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又很难相信他身边会有什么小姑娘。
    他们禁毒支队一群大小伙子,私底下说话嘴上没有把门的,偶尔说点大人说的话,顾清淮都要拿案卷资料默默挡脸。这么一个纯情小可爱,你说他能凭自己努力找到媳妇儿?谁信!
    却听下一秒,这哥们儿语气无奈:“哄一个不开心的小姑娘。”
    冷冰冰的声线,是无奈的,也是纵容的。
    钟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要哄的也是她。
    她坐在草地,膝盖曲起,脸往里埋,想笑也想哭,最后眼睛湿润,全是心疼。
    顾清淮那边,似乎同事已经走开,他的声音重新靠近。
    钟意语气不再酸涩,所有难过都被治愈:“现在我眼前是你家乡的月亮,可惜不能和你一起看。”
    顾清淮“嗯”了声。
    一时之间,静默无言,却有丝丝缕缕的暧昧如影随形。
    钟意的脸颊在慢慢变烫,希望这十分钟无限拉长,永远不要结束,就这样听听他的呼吸也好。
    她不再擅长找话题,她笨拙地像个小朋友,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天空很低,好像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我还看到一朵很小很小的花,开在石头缝里。”
    其实,她不想说星星月亮和花,她想说,顾清淮我很想你。
    顾清淮:“钟意。”
    钟意耳朵尖发麻:“在。”
    是在讨厌她说乱七八糟的很烦吗?
    是想要挂电话了吗?
    也是,他每天都很忙很累,自己占用的是不是他的休息时间?
    她屏住呼吸,等他最后的宣判。
    顾清淮声线清冷,比泉水还要清澈几分,近距离贴着耳廓划过:“如果你想找我,不必以星星月亮和花的名义。”
    他顿了下,声音里有很浅很浅的笑:“傻子。”
    第31章
    ——钟意,如果你想找我,不必以星星月亮和花的名义。
    ——傻子。
    此时此刻,他们之间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跨越大半个中国。
    钟意却有种在他清澈目光注视下的错觉,脸慢慢红起来,空气都是热的。
    她明明很害羞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思好像被看穿又好像没有。
    她忍不住想象顾清淮眉眼低垂接电话的样子,睫毛落下阴影,是清俊的也是温柔的,是学弟学妹嘴里最喜欢的小裴哥哥。
    钟意咬着嘴角笑,脸埋进手臂,懊悔手机没有录音,没办法收藏他咬字的细节,永永远远记录他家乡夜空下,那声带着笑的“傻子”。
    怎么办,这个人真的不能喜欢。
    一旦喜欢上只会越陷越深,要想全身而退必定带一身伤。
    最后电话还是没能打到十分钟,因为顾清淮被同事叫走。
    电话那边的人这次不再调侃问他在干嘛,而是类似电视上看过的紧急集合。
    她便乖巧道:“注意安全。”不知道他要去哪要做什么,只祈求他平安。
    顾清淮“嗯”了一声。
    钟意等他挂断,心里像揣着一只小兔子,已经能预料今晚的失眠盛况。
    那清润的声线会在脑海在耳边无限循环,而那干净温柔的小哥哥会在眼前一直晃。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刻,她又拿出手机,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把和顾清淮所有的聊天记录看了一遍。
    他的头像突然变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上的,只不过她这边刚刚显示出来。
    已经从她拍的月亮灯,变成祖国西南的月亮。
    钟意放下手机,闭着眼睛笑起来。
    真好啊,他喜欢的男孩子换了两次头像,都是她拍的照片。
    -
    义诊没有严格的上下班打卡制度,他们却能早则早。
    他们早一分钟开始,多看一个病人,或者就能挽救一条生命。
    在义诊的专家队伍里,钟意最年轻资历最浅,主动承担所有力所能及的工作,认认真真看前辈如何给人诊断,笔记记得比上学的时候还要认真。
    傍晚,就在他们以为今天不会再有病人时,模糊的身影由远及近。
    瘦弱矮小的男孩站在他们面前,身后是干农活时拉粮食的车子,上面仔仔细细铺了被褥,躺着他的妈妈。
    得了白血病的年轻女人,丈夫在外打工、从工地的架子上摔下来当场死亡,和年幼的儿子相依为命。
    她的病情已经到了医院不再收治的地步,瘦弱矮小的少年还是用车子拉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
    “医生,”小男孩皮肤很黑,眼睛红着,“你们能不能再看看我的妈妈,是不是医院看错了?”
