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反驳把书记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压了下去。感觉就像一大团食物死死卡在喉管中间,上不去也下不来,令人呼吸困难,思维麻木。
    良久,满面愠怒的书记冲着阮王春挥了挥手:“我还有事,你先出去吧!”
    真不明白老卓当年究竟看上他哪点儿好?就这种糊涂蛋兼偏执狂,脑子抽风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可这些话实在不好说明。
    阮王春站在原地没有动,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看着低头在文件上批阅的书记,笼罩浑身的狂热与愤怒逐渐散去,他开始恢复冷静。
    “领导……那……我先走了?”他试探着问。
    书记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从鼻孔里发出“唔”的冷哼。
    ……
    中午,苏小琳接到卓苗苗打来的电话。
    “琳琳,这事儿多亏有你,否则我还真被阮王春这个混蛋给骗了。”
    苏小琳拿着手机笑了:“现在明白了?呵呵……等等,阮王春找过你了?”
    “是啊!”卓苗苗兴高采烈地说:“昨天晚上我和我爸去找了规划院领导。他是我爸以前的同事,阮王春这次死定了。”
    苏小琳道:“这些都不重要。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婚。”
    “他不愿意。”卓苗苗在电话里说:“阮王春刚走,他说是来道歉,可我看他没什么诚意。”
    苏小琳发出冷笑:“他这种人,做事情不择手段。还好这次暴露了,没让他继续任职,否则迟早要出事儿。还有,你别被他甜言蜜语给骗了,既然打定主意要离婚,就必须坚持到底。”
    “好的好的。”卓苗苗在电话那端连连点头,频繁如捣蒜:“我听你的,等会儿就去民政局开离婚申请书。可问题是……我愿意了,阮王春他不肯签字,这该怎么办?”
    “那就申请离婚仲裁,再不行就去法院告他!”苏小琳斩钉截铁地说:“警方有他婚内诈骗的记录,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他根本赖不掉,我再帮你介绍个律师……放心吧,你这边赢面很大,最多就是时间拖得稍长一些。”
    “琳琳,你一定要帮我啊!”卓苗苗高兴地说:“我跟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以前觉得他这人不错,现在看看简直恶心透了。”
    苏小琳正准备回话,忽然听见手机上有电话进来的提示音,放下手机一看,是虎平涛的号码。
    “我不跟你说了,我老公打电话过来,咱们回头聊。”
    三言两语挂断电话,苏小琳接起虎平涛的来电,期盼又喜悦地撒娇:“你怎么才打电话过来?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婆?”
    虎平涛在电话那端抱歉地笑道:“封闭学习,整个上午都在上课,手机关机。现在是吃饭时间才能开机。”
    苏小琳颇感兴趣地问:“伙食怎么样?”
    “还行!”虎平涛开玩笑说:“我决定多吃一些,多长点儿肉,成为一个优秀的胖子。”
    “趁早打消这念头。”苏小琳怒声尖叫:“我喜欢型男,不喜欢胖子。”
    虎平涛对此毫不在意:“反正我都结婚了,从此以后不靠颜值吃饭。”
    苏小琳急了,音量瞬间提高八度:“你敢!”
    虎平涛开玩笑很有分寸,连忙在电话里赔笑:“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
    “对了,跟你说件事。”苏小琳把卓苗苗和阮王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在电话里向虎平涛炫耀:“老公,我厉不厉害?”
    “当然厉害。我老婆真聪明,简直是诸葛转世!”虎平涛随即话风一转,嬉皮笑脸道:“嗯……反犬旁的那个猪。”
    苏小琳眉开眼笑的脸上顿时黑气沉沉:“回家以后给我跪键盘,看我整不死你!”
    虎平涛乐不可支:“好了好了,我错了。打饭排队轮到我了,先挂了啊!”
