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中国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
    会议室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毒品分销树状图。主位上坐着的是禁毒局副局长何峰。
    此时,广州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员正在汇报:“市局经过一个月的严密侦查,发现了一条与以往都不相同的毒品分销路线,如图所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张树状图。
    “事情起因是我市一处出租屋内,发生了一起吸毒过量的死亡案件,在现场发现了纯度极高的海洛因。我市警方立刻进行贩毒路径的反向排查,却发现根本无法追踪毒品来源。”
    “据死者家属交代,死者所吸食的海洛因是通过网络购买,由于其使用的是网吧公共电脑,也无法追踪网络路径。”
    这相当于是在说,纯度如此之高的毒品,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在我国境内。
    会议室内所有人都神色严肃。
    警员继续道:“根据以往经验与数据,我们首先推测毒品为境外输入,相比于边境陆运和空运,境外贩毒分子最有可能选择的就是海运,例如通过国际集装箱货轮航线最多的广州港入境我国。”
    “目前,海关货物检查主要有三种,第一是抽样检查,但如果是真空密封,毒品量又很少,缉毒犬很可能无法检测出来。第二是X射线扫描,穿透力强,成像质量高。第三则是特定物品检查,也既依据经验对容易藏毒的大理石、木材等报关货物进行检查。”
    何峰说:“如果这三种方式都没有检查出问题,也就说明,毒品没有藏在货物里。”
    “是的。”坐在何峰左手边的,是广州市公安局副局长王长斌,他说:“所以我们把排查重点放到了‘人’上。通过港口入境的货都会被严格检查,但人却不用,例如在港口码头作业的工人。”
    何峰点头,等着下文。
    “市局警方对码头工人、以及码头周边场所进行监视,发现该地区每回有国际货轮进港时,人流量就大了起来,且年龄段都在十五岁到四十五岁。”
    会议室屏幕上接连出现了几张照片。
    王长斌解释:“这是在现场执行任务的便衣拍下的照片,上面有清晰的拍摄时间和地点。可以看出,这些出现在码头附近的人,通常会在饭点时与码头工人交接,紧接着四散开来。我们怀疑他们从工人手里拿到的就是毒品。”
    “我方人员盯住其中几人,进行了跟踪,发现他们转手很快很多,到最后全部跟丢。”
    王长斌进一步分析:“如果出租屋这名吸毒过量的死者,也是以这样的方式购买并收到了毒品,那么中间一定有共同的平台,把毒品的卖家、买家以及中间运毒人员串联起来。”
    “从码头周围人流变动来看,整个交易过程中,有人充分地掌握并提供了港口的国际物流信息。”
    “而毒品没有被检查出来,是因为根本没有藏在入境的货物中,而是藏在货轮上。”
    屏幕上,切换为一条由市局警方推演的毒品运输操作链条。
    “我们推测,货轮进港后,码头装卸工就是第一批运毒人。紧接着他们会与港口外围的人交接,进行短途运输,区区几克毒品可能经手了上百人,就如同最后看到的这张树状图,境外毒品就是通过这样的N级传播模式,从沿海铺网,快速而隐蔽地进入内陆地区。”
    一席话尽,会议室里陷入安静而肃穆的气氛。
    沉默几秒,何峰开口:“在会议开始之前,我已将市局呈送的报告汇报给上级。很显然,这种N级传播的贩毒模式,是境外贩毒分子针对我国边检严格的情况下,想出来的新伎俩,是有计划、大规模地想要以毒品损害我国公民身心安全。”
    他合上桌上摊开的报告,严肃道:“即日起,省厅将成立专案组,彻底追查此番境外毒品的交易渠道,势必找出毒品来源与幕后主使。”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打开,一名身着公安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省公安厅禁毒局毒品检测室主任吴江,他将拷有电子版报告的U盘给了电脑前的警员。
    “何局,这是广州市局禁毒支队申请的毒品检测。”吴江把纸质报告分别给了何峰和王长斌。
    王长斌一边接过来一边说:“我们申请这次检测,也是因为一个月前刚从北美货轮的货物中发现了高纯度毒品,紧接着又在市内出租屋发现了同样高纯度的海洛因,我们对比了两次发现的毒品,从粉末细腻程度到纯度测试都基本一致,便又送到了省厅检测室,希望能有新的发现。”
    “的确是有新发现。”
    吴江说:“省厅的毒品检测室引进了新的毒品溯源技术,并更新了全国送检的毒品样本数据库。”
    “经对比检测发现,一个月前在北美货轮运来的货物中缴获的毒品、本月在广州市内出租屋发现的毒品,与去年十一月底我国香港警方在水泉澳查获的毒品来源地一致。”
    何峰和王长斌同时翻到了结论页,而会议室的屏幕上也呈现出最终结论——毒品来源于金三角。
    这三处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情境下发现的毒品,竟来源于同一个地方。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王长斌问:“结论可靠吗?”
