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争吵后,两人恢復了往常的生活,就像这件事不曾存在一样。
    没人再次过问这件事,没人再次无故提起,也没人再次重新沟通。
    这是他们的一种默契,不约而同、不须言语的默契。
    墨悠曾经在两人的一次性爱后跟子悦科普一个小关係。
    他其实本来是想开玩笑,但没想到却引来反效果。
    「我之前学到过一个方法可以判断自己的床伴是不是爱自己?」
    「什么方法?」
    「但只适用于女生,不过,我应该也算半个女生吧?」
    「嗯。」
    「听说,一个男人真的爱自己的床伴的话,会在性爱后拥抱对方,这是一种心理和生理自然的反应。」
    「......所以?你、是想?」
    「......抱歉,我说了奇怪的话,你还是当我没说吧。」
    在意识到这句话就像暗示后,墨悠就翻过身背对子悦试图睡觉去了。
    他不知道背后的子悦一手仰着压在头后面瞪着自己看,虽然保持这种安逸舒适的姿势,但那句话却已经敲醒他的危机意识了,用着一种困惑和不安的神色凝视着自己的背影。
    当然,他也不知道子悦其实曾经有过下意识的这种行为,只是因为他觉得很蠢而往后都有意识的克制自己做出这种事。
    墨悠有时会恨他们的这种默契,这种沉默的默契让关係的纠结和矛盾沉入水底,他们其实与大眾、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对于有可能让人尷尬和引发纷争的事物故意视而不见。
    这让墨悠想起子悦来这里经手过的第一个案子,陈雅贞谋杀自己的高中朋友这件案子。
    口直心快的人或许会引起纷争,但也确实会解决纷争,不过墨悠现在却不怪罪人们不敢直说、顾及眼色的性格,因为这种懦弱其实是在不安底下,小心翼翼呵护彼此关係的卑微手段。
    关心则乱,墨悠和子悦都怕他们毁掉剩下不知为期多久的,温馨安逸的同居生活。
    门被用力关上,发出不小的撞击声。
    小白气呼呼地走了出来,大力踏步在墨悠身旁走向另一间会议室。
    子悦也无奈的哼出长叹,但却因无可奈何而表露出毫不在意的姿态和神情,「徐铭泽那傢伙以前也这样啊?」
    「他是故意的,」小白往前踏出一步超越二人,面向他们的指着他们刚离开的那间审问室。
    墨悠也有些讶异铭泽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也没想过一个大中午刚过竟然会突然在工作的地方和魏蓝碰个正着。
    「他以前从来没有审问过墨悠的目击者,那些事情他都不会过手,抢什么证据啊?自己不会去找吗?」
    「但说来,其实魏蓝确实是他找到的,只是他那个时候选择交给我来问罢了,」墨悠说,「或许他觉得我有些地方做得不踏实吧?他可能还有其他的问题想自己问他。」
    子悦斜视墨悠一眼,「信任朋友是好事,但......算了,」他摇一下头收走自己视线。
    墨悠看他一眼,也只能重新看回正面。
    「抱歉啊,抢走你的目击者了,但我有些事情想问他,你不介意吧?」
    他想着铭泽刚刚对自己说的话,那张依然亲切的脸掛着友爱的笑容,咧着嘴很是开朗,墨悠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同,依然与自己跟认识他时,天天来病房探望自己的的大哥哥没什么差别。
    「你要相信警察,邪恶终究抵挡不过正义,只要你还活在这世上、这个地方的一天,我就会保护你,」铭泽握着自己的手很是温热,「你或许会觉得警察很渺小,但其实越渺小的人越能潜伏背后,警察才是真正掌控社会安危的那群人。」
    他也没想过自己后来怎么就跑去国外读心理了,墨悠觉得自己会进警局工作,不得不说,铭泽很有可能是一大动机,就是他让自己有了或许我也可以进警局工作看看的想法。
    明明父亲就是局长,但墨悠却没有因此有过这种想法,反而是铭泽带动了他的动机。
