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怀疑着,化验单出来,岑稚拿完回到挂号医生那里,被安排病房输水。
    在岑稚的记忆里,她只有十岁那年生过一次病。程凇因为她和一个嘲笑她没爸妈的小孩打架,右耳留下道细长的疤。隔个星期,小孩带人把毫无防备的岑稚推进学校喷泉池里。
    她不敢再告诉程凇,怕他又被程叔叔训,拧干校服和书包,瞒下来。
    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差点烧成肺炎,住院半个月也只有程凇偶尔放学会过来看她,除此之外无人问津。
    可能是生病会牵扯出一系列深埋心底、不愿意再提及的回忆,岑稚靠着枕头坐在病床上看电视,隔壁床那对母女在小声说话,女人温声细语地安抚着女儿:“回家给你煮点粥?”
    女孩子闷声闷气:“不想喝。”
    “不吃东西胃会难受的,乖乖。”
    后面的岑稚没有听清。
    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新闻联播上,心情低低地不可控地不断下落。
    过了会儿,她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移开枕头躺下,拉起被子蒙住脸。
    呼吸沉闷得有点缺氧。
    ——哗啦。
    有人将被角掀开。
    “捂那么严实做什么?”清沉的声线落下来,“不怕把自己闷死?”
    这个声音像一张细密的网,把下落的情绪全部接住。岑稚抬起脸,光线从顶板洒落,她不适地眯起眼。
    有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覆在她上方,落下的阴影帮她把光线挡住。
    眼眶里热热的,岑稚眨掉那层生理雾气,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谢逢周用帮她挡光的那只手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刘海,懒洋洋地道:“别的小朋友生病了都有人陪,我家吱宝如果一个人,那也太可怜了。”
    作者有话说:
    标注:听写单词部分灵感来源于dy,不妥删∧∧
    ——
    第51章 挂盐水
    病房门右侧靠墙的位置放着他的黑色行李箱, 还有这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才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
    岑稚见到他之后, 掉在红线以下的电量忽然就补到绿色格,精神多了,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秦厌殊给我发消息了。”谢逢周用脚勾过一把椅子,在她床边坐下,看了眼输到一半的盐水袋,帮她把速度调成适中, “我当时刚下飞机。”
    他说话时仰头在看点滴, 脖颈线条拉长,锋利的喉结像冰块顶出棱角。
    红痕跟着那块软骨一起滚动。
    岑稚看上两秒:“谢逢周。”
    “嗯?”他低头。
    “你脖子上的疤痕, 真的是小时候磕的吗?”岑稚追问, “怎么磕的?”
    她半小时前坐在长椅上等待化验单的时候,一直在想谢施安说的那些话。
    她不知道谢逢周怎么进的icu, 她能在他身上看见的伤口,只有这块疤。
    可篮球馆那天她问过,他语气很轻描淡写地说小时候不小心磕到了。
    她冷不丁问起这个,谢逢周伸手摸了摸脖子:“磕的,骗你干嘛。”
    他选择性忽略掉了第二个问题, 岑稚从他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端倪,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你小时候住过院吗?”
    担心谢逢周觉得她好奇心重, 岑稚先交底, “我十岁那年住过一次,带上车祸那次, 现在是第三次了。”
    “……”
    病房里倏然安静下来。
    跟前的人不吭声, 只剩邻床那对母女在低声说话。岑稚枕着枕头将脸转过去, 正好对上谢逢周看来的眼睛。
    他目光很深地盯着她,漆黑的瞳仁里情绪意味不明,直勾勾的。
    岑稚被他看得心跳开始加速。
    “怎么……”一开口嗓子就干得不行,她咽咽喉咙,“怎么了吗?”
    “……没有。”谢逢周收回视线,神色又散漫下来,用干净的一次性塑料小杯帮她倒了杯水,“我比你幸运点,只住过一次院,也是小时候。”
    温水漫过杯壁,他垂着细密的睫毛,闲聊似的接着道,“但体验感不太行。邻床是个小姑娘,天天晚上不睡觉在那儿练普通话,吵的我也睡不着。”
    岑稚单手撑着床铺坐起来,接过杯子,听到这里认同地搭话:“确实会比较吵,你没有提醒她吗?”
