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生怎么皮肤这么白一点瑕疵都没有!
    睫毛也长,配合浅色的瞳孔,简直绝了!
    鼻尖那颗痣,好想摸一摸……
    钟意依依不舍移开视线,心跳却在自顾自加速。
    她打字的指尖有些不稳:【你有喜欢过人吗?】
    顾清淮看着那行字,干净利落地回:【没有。】
    因为医生叔叔的关系,他对她总有种长辈关心小朋友的责任感。对面这小孩脑袋不太好使一副很好骗的样子,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就敢在高三暑假约他见面,非常不要命。
    他怕她被骗,又问:【怎么。】
    【我怎么这么好看:我有一个朋友……】
    人民警察顾清淮,见过多少诡谲狡诈的亡命徒。对面这小孩闹着玩的话术,都不用审讯,在他面前就是个笑话。
    【我怎么这么好看:她不小心喜欢了一个在酒吧工作的失足少年……你知道酒吧有“男模”吗?那个男生身材长相都是极品,我那个朋友好像一头栽进去了……】
    扫黄缉毒,他又时不时需要去酒吧蹲点,对这个群体并不陌生。这小孩随着年纪增长,心智没长,胆子倒是越发深不可测,往不要命的方向狂奔。
    钟意咬着下嘴唇,破罐子破摔地问:【你说我这朋友该怎么办?】
    【纯情小老弟:劝她及时止损,回头是岸。】
    顾清淮回完信息,手机那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倒是钟意脸埋在膝盖,变成一朵自闭的蘑菇,脑袋上还翘起一朵可怜兮兮的小呆毛。
    -
    圣诞节之后,元旦越来越近。
    钟意忙得黑白颠倒,顾清淮也是一样,两人同住一所房子,却已经好几天没碰过面。经常是钟意夜班回家,顾清淮已经去上班,又或者顾清淮半夜回来,家里空荡荡,只有南博万。
    29号那天傍晚,钟意在急诊值班,突然冲进来一群穿迷彩的军人,声音沙哑悲怆听得人心里一惊:“医生!医生!”
    担架上的人,和他们一样一身迷彩,脸上尽是血污已经看不出原本样貌,鲜血落在担架落在地板一路蔓延,已经把迷彩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钟意全身神经瞬间紧紧绷起,跟着自己导师进手术室。
    “医生,救救他,救救他,他老婆还在产房……”这群保家卫国的军人,此时站在手术室门外,看着渐行渐远生死未卜的战友,哭得像没长大的孩子。
    哭声被手术室的门完全隔断,手术无影灯亮起。
    手术床上的人还很年轻,二十出头,是一名在和毒贩火拼中中弹的武警。鲜血淋漓的枪伤,一点一点还原那真实发生过的枪林弹雨。
    钟意全神贯注,眉眼认真,额角有密密麻麻的汗,一遍一遍被擦掉。
    顾清淮因为受伤难得休息一天,墙上的挂钟显示十一点,钟意依旧没有回来,手机无人接听。
    他想起医院附近工地发生的恶性案件,想起赵老师说钟意下夜班有人对着她吹口哨。
    南博万在他脚边转,仰起小脑袋,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和钟意的眼睛特别像。
    顾清淮蹲下身来:“你想让我去接她吗。”
    南博万呜咽两声,顾清淮站起身,套了件松松散散的白色羽绒服出门。
    他到医院时,赵晚秋还没睡,见到他像是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顾清淮:“您见到钟意了吗。”
    赵晚秋:“正在手术,从下午五点就开始了,直到现在还没出来。”
    她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看着他那双清澈明亮一如少年时的眼睛,心道,当年报志愿,我是不是应该拦着他?去学数学学物理,去研究所去高校任职,十六岁的顾清淮未来原本有一万种可能,他却偏偏选择最危险的那一种。
    “患者是下午送来的缉毒武警,你的同行,和毒贩火拼的时候,中弹,”赵晚秋眉眼慈祥,苍老的眼睛已然泛红,“任何时候,都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顾清淮眉眼低垂,片刻后轻声说:“我没关系,我没有爸妈,没有人惦记。”
    他抬头,对上赵晚秋立马不乐意的眼睛,散漫道:“您有儿有女,要是我哪天去了,也别记得我。”
    那一身散漫劲特别欠锤,又特别让人难过,赵晚秋摆摆手:“别在这气我了,赶紧走。”
    顾清淮:“嗯,老师再见。”声音是冷的,也是乖巧的。
    从暮色四合到深夜,明天的太阳将要照常升起。
    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变成一道毫无生机的直线。
    最后的最后,钟意视线落在他唯一的遗物,一封血染红的遗书。
    酸涩跟着心脏一起跳动快要把她淹没,盈满眼睛的水汽被她硬生生逼回去,钟意死死咬着嘴唇,她是医生,她不能哭,她不能有情绪,她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完。
    手术室的门打开:“家属呢?”