    ……
    省委党校的餐厅很大,装修格调简单,大众化。
    凭学员证就餐,自助形式。条形长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末端是甜点和水果。
    虎平涛端着餐盘在丁健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顺手递过去一根香蕉。
    市公安局的丁健,王雄杰的老搭档,刑警队以恶趣味出名的丁胖子。
    丁健用勺子舀起米饭和菜送进嘴里,接过那根香蕉,冲着虎平涛咧嘴笑道:“一个男人,给我这个男人香蕉……你想干什么?”
    虎平涛早就对这类话题百毒不侵。他用筷子夹起一条干炸剥皮鱼送进嘴里,慢慢咀嚼:“你刚才说想吃香蕉,却被人拿光了。我现在给你丁老大送到面前,你还有意见?”
    丁健“嘿嘿”一笑,放下勺子,拨开香蕉皮,凑近虎平涛耳畔,发出压低的,贱贱的声音:“以前我给一个男的做尸检。轻腐,下面那玩意儿表面都是尸斑,黑乎乎的,就跟香蕉搁久了一样。表面黑乎乎,里面软塌塌。”
    第二百零六节 中毒
    虎平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叹了口气:“你是存心不让我好好吃饭?”
    丁健胖乎乎的脸上全是肉,把眼睛挤压得只剩下一条缝。他笑呵呵地说:“我就随便说说,喜欢你才告诉你这些,换了别人我连理都不理。”
    虎平涛鄙夷地看着他:“丁哥,怪不得你现在才是入党积极分子,现在才参加培训学习,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写申请书,入党积极分子,参加培训,预备党员,正式中共党员……这是完整的入党流程。
    丁健是刑警队的老人了。早在六年前,就写过入党申请书。可直到现在,他还是一个入党积极分子。如果不是这次参加培训,可能永远都是这个身份,无法进入考察期。
    事情得分两方面来看:法医很忙,真正是忙得不可开交。上面不是没给过丁健机会,可忙起来就没法参训。一来二去的,丁健入党的心思就淡了。倒不是说他不想往上走,而是无法抽出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参训,刑警队那边也没有接替他的人手。
    另一方面,就是丁健这张嘴……人如其名,真的很贱,尤其是荤素不分的内容,有时候真的很想把他抓起来暴打一顿。
    “没办法,忙啊!”丁健把香蕉塞进嘴里,一口咬掉半个:“干法医这行的人越来越少,要不是今年分来两个年轻人,我也没时间来这儿参加学习。”
    虎平涛本想顺着他的话头开几句玩笑,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丁哥,你好像还没结婚?”
    丁健吃着香蕉斜眼瞟着他:“怎么,你对我有意思?这就是你送我香蕉的理由?”
    虎平涛知道他没有恶意:“你怎么不结婚呢?”
    “谁说我不想结婚?”丁健皱起眉头,很不高兴地回道。
    “那为什么……”
    “结婚是要具备硬性条件的。”
    丁胖子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叹道:“我没你那么好命,人长的帅,又聪明。就我这模样,恐怕连瞎子都不一定看得上。再说了,干法医这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跟死人打交道。其实很多人都给我介绍过对象,相亲的时候都问: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我只说了“法医”两个字,人家姑娘就吓跑了。”
    虎平涛不由得“扑哧”笑了起来。
    “倒也是……改天让我媳妇给你介绍一个,说不定能成。”
    这是丁健最感兴趣的话题:“怎么,你媳妇的朋友口味独特,喜欢法医?”
    虎平涛摇摇头:“那女的在殡仪馆工作,化妆师。我觉得你们应该有共同话题,兴趣爱好也一样。”
    丁健发出惊叹:“你说的没错……兄弟,哥哥我下本生的幸福就交给你了。帮帮忙,等这次学习结束,就让你媳妇安排一下,吃饭喝酒什么的我包了。”
    “行啊!”虎平涛发出爽朗的笑声。
    正说着,一个妇人拎着塑料袋走过来。
    白月萍,省委党校的讲师,负责党史科目。
    虎平涛和丁健连忙站起:“白老师好。”
    年近四十的白月萍保养得很不错,没有发福,身材甚至比一些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还好。她妆容精致,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着装大方得体,眼角的鱼尾纹很少,外表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
    她笑着问:“周围都没有空位了,我在这儿凑个数,没打扰到你们吧?”
