黑暗里,他甚么都看不到,但甚么都听得到,他能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
    一声声不断的呼唤着自己,「子悦,来啊,快过来,来到妈妈这里。」
    「子悦,你不想和妈妈玩吗?你不要妈妈了吗?」
    「子悦,快点啊,妈妈好想你啊。」
    「......许子悦!别再让我说第二遍!我叫你过来!」
    子悦害怕的蜷缩成一团,闭紧眼睛拒绝任何视觉画面,将双手摀在耳朵上,「不要、不要,走开......。」
    「子悦?子悦?子悦,你还好吗?」
    「走开,不要碰我!」他剧烈的反抗着,双手在面前胡乱挥舞一通。
    「子悦,是我。」
    「不要......。」
    「许子悦,我是墨悠。」
    墨悠说着,抓紧子悦的双肩,稍微出力将对方强制定住,让他至少能稍微镇定点。
    子悦听到声音,眨了眨双眼,这才发现床头灯不知甚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
    他左右摆头,张望四周。
    微弱的黄光划开整个房间的色彩,虽然有些力有未逮,但已足够带给人们清晰的视线了。
    子悦定睛看向面前的人。
    当墨悠进到自己的视线里时,他的心得到一丝缓解,一股暖流从心底浮上窜流了他全身,刚才过于惊悚的画面也瞬间消失殆尽。
    墨悠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见到对方对上自己的双眼,才把手从他的双颊上放下,「你还好吗?你吓到我了。」
    「哦,抱歉,」子悦觉得有些尷尬,逞强的露出笑容,「没什么,只是做恶梦而已。」
    墨悠摸摸他的脸,「不想笑就不要笑了,这里只有我。」
    子悦听了,笑容自动消失,有些落寞的低下头,「说得也是,也没有人要看。」
    墨悠瘪嘴,也低下头,然后又抬头看他,「是妈妈吗?还是爸爸?」
    子悦沉默无语,「......是老妈,」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旁边,觉得要谈这件事就像在强行扳开他的内心世界大门。
    墨悠看着他,察觉对方的心思,「我不问了,你别摆哭脸给我看啊。」
    子悦又笑了,「但是其实也没什么,我很常这样,可能是最近姚恩琦的案子提醒我的大脑是时候开始乱搞了,它很调皮的。」
    墨悠望着他,没做回话,可能也是因为不晓得该说甚么才可以安慰对方,所以只是默默握着他的双手。
    子悦看着墨悠和自己交握的手,觉得一股脑的跟别人说自己的心事很羞耻,又苦笑的开口,「没什么啦,我妈就是这样,可能,我还没得到她的原谅吧?」他说,故意换上开朗的语调,「我们睡觉吧?睡觉、睡觉,还是睡个觉最好了。」
    说完,他自顾的站起身,往床铺走回去,留墨悠仍坐在地上忧心的回头望着自己。
    子悦知道他一定在担心自己,但是他选择无视。
    因为墨悠也有他自己的问题,他连自己的问题都无法解决和搞定,怎么有馀裕来帮助别人?而且他很确定自己不需要别人的帮忙,他不是那样脆弱的人,甚至,他可以在心里确定,自己跟墨悠不一样,他了解墨悠,而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他可是来这里玩的,不是来这里哭鼻子的。他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造成困扰。如果是自己能忍一下就过去的事情,他何须花时间、花心力、花人情来消磨浪费?虽然墨悠的出现让自己过上了一段舒适的日子,但是子悦也不想让别人为自己费心,他不是那样喜欢寄人篱下、有求于人的人......是吧?他不需要依赖,也不信任有人可以让自己依赖。
    想想他以前居无定所的生活,花天酒地的日子,狐群狗党的朋友,他总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係莫过于此而已。利益交好、口味相同、行为复製,没必要交心到凡事都与人说透。不想亏欠任何人,也不想为别人负责,毕竟他身上都已经背负着别人的性命了。
    子悦推开棉被,缓缓爬上床,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把自己裹了起来。
    但或许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和墨悠的关係,早早超过他心里的这些原则和底线了。打从他选择握住墨悠的手,与他踩进他家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破功了,儘管两人现在还甚么都不是,但未来肯定也不会是如子悦所想的,以往的那种酒肉朋友,他只是在这段关係里做着无谓的挣扎。但另一方面,子悦或许也期许着没有自己的存在和打扰,墨悠就能早点释怀他对魏蓝的阴影,不用再烦恼那么久了吧?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不想成为别人心里一想到就厌烦的存在。但当然的,这一切仍都是藏在他心里深处的潜意识想法罢了,并没有浮上水面被实践的机会。
    内心里泛起一阵阵的疼痛,子悦皱皱眉,捏紧手中的被子。
    人生就是个被强行拿到乐园门票的旅程,这个人生就是个乐园,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就还是好好的享受这个乐园的一切吧?子悦在心里像往常一样告诉自己。
    想到母亲的脸,子悦不免深呼吸起来,故作轻松的「呼」了一口气。
    那还真是他妈的刺激啊?自己肯定是走到鬼屋去了,好,你妈的鬼屋,有趣。
    他一边在床上蠕动,一边将脚丫子缩进被子里躲好,免得他老妈等一下又从床底下爬出来,肖想趁他睡着时抓住自己悬在床边的脚。
    许久,在与被子和床铺争斗的过程中,他突然注意到周围似乎已经黯淡了下来,悄悄张开眼摆头,却发现床头灯已经不知何时地被关上了。他好像错过了墨悠爬上床的时机,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睁着双眼他却像是全盲一样的看着黑暗,在冷冽中,他听到旁边传来很轻巧的一声叹息。
    他把嘴巴和鼻子窝进被子里,就像个孩子一样无辜的任周围的漆黑围观自己。眨眨眼,他告诉自己别再多想了,所有事情都已经是明天的事了,现在还是睡吧,明天还得继续和姚恩琦的案子奋斗。
    这样哄着自己,确认双脚双手已经藏好了,他才又无法入眠的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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