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丁蕙如安眠在身旁。屋外蒙蒙亮,李冬青这一夜也是恍惚朦胧。眼睛有些酸胀,她依稀记得,林敢吻了她,很用力。
    镜子里的面孔惨白,没有气色,脖子上那点红印却嚣张分明。他跟以前一样,占有欲极强,恨不得在每个角落都盖上印章。冬青拿来遮瑕,厚涂了一层,害怕丁蕙如醒来盘问,仔细压了压高领毛衣。
    这里风景极好,她睡不着便出去走走,在茶室里竟然遇见莫皓霖。想起昨日画面,还有些尴尬,莫皓霖却坦荡得很:“早上好啊!怎么一个人来?”
    “早上好!蕙如还在睡觉,我怕吵到她,自己出来待会儿。”
    昨夜的意外还在脑海,温热的茶水浇出一树雾气,李冬青不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莫皓霖却自顾自地坐在她对侧,对饮起来。
    他家里做传统服饰,耳濡目染多年,自己也沾染些老一辈的习惯。幼时最烦早起喝茶,后来发现逃无可逃,也慢慢钻研起品茗之道。只抿过一口,他就知道这茶叶的道行,不甚满意。
    “莫先生要是不喜欢,可以换别的,这里的口味还挺多的。”
    李冬青看看茶室边上的柜子,莫皓霖摇头:“也不说喜不喜欢,茶叶再上等,也不是新鲜炒制,香味上总是差了一点。我啊,还是最爱喝早春叁月的茶,芽儿尖嫩香,爽口沁神。”
    冬青笑:“是吗?我对这些没有讲究,只是喝个水。”
    莫皓霖啧声:“诶——我也不算讲究,粗浅了解些罢了。说起来,林敢才讲究呢!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外婆家里以前是茶商,有片小山呢!后来人丁凋落,没人愿意经营,自然就没落了。不过这习惯保留得挺好,我这点功夫,都还是跟着他去他外婆那里学来的呢!”
    商人善于观察与谈判,莫皓霖见李冬青眼有好奇,主动给她说道起来。
    “林敢老家在叁清山旁边,那儿以黄金茶闻名,他家在革命以前便是当地着名的茶商。后因战乱一家搬迁,这才渐渐丢失祖业。我小时候中了暑,都是喝他家的黄金茶。半个小时,准能好!”
    “以前也问过他,为什么叫黄金茶,难道还要用黄金换茶吗?”
    “他可自豪了!说是黄巢起义那会儿,大军辗转到叁清山,酷暑难消引发腹泻,喝了茶水之后病症很快就减轻了。义军拿黄金相易,一两黄金一两茶,所以才叫黄金茶。”
    “关于茶叶的传说有很多,什么道士炼丹、御史除瘴……各种各样他都了如指掌,我以为他长大有打算重拾家业,没想到,路子拾歪了,跑去搞酒了!”
    “不过吧,也没什么不好。总比被老林打折了腿送去军队要好!”
    他口无遮拦,李冬青迅速想起林敢那个同样不通人情的爹,想起她昨天光顾着说自己的往年,忘了问他,他这几年又是怎么度过的。
    他们聊了很久,莫皓霖言辞间偶尔向她探究丁蕙如,可李冬青跟他主动卖兄弟不同,她是真的滴水不露。他自觉无趣,及时止损,只是发出邀约:“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饭,李小姐问问那位叁浦桑愿不愿意出来,我也想见见!”
    年后,李冬青从丁蕙如家搬出来,住进叁浦澈家。
    朱虹编写的哲学丛书正在筛查阶段,她爱人最近常跑医院,自己难得两头照顾,便全权委托给李冬青帮忙。冬青深知任务重,不敢懈怠,隔叁差五就跟编辑沟通,也盼着这套书能快些定稿下来。
    叁浦澈租住的是一套小公寓,阳台被他改造成小庭院,养了些瓜果花草,一直以来,打理得很细致,长势喜人。可惜空间不大,不然还能多种些种类。他遗憾,想落户买套房子,存款还有些吃紧。
    General老板海棠已经在筹谋开设上海分所,有意派他和小谢以及王芮过去,他没立刻答应,却  也因此搁置了买房的想法。
    明年高考后妹妹便要离家上学,母亲心里孤寞,总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是打算一直留在中国吗,他暂时得不出答案。今年过年回家,母亲问起他怎么不带女朋友过来玩玩,他说还在磨合中,不着急。离家时,她为他做了他最喜爱的蔬菜天妇罗,有意无意地点拨。
    “澈,你知道吗?天妇罗最重要的就是外面那层炸衣,要薄薄地裹上一层,叁五分钟就捞出,这样口感才酥脆而不油腻。裹得太多,或是时间太长,口感就厚重了。点到即止,才最好。”
    叁浦澈不懂:“母亲,你想说什么?”