    吴江点头,进一步解释:“我们新引进的毒品溯源技术,是通过国际标准的检测技术,可以精准地对毒品合成工艺、毒品中所含的精神活性物质、以及从毒品中提取的细微杂质进行分析与溯源。”
    “例如,不同地区的土壤湿度和酸碱度、气温、降水量都各不相同,种出的罂粟也是有区别的。而每个毒品制作商采用的提纯与合成技术、工具也各不相同,这便导致了尽管都叫海洛因,但来自不同产地的海洛因又各有不同。”
    “目前,我们的检测已可以精确到亚洲所有地区,”吴江笃定道:“这次送检的毒品样本不仅都来自金三角,而且是来自金三角的同一片土壤。”
    也就是说,这份检测报告是完全科学可信的。
    王长斌看向何峰。
    后者完整地看完报告,才放到桌上:“这也说明,对方不是第一次尝试往我国境内输送毒品。立刻联络香港警方,了解案件相关资料。若有必要,两地警方将进行协作办案。”
    *
    中国香港。
    晚上十点。新界南部荃湾区,葵涌货柜码头。
    葵涌向来分为上葵涌、中葵涌以及下葵涌,上下葵涌集中了较多大型公屋,人口稠密。而中葵涌一带则以码头和工业区为主。
    距离葵涌码头不足十公里处的大型工厂,此刻正灯火通明。车间里三班倒的工人安静而有序地做着手上的活,整个工厂里只有低沉而快速的机器运作声。
    下面三层有七百多个工人,第四层的大办公室里,电视上正放着刺激的警匪片。
    工厂负责人坐在昂贵的老板椅上,两腿交迭搭着办公桌,磕了一地的瓜子皮,手边还摆着一大杯冰啤酒,他惬意地看着电视,看到精彩处时还鼓掌大喝,抄起旁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房间里的电视声和车间的机器声,掩盖了工厂外轻微的窸窣声。
    里面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工厂围墙下数道黑色身影迅速闪过,悄无声息地将工厂包围了起来。
    下一刻,耳机里一声“行动”,工厂几个出入口同时响起的轰隆破门声,打破了工厂内的平静。
    楼上办公室里的负责人,被这一声震得酒杯都摔在地上,他当即起身跑到身后的透明玻璃处朝下看,只见一群警察从各个大门和窗户涌入,吓得工人们纷纷举手投降,他们满脸惊恐茫然,完全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
    漆黑夜色下,四楼窗户猛地打开。
    男人趁着车间里的警察还没冲上来,连忙反锁了办公室的门,拉开窗户就往下跳。工厂后方有一条排废水的河,过了河再往前就是码头,他把长长的窗帘往外一扔,人瞬间消失在窗口处。
    四楼算不上高,哪怕摔断腿也比被警察抓了好。男人在这里当了两年的负责人,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他只知这工厂里生产的芬太尼是违禁药品,但大多都是直接出口卖到国外,也不知这警察是怎么知道的。
    眼下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嘭地一声落地,他捂着嘴愣是不出声,使劲揉了两把被杵麻了的腿,接着就要往河里跳。
    任凭这些警察怎么搜,也想不到人是从河里逃走的。
    却没想他刚迈出一步,斜侧方一道强光射来,男人下意识抬胳膊一挡。
    “警察,不许动!”
    工厂负责人拔腿就跑,下一秒就被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警察抓住,双手被反剪到身后,冰凉的手铐啪地扣在了手腕上。
    此时拐角处走出一人,此人正是今晚行动的警方负责人。他个头很高,身材消瘦挺拔,见人被抓,从容地收了枪,显然是早就等在此处。
    他走近,照了照男人的脸,确认与抓捕照片一致,他一边拨通电话,一边下令道:“带回去。”
    警员应声,将人押上警车。
    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Sir,B组行动结束,工厂查封,负责人已带回警务处。”
    “收到。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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