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
    还挂着吊牌。
    谢逢周把拖鞋放到地上,又将袋子里剩余的云南白药创可贴倒出来。
    “本来想给你买hellokitty猫猫头来着。”谢逢周低着头把创可贴撕开,“没找到卖的,你凑合用吧。”
    他说着,伸手。
    岑稚下意识想要往回缩一下脚。
    被人松松地固住脚踝。
    男人掌心温热,指腹按在她踝骨上,轻轻地揉了揉,而后把她的脚抬起,将揭开的创可贴贴上脚底擦伤处。
    岑稚两手拢着裙摆环住膝盖,一时间忘了动作,怔怔地看着他。
    谢逢周帮她处理好伤,再拆下吊牌,把拖鞋穿在她脚上。
    摆在旁边的高跟鞋收进袋子里。
    收拾好一切,他拎着袋子站起来,另只手抄进西裤口袋。
    居高临下地垂眼瞧她。
    语气很散漫。
    “诶。”
    他说,“要不和我私奔吧,公主。”
    –
    岑稚知道青城半山有个超跑俱乐部,原本好像是废弃工厂,后来有人买下来,改成寻欢作乐的销金窝。
    但她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过来。
    她站在谢逢周那辆超跑旁边,扬起脑袋往上望,巍峨耸立的山峰直冲云霄,入夜后视野看不清晰,顶端模糊成黛色,柏油公路伏着它盘绕开阔。
    比赛场地外,远远扎堆聚着群人,躁动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环扫。
    岑稚身上还是宴会里那条雾紫色渐变纱抹胸长裙,颈侧系有纱质蝴蝶绑带,衬得肩颈线条纤弱漂亮。
    腰部往下三层欧根纱拼接,层层叠叠的裙摆缀着细碎钻石,鱼尾似的铺开,在灯光下亮闪闪,落满星河。
    浓密长发也梳成蓬松漂亮的法式少女编发,落下几缕绒绒卷曲的碎发,修饰着巴掌大的瘦圆小脸。
    发间扣着精致发饰,整个人就像被人从安徒生童话里拐骗来的公主。
    之所以说拐骗。
    是因为她看起来乖巧又干净,与这里疯狂炙热的氛围格格不入。
    有谁认出她是游轮派对那晚,国王游戏和谢逢周接吻的姑娘,手肘撞撞旁边:“有生之年幸见谢少爷从良啊。”
    那人啧一声:“别说他,老子要能泡到这么可爱的妹妹也立马金盆洗手!”
    赛道上错落着停了几辆跑车,有人倚着车门抽烟,毫不避讳地打量她。
    眼里满是兴味。
    岑稚无动于衷地转过脸,谢逢周和他朋友说完什么,拎着个头盔过来。
    她以为他要戴,结果他走近后,直接抬手把头盔套到她脑袋上。
    “你怎么不戴啊?”
    谢逢周指尖给她按上暗格里的卡扣,才道:“我又不害怕。”
    岑稚隔着层眼罩玻璃看他,声音从头盔传出来,闷声闷气:“我也不怕。”
    谢逢周系完,屈指弹一下头盔,咚咚闷响,瞥她一眼:“我怕。”
    岑稚扶着头盔,没听清他刚说了什么,正要再问一遍,谢逢周打开副驾驶让她进去,自己从另侧上了主驾。
    怕她闷得慌,谢逢周打开空调,随口问:“以前飚过车吗?”
    岑稚摇头。
    余光里有人掐表计时。
    耳边沉重的油门声此起彼伏,轰鸣在山谷间,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却能清晰听见谢逢周的声音。
    “送你个生日礼物吧,岑同学。”
    他折了两折衬衫袖口,一手控住方向盘,另只手娴熟地挂挡,下颌往上抬起,示意一下,道,“山顶那面旗看到没?今晚换上你名字。”
    话音刚落。
    哑光黑跑车犹如离弦弓箭般冲出去,仿佛一只黑夜里蓄势待发的猎豹在风中疯狂疾驰追逐猎物,风声呼啸着刮过车顶,周遭景色迅速倒退成线!
