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半夏就没见过,有人能把这四个普普通通的字说得这么欲。简直要了亲命了。
    她鼓了鼓脸颊,不满地低声咕哝:“怎么就没大没小了,难道要叫你爷爷才算有大有小吗?”
    段融:“……”
    她的声音很低,是只想说给自己听,完全不想让别人听见的。但是段融这人耳朵尖得很,把她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
    他不过比她大七岁而已,辈分已经从表叔成功升级到了爷爷。
    很好。
    段融揉揉眉心,提醒她:“安全带系上。”
    她倒还算听话,乖乖地系了安全带。
    段融没再说什么,也并没再往她这边看,拿着手机在回微信。他刚才喝了一大杯烈酒,但人看上去很清醒,完全没有一点儿喝醉的迹象。
    车子驶出车库,雨刷开始运作。
    沈半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把手机拿出来,调到工作号,找到严琴,给她发一条消息:【阿姨您好,抱歉打扰了,您儿子现在在送我回家,您可以告诉我康芸阿姨是住在哪里吗,我好告诉段融,免得他发现不对劲。】
    消息发出去两分钟后,严琴的消息回过来:【怡锦华府58号】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沈半夏先松了口气。
    前面开车的司机适时问了句:“段总是直接回家还是先送这位小姐?”
    “叔叔,您送我到怡锦华府58号就好。”
    沈半夏抢先开口,说得特别自信特别傲,有种“你看吧我是知道我住在哪的别想揪住我小辫子”的豪迈。
    段融没说话,车子里呈现出几秒钟空白的寂静。
    “好的。”张庆在前面拐了个弯,驶上车道。
    沈半夏觉得自己已经成功解决了一桩危机,等车子开到怡锦华府58号,她只要装成轻车熟路的样子进门就好了。
    没有了那么多心理压力,她轻松了些,扭头看向在自己左边坐着的段融。
    他关了手机,有些疲累似的在椅背上靠着,头往后仰,侧脸好看得让人想凑上去亲一亲。鼻梁又挺又直,唇形单薄,显得天生寡情,下巴线条流畅清冷,颈下是一截凸起的喉结。随着他空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勾勒出极其漂亮又有欲感的线条。
    沈半夏再一次感慨,真不能怪劳艺费尽心思想睡他,这种颜值的男人,睡一次你睡不了吃亏,睡不了上当。只要能跟他睡一次,等以后死了,你都要在墓志铭上写:鄙人有幸跟姓段的那个男人春宵一度。
    思绪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沈半夏打个寒战。
    她脑子里都是什么跟什么!
    沈半夏止住天马行空的想法,趁着他没发现的功夫,视线继续往下。
    不自觉又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衬衫袖子半挽,可以看到露出的一小截手臂。手臂线条匀称有力,上面有匍匐而过的青筋,沿着小臂一路延展至手背上。
    他手指长得很漂亮,修长又瘦,骨节分明。中学的时候,就是这双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拍掉了她身上的灰尘。
    想到与他重逢那天晚上,她竟然把他当成了出租车司机。
    她是什么猪脑子啊。
    她平时并不算笨,怎么能在那晚犯下这么大的错,觉得一个开着顶级豪车的男人会是出租车司机呢?
    等等!
    脑中精光闪过,她终于想起了那件被她忽略了的事。
    她在把他当成出租车司机的那晚,让他把她送去了她住的公寓。
    一个普普通通的、八成以上房间里都装载着这个城市普通劳动人民的公寓!
    所以段融是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一个豪门出身的小公主,没有住在相匹配的豪宅里,反倒是住在平民才会住的公寓。
    她该怎么自圆其说,还是段融其实已经发现端倪了,早就在怀疑她的身份,只是没有说出来,一直冷眼看她演戏而已?
    车里开着温度适中的冷气,沈半夏却热起来,背上慢慢渗出一层汗,额上也有,黏湿了她的刘海。
    她紧攥起手心,压制住已经开始紊乱的呼吸,眼珠轻颤,看向左边的段融。
    段融有预感似的睁开眼睛,侧过头,朝她这里看过来。
    两人在昏暗光线下无声对视,他情绪不明,而沈半夏吓得手指屈起,紧紧抓着座椅。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不舍
    沈半夏看不出段融的任何想法,没办法从他眼神里读出,他到底是已经发现了她身份的造假,还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她。
    沈半夏紧张地咽口水,脑中飞速运转,最后找出米莉的微信,跟她发:【米莉姐,江湖救急,现在就给我打个电话,快快快!打通后什么话都不要说,什么话都不要问,只管听我说话就好!】
    米莉倒是讲义气,消息发过去的两秒钟后,电话就打过来了。
    沈半夏装模作样地看一眼,接起。
    “米莉姐,”故意停顿了两秒,继续:“怎么了,怎么哭了啊?什么?又失恋了?哎呦当初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那男的不是好人,不让你跟他复合,你看现在,又被骗了吧。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现在就去看你,你千万别做傻事啊,就是个臭男人而已,哪里就值得你哭成这样了。你放心,明天我带你找他算账去!连你都敢甩,我看他那眼睛是在化粪池里泡过,他不知好歹他!”