    小护士红着眼睛答:“预产期,就是今天,还没出来。”
    钟意嘴唇被自己咬破,血腥气蔓延,不能哭、不能哭。顾清淮说不准再哭。
    没多会,刚经历过十二级阵痛的女孩子被推过来,她还很年轻,脸颊都是汗,嘴唇苍白没有颜色。她像是对所有疼痛都麻木了,竟然就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脸贴在他中弹的胸口,仿佛下一秒还能听见他的心跳。
    “不是说好你回来,给他起名字吗?”
    “是个男孩,长得和你一模一样,他还没有见过爸爸呢……”
    钟意看见自己的老师别过头去眼睛湿润,看见小护士手捂着脸眼泪吧嗒吧嗒往外掉。
    女孩直起身,泪流满面,对上钟意红红的眼睛,深吸口气笑着道:“我丈夫他不懂事,给医生添麻烦了。谢您。”
    钟意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摇头。
    是我太无能,是我太糟糕,才没能把你的丈夫、你孩子的父亲从死神那里抢过来。
    她的视线不再受她控制,变得模糊不清,她不断、不断地在脑海中复盘手术细节。
    如果自己的动作再快一点,如果自己的医术再精进一点,如果手术的是别人不是自己……
    那个缉毒警察,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刚出生的儿子?
    这天夜里,天上又多了一颗星。
    死亡时间:12月29日11点46分。
    而他未曾谋面的儿子,出生时间:12月29日11点46分。
    在你离开前的那一刻,你有没有听见儿子的啼哭?
    -
    钟意身上的深绿手术服没有换,衣服单薄得风一吹就透。她胸口闷得喘不过气,走出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最后在一处排椅坐下,脸埋进掌心。
    冷风让人麻木,她不敢难过不敢伤心,怕影响明天的工作,深吸口气,呼吸都是痛苦酸涩的。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病人死亡,只是每一次面对都有同样的难过。
    猝不及防,肩上压下宽宽大大的外套,气息清寒,这个冰冷的世界被轻轻阻隔开。
    钟意抬起头,对上顾清淮瞳孔偏浅的眼睛。他站在那,深蓝毛衣一身清寒,干净得像是无人能抵达山顶的雪山。
    她的脑袋慢了不止半拍,嘴唇冻得发紫:“你怎么在这?”
    顾清淮目光扫过她的睫毛,在想,她有没有哭。
    却见她弯起嘴角笑,是一种疲惫到极限所以格外纯粹格外柔软的笑容。
    只是下一秒,弯起的嘴角就不受控制瘪了下去,紧紧抿起的嘴唇颤抖。
    却还是固执地问他:“这次我没有哭,是不是很乖?”
    那笑比哭更难看,顾清淮眸光沉沉清澈如水,安静落在她身上。
    钟意像个等到人来接的幼儿园小朋友,小尾巴似的跟在顾清淮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他身边,所有悲伤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他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疗效。
    已经是深夜,路上没有行人,路边的小店全部打样,年久失修的路灯将灭未灭,身影被路灯无限拉长,
    “顾清淮,你知道吗?我们每天开开心心走在街上,没有一刻需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因为相信我们的国家,相信我们的解放军和武警,相信我们的人民警察……”
    她耷拉着脑袋,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此时却很认真。语气很软。
    “但是,直到今天,我看到那个牺牲的武警……”钟意顿了顿,尾音里已经有了淡淡的哭腔,她拼命消化掉自己的情绪,才继续开口:“很年轻,二十六岁,在缉毒一线中弹,死在手术床上……我才知道、知道电视上演的都是真的,事实远比想象中残忍。”
    说到最后,泪湿于睫,顾清淮看着她鼻尖慢慢变红,却真的很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为国牺牲,无上光荣。”
    夜凉如水,顾清淮干净清澈的声音更是,他没有看她,眼睛里有太多她听不懂的情绪。
    当悲伤潮水一般褪去,钟意突然觉得有些饿:“想吃城东的黄豆粉糍粑了,香喷喷。”
    她揉揉小肚子,近乎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这样寒冷不近人情的冬夜,需要一点软软糯糯的食物治愈一下。
    顾清淮眼皮冷冷搭着,一副懒得听她废话的样子。
    心里想的却是,黄豆粉糍粑,我好像不会做。
    -
    翌日清早,顾清淮从外面打开家门,连带深冬室外的寒气一起。
    羽绒服口袋里的纸袋却依旧滚烫,有刚出锅的香甜气息。
    他蹲下来,把南博万叫到身边,近乎是用气音问它:“她还没有起床吗。”
    南博万呜咽两声,表示钟意还在睡觉。
    顾清淮找到一个竹编小篮子,而后把纸袋放到里面,挂在了南博万的脖子上。
    他那双握枪的修长白皙的手,现在落在狗狗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两把。
    “有劳,帮我送给她。”
    好像是一个柔软的灵魂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塞进冷硬的躯壳。
    好像这个说话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顾清淮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他半蹲在那,看着南博万在钟意门口扑腾几下,而后房门开了一道缝。
    钟意睡得迷迷糊糊,就见南博万就欢欢喜喜跑了进来,脖颈上还挂着一个小篮子。
    “是什么呀?”她尚且没有清醒,搓着眼睛坐起来。
    好香啊,钟意把纸袋拿出来,还是热的,一盒洒满黄豆粉的糍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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