    「他要问就让他问吧?目击者身上也没有属名啊,」墨悠说着,只能带两人自己找个空会议室讨论事情。
    大概到了下午五点多,这期间不断有人陆陆续续的进出警局,看来铭泽找过来问话的目击者和受害者很多,感觉他就像想把这个案子干出一番天地。
    子悦抱着胸靠在会议室门框上,遥望那间人员进出不断的审问室。
    魏蓝这时才从会议室审问室走出来,他在里面待了最久。
    有点有趣的是,他察觉魏蓝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不动声色的阴狠,就像螫伏在沙漠底下的毒蝎一样,冷眼瞅视身旁的人们。
    子悦嘲笑从门前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他,「生气啊?」
    魏蓝顿下脚步上下打量他,「出院了?怎么还没死?」
    「因为杀过人吧?把他们没活下去的命拿来用了。」
    魏蓝鄙视的收眼,正好看到他身后房里的墨悠。
    墨悠转头也看到他,露出怯羞的微笑,友好的点了一下头。
    魏蓝颇有饶性的点着头,脸上牵着僵硬嘲讽的微笑,「自己好自为之吧?」他对墨悠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墨悠对于他突然翻脸的行为是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的又想讨好这样厌恶自己的人,连忙起身走出了会议室,纳闷的看着对方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
    子悦看向身旁人,上下打量一下,发出「切」的鄙视笑声就转身走进会议室。
    铭泽这时走来了他们的会议室里。
    他自主拉开椅子坐下,把东西放到他们面前桌上,「欸,我跟你们说,我怀疑那个魏蓝是兇手。」
    三人皆纳闷,墨悠走回了桌边。
    「不是吧?监视器拍到了不是他啊。」
    「那监视器只有脸的一小角啊,不完整,」铭泽的手在空中挥了挥,「魏蓝有杀人动机啊,」他指了一下子悦,「你的那个案子。」
    「可是我看到了凶手不是他啊?」墨悠又开口,「兇手是别人,闯进我家里的也是别人。」
    「......呃,对,这部分......我暂时,没有考量进来,」铭泽有点吃力和犹豫的说着,「我先针对动机的部分。首先,伤人案的事,我觉得就像你们之前讲的兇手有伤害他人的习惯,所以他在少年时肯定是有暴力倾向的,那,魏蓝是霸凌者,墨悠这件事你自己也知道吧?你跟他很熟,应该很懂他。」
    小白听了,疑惑的皱了一下眉头,看墨悠一眼,又看向铭泽,但他选择不发一语。
    墨悠只是沉静的点点头,认定铭泽是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再加上,他和你那么要好,就自然会知道你家在哪里,而且,就和子悦说的一样,会在你家里尿尿,要嘛是太紧张,要嘛就是不紧张,所以像魏蓝那种人,怎么可能会紧张嘛,你说是吗?」
    墨悠蹙眉,看着桌面,「但我追着那个男的出来时,魏蓝才刚来到我家门前啊。」
    子悦摸着自己下巴,斜眼看看墨悠,又看看铭泽,然后反手指着他,「你是怀疑......墨悠在包庇魏蓝?」他这次终于说出口了。
    上次开会时他就有这个感觉,铭泽话中有话,似乎怀疑墨悠和魏蓝交好,所以刻意包庇魏蓝,现在左一句又一句一直说着「你和他要好」、「你懂他吧?」这种话,不就暗示着墨悠有包庇他的动机。毕竟这么巧的每次发生案子都是墨悠在场,都只有墨悠看到兇手长相,潜进自己家里那次还说了魏蓝刚好在自己追出来时登场。
    子悦也想起之前吃烧烤那次,铭泽自己说了墨悠的事情只有他知道,他是警局里唯一知道墨悠过去的人,那他势必就知道墨悠深爱魏蓝,把他视为自己不可或缺的爱人。
    铭泽没回话,只是摇摇头,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我没有这样说啊,你别诬赖我,」说着,就拿起东西的走了。