    沈半夏一口气说完,义愤填膺地挂掉电话,跟前面的司机说:“叔叔,我不回怡锦华府了,要去旭升公寓看个朋友,您把我送到那里去吧。”
    “这……”张庆询问意见似的留出一片空白。
    “去旭升公寓。”
    话是段融说的,从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侧头看她,慢慢地说了五个字:“你朋友倒多。”
    毫无起伏的五个字,理应没有别的含义才是。但段融这人说话不能只听他表面意思,不然你都被骂了还乐呵呵觉得他在夸你呢。
    沈半夏琢磨了下,他真正的意思应该不是说她朋友多,而是她朋友太广泛,连住在普通公寓的普通平民都认识。
    她干干地笑笑,解释:“是我在国外认识的朋友,后来她家破产了,卖掉了国内的房产,回来后只能租房住。在国外的时候她跟我关系可好了,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所以经常去看她。”
    段融仍看着她,目光平静,过去两秒,收回视线,什么也没再说。
    沈半夏稍微放了点儿心,觉得自己的演技还是可以的,段融应该是相信了她的话,明白了上次她为什么要去旭升公寓这种普通人的避风所。
    车子在旭升公寓前停下。
    她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
    “伞拿着。”
    突然听到他的话,而且是一句带有好意的话,沈半夏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每一圈涟漪都带了欢乐的影子。
    即使知道他这人一向如此,对谁都可以很好,对谁也都可以很坏。他随手施放出来的善意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不过是今天的雨太大,他刚巧碰见了一个没有带伞的她。
    “那谢谢段先生了。”她把伞拿上,打开车门,撑伞下去。雨珠噼噼啪啪地坠在伞面上,她在混乱的雨声里弯腰看了他一眼:“段先生再见。”
    说完把车门关上,撑着伞进了小区。
    她走得潇洒,但心里是有不舍的。刚才跟他坐在一起的短短半个小时像一场美好的梦,到现在了心口还热热的。
    完全不想让这场梦结束,想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点儿。哪怕过程中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对话,就只是单纯地待着,她都会觉得很开心。
    是这样的想法。
    她停下步子,呆愣愣地站在雨中。
    如果还是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接受严琴的聘请,跟段融订婚?
    只要成了他的未婚妻,她和段融就相当于被绑在了一起,以后每天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待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今天跟他说了再见,以后不知道哪天还会再见。
    只要跟他订婚。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另一件事压制下去。
    段融是有喜欢的人的,他喜欢万珂,传闻中他对万珂的感情还很深,他们两个之间的故事如果写成一本书,就是一本相爱相杀带劲又带感的校园虐恋情深文。
    她过不去这个坎,个性又向来被动。所以不管她有多喜欢段融,如果段融不喜欢她的话,她走不出朝着他而去的那一步。
    不愿意去掺和别人的感情。
    算了。她到底是不够幸运,得不到自己想到的。
    或许世人大多如此,能心想事成的人太少,而大多数都心事重重。
    她把脑子里成形的计划抛弃,进了公寓楼把伞合上。
    一把折叠伞,伞面全黑,不带任何修饰。在大雨里泡了一遍,伞面湿漉漉的,合上以后不停往下掉着水。
    她进了电梯,按下数字键5。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一套单身公寓,五十平的空间,装修简单,没有太多修饰。房租对她来说贵得离谱,但她不习惯跟人合租,也完全不习惯宿舍生活,只能忍痛租下。好在她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能勉力维持住自己和姑妈那边的开销。
    手机响了声,姑妈发来了微信:【半夏,市区是不是下雨了,我看新闻下得还挺大的。记得把门窗关好,出门要常备一把伞,这个季节雷阵雨比较多。】
    沈半夏把伞打开,放在阳台处晾着,把窗户关掉。
    给姑妈回:【我知道啦姑妈,您要注意身体,那边缺钱的话您就跟我说,有任何情况都要告诉我。】
    沈莹:【好,我知道了。现在还好,医生说没什么情况的。】
    沈半夏放了心,拿了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澡。
    打开花洒的时候,花洒疯了一般往外滋水,滋了她个措手不及。她赶紧关水,拿毛巾把脸上的水擦干。
    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澡也洗不成了,她一个人站在浴室里,什么都没做,就那么静静地站了会儿,五分钟后挪步,套上睡衣离开浴室,在客厅沙发里躺下来。
    刚躺上,沙发腾地一声朝左边塌陷下去,她头重脚轻往下栽,好不容易扶稳,从沙发里爬起来。
    沙发腿断了,这破沙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寿命了,早就该换了。
    她坐在一边椅子里,看了看时间。
    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时间给房东打电话不太合适。
    米莉的电话过来,问她:“小半夏,你刚才演哪出呢?”
    “我又碰上段融了。”沈半夏把今天晚上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米莉听得津津有味:“我发现你跟段融很有缘啊。好好发展发展,没准你跟他真能在一起,到时候你一嫁进段家,别说五百万了,就是五千亿对你来说那也是小数目。”
    “没可能,”沈半夏说:“他喜欢的类型跟我完全相反,我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那要是他换口味了呢,你怎么能知道他就只喜欢那一种类型的?姐姐我告诉你,男人就是贱骨头,喜欢了红玫瑰还惦记着白玫瑰,对一个人矢志不渝永世不忘那是编出来的故事,全是人幻想出来的,现实根本没有。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段融就认准那一种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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