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里的老鸨对于被爹娘拉来卖的,最喜欢的莫过唐阮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十一二岁的年纪卖进来,价格也贱,但却是懵懵懂懂最好调教。
    早年爹娘都是些过不下日子的。拉扯着一大家子,挨打受饿是家常便饭,没过几天好日子,来了花楼拿几件齐整衣裳,给几块糕儿果儿的就不哭不闹了,初几年放到其他份儿大的姑娘房里当丫头使唤,待过了十六七岁开了苞破了瓜就挂了牌正式开始卖。
    小丫头看着的记着的都是红牌姑娘吃香喝辣的风光一面,自然也趋之若鹜,难处理的那些十七八岁正是有倔劲儿的落魄户家卖来的小姐,识得几个字,便清高的紧,迫着接客便寻死觅活,往往还没赚到钱便折了命。
    老鸨和楼里入了行的姑娘最讨厌这些生了小姐命的丫头,唐阮以前也是小户人家的小姐,上过私塾,习得字,后来爹爹染了大烟瘾,在把家产挥霍一空后一命呜呼,娘不久也跟着去了,族里人将家产分尽,为了面子上好看,便只留了她弟弟这个唯一的男丁,便把她给人牙子,人牙子又将她转手卖去花楼。
    初桃来的比她早,八岁就被卖到了花楼里,小孩子心性未消,一看到来了个年龄相仿的,便很是亲热。
    初桃提醒她不要寻死觅活忤逆,也不要去表现的像念过书的样子,花楼学沪上做派,念过书不反抗的小丫头会被早早送去调教成似书寓先生【1】般的,反抗的多多是被龟手【1】折磨着折了命去。
    又说给姑娘们做使唤丫头虽然辛苦,但盯的松,更有机会逃了去。
    初桃的确和楼里其他的小丫头不一样。
    于是唐阮便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在花楼里熬过一岁又一岁。
    沉默的,低艾的,谨小慎微的在忍耐中活着。
    看着再后来进来的姑娘,不再只是被人卖进来,而是有自愿进来卖的愈来愈多……也并没有寻到机会逃去,也不知道逃出去会不会又进来……
    她问初桃是不是外面世道乱的很,初桃翻了个白眼说怎么可能,花楼里的老爷主顾们越来越多,花样也越来越多,撒钱撒的豪的爷那么多,世道怎么可能乱……
    每回她服侍的姑娘在客人面前受了气,回来见她一副苦丧脸,更加变了法儿的拿她撒气,折辱打骂再正常不过。
    来楼里男人在她眼里都是恐怖过豺狼的,跟着姑娘去庙里上香她从来都是虔诚的,从来没有神佛会真的拯救她。
    可那天姑娘被厉鬼附了身,狰狞着脸要掐死她时却被那位道长却突然出现将她护在身后,为了救她受了伤,这种经历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
    拖着在腊月寒天的柴房里劳作一天冻的发僵的身体回了房,她小心翼翼的推门却还是因为冻僵而不太灵活的动作发出巨大响声。
    随着门完全掖开的一道缝,一道冰冷寒戾的视线向她刺来,她抬眼,发现“赵子龙”醒来了,正靠坐在床上满眼警惕地打量着自己。
    男人的眼神冰冷上下扫过她,她小鹿般黑亮闪烁的眸一点点熄下去,鼓起勇气眼神怯怯的偷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却仍是凛冽至极的眼神,有些被吓到,便慢慢垂下了头。
    耳边发丝随着她越来越低的头垂在她颊边,痒痒的,可她仍不敢去捋,像极了在姑娘身边服侍时瑟瑟缩缩模样。
    “你是谁?带本座到这儿有何目的!”男人开口,声音厉然。
    “我想……我想帮你把伤……把伤弄好……”唐阮被男人吓到,声音断断续续,细若蚊蚋。
    男人显然没听清,以为她不想说,冷笑一声,
    “不说便罢,本座自己查。”
    一把掀开被子,挣扎着欲从床上起来,却不想扯开伤口,闷哼出声。
    唐阮听到他的声音,赶紧冲上去扶住他坐回床上,男人因为伤而跌坐在床上十分恼火,毫不领情的甩开她的手,冷瞥她一眼,“不要碰本座!”
    唐阮被他凶得悻悻收回手,眼神水光微闪的瞬间却被她憋回去,垂眸扯着衣袖,嗫喏着说,“那日在城隍庙……你救了我……受了伤……我带你回来治伤的……”
    “你不要动……伤口会裂的……”
    “你好好休息罢……讨厌我的话……我出去便是……”说罢不见男人回答,便垂着头退了出去。
    唐阮缩着身子靠在门外,一直等到斜月西垂,才悄悄从破了洞的窗户纸里借着月光看到男人似乎已经睡下,才悄悄蹑手蹑脚进了门。
    被子只有一床,还好她有一件楼里其他姑娘给的旧披袄,便找来披在身上,趴在那张破旧的失去本色的八仙桌上睡去。
    这时,男人转过身,眼里的冷意淡下几分,目光凝在早已沉入梦中的少女因为寒冷微微颤抖的身体上。
    皱着眉,在黑暗里静静打量着她,良久,良久……
    ……
    【1】书寓先生:可理解为高级妓女
    【2】龟手:看管妓女的打手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怎么说,民国没那么浪漫,对于底层人来说,那真的是段苦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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