    但才走到门口,就有个女警匆匆忙忙走过,正好和他撞了个正着。
    「哀,你还好吧?」铭泽扶住对方。
    女孩定睛一看,瞪大双眼就像隻惊吓的鸽子一样,「学长?我正好要去找你,快点,局长家失火了,消防队员全都过去了,郑组长也赶过去了。」
    墨悠一听,吓得站起身子走出会议室,「我、我家?」
    女生看向他,僵硬的点点头,「你、你父,局长,在家里呢,好像是受伤了,被送医去了。」
    墨悠楞着看向警局外头,推开铭泽和那名女警连忙跑了出去,他不是为了他父亲的伤势而跑,而是因为家里放有一些他觉得很珍惜重要的东西。
    子悦看着,只能赶紧追了上去。
    到达老家,独栋式房屋果然被烧掉了一半,火势已经熄灭了,到处冒着黑烟和呛鼻的乾烧味。
    墨悠走上前去,还被消防人员拦住,是老郑过来解围。
    「他是我们警局的人,是局长的儿子。」
    那名男子才点点头让他走进去。
    看着因为燃烧而焦黑的房屋墙壁,就像恶魔路西法曾经从墙壁穿墙而出过,墨悠在鼻前挥了挥,不想吸进粉尘,一步步的向着某个房间走去。
    子悦看着在房里到处採集的鑑识科人员,赶紧跟上墨悠的脚步走进一处房间。
    墨悠拿起墙上书柜里的一本老旧的本子,放松的呼出一口气,「还好这间房间没被烧到。」
    子悦环顾四周,淡灰色的墙面也不知是不是被火烟薰的,但显然不是,因为床上是洁白被整齐摺叠的棉被还套着白色床单,乾净的浅色木质书桌,乳白色地板,显然这个房子在大火下刚好受到了逃过一劫的庇佑。
    「这是你房间啊?」子悦问,看着这过于像男孩子房间的装摆。
    墨悠看他一眼勾起微笑,「是我姊的,」说着,他把那本笔记本收进袋子里。
    两人一边走出房子,墨悠一边开口说话,「我拿的那个是我姊的日记本,里面有她的遗书,这是以防万一,所以很重要。」
    「以防万一?以防什么?」
    墨悠转身看向他,面带凝重,先是张望一下四周,确定他们已经远离人群,才又看向他,「是她自杀的证据,还有她为什么自杀的原因,」说着,他往小街上走去,那里虽然人多,但就是人多才适合讲秘密。
    「我以前没跟你讲过她为什么自杀。她自杀是因为长期受到父亲的好友强暴。」
    子悦微微瞪大双眼,不动声色的震惊,「哇靠,你爸知道吗?」
    「......我不知道,」墨悠思考一下摇头,「但我觉得他应该不知道,我们瞒得很深,他朋友就更不可能提及这件事。我爸那时候还只是刑警组的组长,他朋友是鑑识科的,两个人很爱喝酒,他每个周五和周六都会来我们家里和父亲喝酒。父亲酒量不好,很快就醉了,姊姊每周都饱受折磨。你也知道我父亲很重面子,个性强势又很保守,让他知道这件事就会要了他的命,他肯定也会要了姐姐的命,更何况父亲也可能因此丢了工作,我们无能为力。」
    子悦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个时候也是我被魏蓝欺负的那段日子,所以我们两个只能每天互相安慰,陪伴彼此,我们有时候甚至会开玩笑的比谁比较惨,用这件事来笑话对方,」墨悠苦涩的笑了,然后又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本日记里有姐姐是自杀的证明,也有她自杀的原因,我总要以防万一有一天说不定会用到,得先拿出来才行。」
    子悦看着墨悠坚定地说着,还肯定的点点头,似乎在认同自己这样做的正当性。
    心里对此不免感到一丝怪异,但他没有多问下去,只是皱着眉头在他斜后方凝视对方的跟着,然后与对方缓缓朝大马路走去准备搭车。
    难不成,他有一天还想拿这件事来钉死他爸不成?子悦在心里纳闷的想,不然以防万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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