    他努力把普通话的音发标准,可是说到最后,已经用袖子挡住眼睛,肩膀轻轻颤抖,终于没有办法再装大人。
    躺在被褥上的妈妈,伸手去给他擦眼泪:“你是男子汉,不准哭。”
    男孩看着他们,忍哭忍到哽咽,眼里满满的泪和恳求。
    当他们一行人沉默,他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眼泪大颗大颗掉下去。
    白血病是血液内科的范畴,钟意是外科医生。
    她低下头,紧紧咬住嘴唇,在医院工作,已经见多生离死别,却从未对此免疫。
    那样年轻的、蓬勃的生命,为什么她就是抓不住,要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迹象流逝?
    山路崎岖,男孩拉着车子,车上铺着被褥,躺着他奄奄一息的妈妈,他唯一的亲人。
    年轻的妈妈笑着跟他们挥手再见,在生命的尽头,幻想有朝一日她的儿子也可以像他们。
    钟意脱下自己的白大褂,追上去接过小男孩手里的重量:“姐姐送你回家。”
    她的个子很小,车子很重,脚步不停。一路无言,耳边只有风声,眼前只有绿树,钟意听见男孩压抑的哭声,看见他手臂挡住眼睛,眼泪止不住。
    山路像是怎么走也走不完。
    “我的儿子,还没有看看山外面是什么样子呢……”母亲低声喃喃,话音里全是自责。
    钟意深吸口气咽下所有酸涩,不准哭,不准哭,顾清淮说不准再哭。
    她忍不住想,顾清淮妈妈生病的时候,年幼的少年是不是也走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山路。
    他有没有哭,他哭的时候有没有人抱抱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破败的木头房子,没有半点人气,歪歪扭扭隐在深山之中。
    男孩轻轻把妈妈从车子上抱下来,眼泪已经擦干,又变回小男子汉的模样:“谢谢医生姐姐。”
    钟意满心愧疚酸涩:“谢什么……”什么忙都没帮上。
    “拿清明粑给姐姐尝尝,”年轻的母亲笑着看钟意,“是我们当地的特色食物。”
    颜色偏绿的像饭团的东西,味道清香,看着就糯叽叽。
    钟意小心翼翼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好香。”
    小男孩拘谨地把手倒背在身后,手指绞在一起,生怕她嫌弃一般:“清明粑,用清明草做的,里面是花生馅。”
    钟意看着手里已经冷掉的小团子,心想,这是顾清淮家乡的食物。
    顾清淮是不是吃这个长大的呢?不对,顾清淮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小可爱。
    想到他,她的心里落进一小片阳光,暖呼呼的,慢慢驱散那些绝望和酸涩。
    钟意轻声问:“你能告诉姐姐,哪里有清明草吗?”
    “后面的山上都是。”小男孩眼神依旧明亮。
    离开前,钟意把身上的现金都留下,男孩不收,被她悄悄压在盛着清明粑的竹篮下面。
    她像对待大人一样和他击拳,认真道:“要好好长大,要去看看大山外面的世界。”
    不要害怕,你的妈妈会一直在。
    -
    一天的工作结束,钟意从住的地方找了小铲子小篮子,趁着天还没黑,去山上找“清明草”。
    她想回家的时候做清明粑给顾清淮吃,告诉他,虽然你不能回家,但是我把你家乡的味道带回来啦!
    当然我也不是白白给你做这个的……
    你能不能看在它的份上,稍微喜欢我一点点呢?
    要是娶回家当老婆的话,我就给你做一辈子好吃的。
    她认认真真在杂草中间分辨清明草的影子,遇到下山的村民,大大方方上前问:“请问哪里有清明草呀?”
    质朴的村名听出她是外地人,就要把自己身后筐子里的清明草给她,钟意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好啦!”
    “顺着这往前走,路边就有。”
    “好嘞,谢谢您!”
    长期缺乏体育锻炼的钟意腿发软脚步发飘,终于找到清明草,第一反应是拍照片发给顾清淮。
    这样的联系频率会不会太频繁?
    可是顾清淮说,想要找他不必找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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