    “没。”谢逢周微微吊了下眉梢,“她长得还蛮可爱的。”
    “……”
    你这人怎么从小就外貌协会。
    岑稚正无语地喝着水,突然想起谢逢周喝醉酒那天说的初恋。
    他俩也是小时候认识。
    不会就是这个住他邻床的姑娘吧?
    把一杯水喝完,岑稚故作不经意地问:“后来呢?”
    “后来?”谢逢周朝她伸出手,“后来她出院了,我也出院了。”
    岑稚将杯子还给他,明知故问:“你们没有再遇见过?”
    “……”
    真就一点都不记得是吗。
    塑料小杯被指节摁住微微捏瘪,谢逢周声音冷淡下来,“没有。”
    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岑稚不再问,低头无聊似的用右手食指拨了拨手背上浅蓝色的塑料片,忽然抬起脸。
    “谢逢周。”
    谢逢周心莫名跳了一下,像是有期许悄悄冒出头,让他罕见地开始紧张,面上却不显,淡淡地嗯了声。
    所以。
    还是有点印象的。
    对吗?
    然后他就听见这狗东西问:“咱俩会离婚吗?”
    谢逢周:“…………”
    我就不该对你抱有期待。
    “不会。”谢逢周坐在塑料椅子上,长腿无处施展地屈起支着地面,没好气地冷眼暼她,“你就跟我好好过,过不好多找找你自己的原因。”
    “……哦。”
    凶什么凶,岑稚重新躺回床上,扯过被子给自己盖好,也不太想理他。
    过了会儿没忍住,又把头转过来定定看着他,一本正经,“谢逢周,我觉得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一下。”
    被喊的人抱着胳膊,懒懒耷拉着眉尾,闻言抽出只手往上抬了下。
    示意她继续说。
    “你现在已经和我结婚了。”岑稚绷紧下颌,语气坚定,“所以心里就不能再有别人,不然……”
    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谢逢周顿了下,压住唇角弧度:“不然?”
    岑稚绞尽脑汁搜寻有力的威胁:“不然……”
    “不然怎么?”谢逢周眼里带笑。
    “不然我会不高兴的。”岑稚郑重地看着他,严谨补充,“我不高兴的话就要天天在公司加班,晚上就没有人陪你睡觉,你忙完工作回家还要溜五折,也没有人给你买玫瑰了。”
    谢逢周惊讶:“你来真的?”
    岑稚裹着被子,只露出张小脸,长发软软蓬蓬,皱着眉头:“嗯。”
    “……”
    她好认真。
    她真这么打算。
    去他妈的。
    可爱死了。
    谢逢周在短短十几秒之内把前半生所有悲伤的事情全回忆一遍,勉强忍下在她面前笑出声的冲动,点头。
    “好,答应你。”
    挂完盐水,护士进来给岑稚拔针。谢逢周起身腾开位置,倚在病床桌前,伸手戳一戳岑稚肩膀:“如果怕疼你可以拉住我的袖子。”
    岑稚很无语地躲开他的手:“我扎针都没喊疼,拔针为什么会疼?”
    “你扎针那会儿我不是没赶上吗。”谢逢周不但没让她躲开,还顺势撸她脑袋,“做什么事都得有点仪式感。”
    护士听他俩对话莫名想笑,利落地把针拔.出.来,又给岑稚贴上止血贴。
    岑稚礼貌地道了谢,将搭在床尾的衣帽穿戴好,跟谢逢周一起下楼。
    两人上了车,谢逢周先把空调打高,又把副驾的出风口关上,瞥见岑稚系好了安全带,发动车子。
    晚上九点,路上车不算多,但红绿灯永远在运行。谢逢周开了一段,停下来等个红灯,听见岑稚小声叫他。
    “谢逢周,我想去洗手间。”
    水喝的有点多。
    “刚才在医院里怎么不说?”红灯转绿,谢逢周扫了眼侧视镜,“这都开到半路了,我上哪儿给你找洗手间?”
    岑稚觉得也对,没再吭声,过了会儿又开始地去揭手背上的止血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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