    岑稚完全没有防备,跑车发动的一瞬间她被惯性狠狠甩向柔软椅背。
    发动机轰到脚底发麻,心脏在如此不断加速的冲刺里提到嗓子眼,鼓噪震动,后颈被刺激地竖起细密汗毛。
    神经拧成极细的一根,窗外是深不见底的乱石悬谷,前方是风声咆哮暗卷的丛林,岑稚甚至不敢闭眼,死死捏着安全带,灵魂似乎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和所有情绪一起被瞬间冲散!
    后视镜里有人紧咬着不放,岑稚能感觉到谢逢周一直在加速。
    仪表盘疯狂运转。
    很快那些人又被甩开,直到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刺着岑稚耳膜,柯尼塞格冲过终点线,原地漂移半圈停下。
    紧绷的神经猛地松散下来,岑稚脱力般靠上椅背,手心一层薄汗。
    谢逢周不紧不慢地熄了火,和岑稚比起来,他完全没受任何影响。转头瞧她,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岑稚第一次体验如此刺激的项目,浑身毛孔似乎都张开了。
    抬起发软的手,冲他比个拇指。
    挺爽的。
    说实话。
    她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么多有钱人喜欢泡在这里飙车了。
    好解压。
    谢逢周探身过去,帮她解开安全带,又拿下头盔,发现她额发都被冷汗浸湿,扑哧笑出声:“真没出息。”
    “……”
    你才没出息。
    两腿发软的小岑同学在心里反驳一句。
    今天天气不算很好,谢逢周打开天窗,云雾缭绕,星星稀疏散落。
    从山顶倒能俯瞰灯火通明的汀宜。
    岑稚仰头往天上望,想找找司机师傅说的月亮,余光里旁边人抱着胳膊靠上椅背问她:“今天许愿没?”
    “没有。”
    是真的看不见月亮,岑稚遗憾地收回目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递到她眼前,清瘦指间捏着个打火机。
    “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别浪费啊。”指尖划开打火机,两簇幽蓝火苗微微闪动着印入谢逢周澄黑干净的瞳孔上,像两弯朦胧漂亮的月牙。
    他玩笑道,“许个愿吧,公主。”
    有那么一瞬间。
    岑稚觉得她好像找到了。
    下山的车速比来时慢上许多,山脚人散了一半,岑稚一眼看见程凇。
    他靠在车前,有人在和他讲话。
    眺见谢逢周的车,程凇直起身,走过来,没有先看向岑稚,目光定格在主驾那位身上。
    谢逢周手搭在方向盘上,抬眼回视。
    谁也没开口。
    但空气里似乎有什么在流动。
    岑稚觉得气氛凝固下来,看看谢逢周,又看看程凇,想说什么。
    程凇先道:“回家。”
    岑稚抱着头盔没吭声,过一会儿伸手去按车门,发现车落了锁。
    她转头去看谢逢周。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谢逢周没和她对视。
    解了锁。
    他态度比方才冷淡了些,岑稚又在副驾驶上停留片刻,下了车。
    谢逢周升上车窗,余光都没再往她身上落,径直驱车离开。
    剩下的两人之间有一会儿沉默,半晌,程凇把浅蓝信封拿出来,递到岑稚跟前:“照片让她删了。”
    岑稚没吭声,也没接情书,视线从他脸上移到他右耳。
    这人向来金枝玉叶的矜贵,耳背那里却有道细长的浅褐色疤痕。
    见她不动,程凇以为她还没消气:“今晚叶家也在场,和她闹对你没有任何利处,下次别再这么冲动……”
    “程凇。”
    岑稚忽然开口。
    被喊的人停下来。
    岑稚问:“那道疤还疼吗?”
    程凇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听她继续问:“你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的话吗?”
    程凇沉默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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