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祝君君和袁少谏开始在蒲竹居收拾回程的行囊,二人来时带的东西本不多,但这段时日添添减减的,祝君君自己竟有些厘不清了。
    好在袁少谏年纪虽小,脑子却精明,一样样给祝君君罗列了出来,再有金氏兄妹二人的帮忙,总算没有错漏。
    晌午时候,蒋灵梧来了院子,祝君君正和袁少谏说着话,他二人之所以会来铸剑山庄,并非是要参加什么鸣兵大会,而是祝君君计划让袁少谏拜入铸剑山庄门下学本事的,但如今铸剑山庄似有广厦将倾之相,祝君君就有些犹豫了,不知该不该继续让袁少谏留在这里,便和他商量起来。
    “姐姐,这段时日我在山庄里也混熟了,认识了不少朋友,也喜欢福州这儿的风土人情,虽然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如果非要我找个门派学武,我一定会选这儿。”袁少谏认真地和祝君君说着自己的想法。
    祝君君抿抿嘴:“你见过血犼教了,不怕吗?他们早晚有一天还会再来的。”
    袁少谏却说:“之前他们来是为了那把虎魄,可现在虎魄已经被那位仙人道长带走了,他们要去也是去武当山才对。而且如今铸剑山庄元气大伤,还要耗费巨大的心力重建福州城,恐怕好几年内都对血犼教重出江湖构不成威胁了,我觉得现在铸剑山庄反而是最安全的。”
    祝君君噗嗤一笑:“小鬼,你懂得还挺多!”
    蒋灵梧在一旁听了会儿后也略失笑,走到祝君君身侧,坐在了空着的一个石墩子上,对袁少谏说:“袁少侠真不愧是太吾传人左臂右膀,对时事分析颇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十分有远见。”
    袁少谏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却强作不屑道:“哼,用不着你夸我,我自己知道!”
    蒋灵梧再度失笑,眼睛里溢出暖融融的柔光,袁少谏看得窝火,再瞧祝君君,她果然又沉溺进了这个天天勾引她的男人的眼波里。
    袁少谏气不过,嚷嚷了一句“我做饭去了”便起身跑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人走后,蒋灵梧正了正色,对祝君君道:“君君,其实我也赞同袁少谏的观点,在血犼教眼中如今的铸剑山庄已不足为患,想来他们不会浪费精力继续盯着湛卢山。岑真人带走了虎魄,而武当又地处中原之腹,血犼教大张旗鼓打过去也不可能,所以我想,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应当会低调行事,小心布局,从江南一路北上,这期间……或许会先去界青门一探。”
    祝君君在脑子里唤出系统地图看了看,深觉蒋灵梧所言有理:“对,很有这种可能,界青门也是一支与传统武林门派格格不入的邪道势力,血犼教想完全靠单兵作战称霸武林并不容易,中途是很有可能尝试与界青门这样的邪派合作的。”
    如此一来,她的界青门之行便更迫在眉睫了,一定要抢在血犼教之前拿下那位暗主,让他成为太吾的伙伴!
    定了定心后,祝君君又想起昨晚温郁留下蒋灵梧说话的事,试探着问道:“……他昨天晚上和你说了什么?是什么我不能听的事吗?”
    和煦的天光散漫地洒下来,在稀薄的树影下蒋灵梧微微仰起头,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叹。
    温郁昨天留他,说的是晌午时候撞见窦菲的事,窦菲和他说的话他也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他,末了又问,这番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于是昨晚蒋灵梧半宿没有睡,将窦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他们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师姐弟情谊,照理说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彼此性情,可这段时间他却愈发看不懂窦菲,遑论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然,不论她这番话几分真几分假,她从前所做一切不可抹去,她对君君造成的伤害更不会消弭,即便此刻她领悟了反悔了,她也该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赎罪。
    君君的伤不能白白受了,他蒋灵梧也不是圣人,比起真相,他更在意他的君君开不开心。
    不过有一点需要警惕的是,如果窦菲这次说了真话,那就说明想对君君不利的另有其人。亦或者他们整个都猜错了方向,实际上对方真正的目标并非是君君,要知道,当时首当其冲的是那个金刚宗的索朗,继而是司徒邪,而最后承受了伤害的也是司徒邪。
    于是事情就变得扑朔起来,在没有得到更多确切的证据之前,蒋灵梧得不出任何结论,而徒有的些微猜测他也不准备告诉祝君君,叫她凭添烦闷。
    蒋灵梧回答道:“确实涉及一些谷中隐秘。师弟告诉我,他有帝昭语茯花的线索,并承诺一定在叁年内替你寻到。”
    帝昭语茯花,说来百花谷人都不陌生,因为这是窦氏一族历代相传的神花,据说是窦氏老祖于海外一座不知名的仙山寻获。老祖小心翼翼地带回了白鹿泽,然后拟着那仙山的环境在湖泽的某处造了一处小汀,并将帝昭语茯花栽种其上,代代栽培。
    白鹿泽有七大飞瀑,十四碧水潭,有的四季如春,有的常年遍布雾瘴,更有的是泥沼荒泽,生命禁区,而百花谷只是这其中之一,因此除了窦氏一族的嫡系血脉,旁人并不知晓那帝昭语茯花究竟栽种在何处。
    曾有人妄图盗取此花,但盲目深入的后果便是不知丧命何处,后不断有人前去尝试,下场大多不好。
    蒋灵梧将这些一一告知了祝君君,却见祝君君松了口气,说:“原来是和你说这个,我还以为他……他想不开呢。”
    蒋灵梧一怔,喉头微微有些发涩。
    昨日,温郁的确是存了死志的。
    所以,寻找帝昭语茯花的事其实是他强行交给了温郁,他要温郁带着不得不完成目标活下去,无论如何,总好过一文不值地死了。
    死有什么价值呢?难道你以为君君会因此心疼你,惋惜你吗?
    ——他甚至对温郁说出了这样的诛心之言。
    因为他知道温郁或许真的抱有一丝这样的期待,而他更知道君君不会,所以温郁的这一丝期待注定要落空,所以他不忍看温郁毫无意义地死去。
    他这个师弟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偏偏生了一副柔弱敏感的慈悲心肠,凡事宁可为难自己,也不愿伤他人分毫,注定一生艰难。师父临终前将自己女儿托付给他,一方面是希望他代为照顾,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希望温郁自己也有个寄托和依靠。
    可二人性格相差太过悬殊,终究成不了良配,强行绑在一块只是彼此折磨。窦菲心高气傲,即便婚姻不顺也总有法子让自己快活,但温郁却是个把所有情绪憋进肚子里的人,长此以往,终将不寿。
    蒋灵梧自小便疼惜这个师弟,更不忍见他自残自伤,于是他给出了一个承诺,若温郁能在叁年内寻到帝昭语茯花,他便亲自出面与窦氏一族的耆老相商,允他与窦菲和离,蒋家是百花谷叁大家族之一,那些人会卖他一个面子,至于他日黄泉之下见了先师,也由他这个当师兄的亲自向师父谢罪。
    “君君说笑了,”蒋灵梧选择咽下这些他私心里不愿让祝君君知道的事,只说道,“师弟优柔却不失宽厚,他有自己的担当,我相信他既然应下,必不会令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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