    母亲笑嘻嘻地起身:“没说什么啊,就是希望你在异国能自己做点吃的。”
    回国后,他将李冬青从丁蕙如那儿接来,只要不用上课,她基本就是待在家里。偶尔整理下卫生,只是丢叁落四,多么整齐的房子也容易被她弄乱,跟他的母亲截然相反。
    叁浦澈不是古董,不追求女生要顾家,要会做家务。但身为京都男人,多少也有些传统,立业成家是刻在骨子里的观念,如若可以,再生一双儿女,那生活便成了理想的模样。
    可惜他喜欢的人,与他截然相反。
    出门前见客户前,李冬青学着帮他打领带,他有意无意地说:“冬青,真希望你能一直帮我打领带。”
    李冬青身子一僵,手头还是忙着,笑:“这是在求婚?澈君忘了我是不婚主义了?”她绵里藏针地提醒,叁浦澈看着这笑靥,十分无奈。
    “记得呢,一直记得!”
    “那我就不当是求婚,当你是表白啦!”
    “好——”
    此事见好就收。
    早餐后,冬青去了趟出版社。丛书稿件基本确认,她只是负责过去传达朱虹的意见。责任编辑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书卷气很重,听说之前是朱虹的同学,对这次教材重编格外重视,提出的问题也都很专业。
    会议在午前结束,冬青正想着吃什么,易灵凌刚好发消息过来,分别多时的两个人竟然  约上了见面。
    易灵凌一看见她就露出了酒窝,领着那个小孩儿往这边跑:“等很久了吗!你又瘦了啊!”拍了拍旁边的小孩儿,“来,叫姐姐!”
    “姐姐好!”
    “你好啊,考了那么久,饿了吧?来,坐下吃饭。”李冬青点了最补身的鸡汤,给她多盛了一点。
    易灵凌搓着手,使劲哈气,喝了口汤才稍微暖和一些:“二月多了,怎么还是那么冷啊!”
    冬青笑:“你又不是没在这里待过,现在已经算回暖啦!”
    易灵凌扁嘴:“那也很冷啊!下次你去我那儿过冬试试,可没有那么难熬!”
    她想留在父母身边,辞职之后直接回了琼州,选择到县城高中做个英文老师。以她的学历而言,这份工作实在屈才。易灵凌却不介意,相反,倒是这屈才的工作,带给她更多的满足。
    每天准时准点地上下班,不似一线城市的教育那样紧绷,她手里的孩子都快活而自在,成绩也在稳步提升。闲了下来,还能趁着陪侄女艺考的机会,来见见老朋友。生活的一切都与琼州的气候一样,温暖宜人。
    李冬青羡慕不已:“我说了吧,什么选择都可以有闪光的未来。”
    是这样的,原来以为很可怕的后果并没有出现,生活很善待她。易灵凌感恩自己及时止损,心里虽有遗憾,却不足以激起波澜。她告诉李冬青,彭程就要结婚了,他们谈了那么就的恋爱都没能修成正果,仅仅分开小半年,他竟然要结婚了。
    李冬青问:“你会不甘心吗?”
    易灵凌说:“多少有一点,但是也只是一点点了。以前总是追着他跑,只看得见他的好。现在停下来回到小镇,看看自己,我发现我周围的风景很好,没有他也很好。他跟谁白头偕老,好像都不重要了。”
    住在海边的儿女终于学到了海洋的宽广,即便彭程邀请她参加婚礼,她也不会耿耿于怀“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了。
    李冬青为她开心,短暂的相聚后在公交站分别。有朋自远方来,又去远方。不知下次相见是何时,但她想,应该也会是一次很愉快的相聚。
    回家后,她开始给李裕松挑选礼物,生日将近,小伙子的物欲不高,她想不出什么选项,打算直接请吃饭。问李裕松哪天得空,李裕松直接说:【最近一周都有空。】
    李冬青:【你不用上班吗?】
    李裕松:【酒吧停业了。】
    怎么就停业了?李冬青纳闷。李裕松告诉她,有人举报酒吧经营不正规,客人在这饮食后出现集体的食物中毒,工商局还在调查中,只能暂停营业。
    李冬青记得Adventurer只提供极少的餐点,很难跟食物中毒扯上关系。一家店的名声垮下去容易,做起来难。她相信,林敢不可能放任食品出现问题,酒水就更不可能了。
    李裕松也说:“小老板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什么问题也没查到。但是病例确确实实摆在那里,停业是不可避免的。他叫我们都回来等着,说是很快就能重新开业,也不晓得是要怎么做。诶……老板的心思你别猜!”
    “什么猜不猜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冬青很清楚,大规模的食物中毒不可能是偶然,既然根因不在酒吧内部,那就只有可能是有人记恨Adventurer,搞了破坏。她叮嘱李裕松,“你别瞎掺和,等你老板解决吧。”
    她当然也不知道林敢打算怎么做,心里头有些好奇,可转念一想,关我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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