    丁健在女人面前变得尤其会说话:“哪儿能呢!白老师您可是省城第一美女啊!我们求都求不来……坐,坐这儿。”
    他忙不迭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又在餐桌上清开一块位置。
    白月萍把手中的塑料袋放下,打趣道:“丁健你每次上我的课都睡觉,没看出来啊,你人挺不错的,嘴还那么甜。”
    丁健摸着肚子笑起来:“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看着白月萍落座,打开塑料袋,拿出几盒明显是从外面买来的饭菜,虎平涛疑惑地问:“白老师,您在餐厅吃饭应该是免费的吧?怎么还要单独花钱另买一份?”
    白月萍解释:“我喜欢从外面买了吃。当然也不是每天都这样。其实来餐厅吃饭还是很方便的,这里有饮料,还有水果。”
    说着,她打开餐盒。
    一份米饭,一份包烧豆腐,一份包烧牛肉,一份炸牛皮,还有一小盒蘸水。
    “包烧”是滇省的特色做法,在傣族与景颇族中尤为盛行。选取新鲜的芭蕉叶洗净,将食材放在其中,与佐料同腌,再将芭蕉叶折叠起来,用特制的厨具压着在火上烘烤。熟后打开,菜肴自带芭蕉叶的清香,滋味也寻常的铁锅炒菜更加浓郁。
    看着餐盒里的这些菜,虎平涛半开玩笑地问:“白老师,您是傣族人?”
    白月萍对这个话题并不避讳。她用筷子挑起一点包烧牛肉放在米饭上,边吃边说:“花腰傣,我老家在德宏。”
    “德宏的妹纸漂亮啊!”这是丁健的永恒话题。当然,其中也有拍马屁的成分。
    白月萍用手直接拿起一块炸牛皮,在佐料盒子里蘸了一下,对虎平涛和丁健做了个“请”的动作:“一块儿吃啊!别愣着。”
    虎平涛连忙摆手:“我吃饱了。”
    在食物方面,他历来很克制。吃多了会给身体造成负担,虎平涛可不想变成丁健那样。
    如果换在平时,丁健肯定会凑上去吃点儿。可今天的场合不同,“省委党校”这四个字意味着规矩森严,何况丁健已经吃饱,肚子里实在装不进去更多的东西。
    “谢谢,白老师您慢用。”他笑得很甜腻。
    “那我就不客气啦!”白月萍是个爽快人:“你们回宿舍休息吧!下午准时上课。”
    虎平涛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到了离开的时候,于是站起来,笑着对白月萍打了个招呼:“那我们走了。”
    “好的,下午见……”
    刚说完这几个字,白月萍突然脸色大变。
    她双手撑在桌上,双眼猛然凸起,仿佛要从眼眶里活生生将眼球鼓出。两边肩膀高高隆起,头部下垂,与肩膀之间形成一个幅度巨大的三角。
    她张着嘴,伸出舌头,发出令人惊惧的干噎。
    动作的幅度太大了,她已经无法保持身体平衡,扶着桌子踉跄了几下,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着侧面摔倒。双手十指紧抓着桌布,死死揪在手心里,就这样被身体重量拖拽着,带翻了桌上的所有物件。
    餐盘“丁零当啷”摔一地,到处都是杂乱的饭菜,白色瓷器碎块夹杂其中。摔倒的时候她撞翻了椅子,发出更大的响声。
    周围的人纷纷站起来,旁边几张桌子的就餐者也纷纷转过头,朝这边看过来。
    “她怎么了?”
    “是白老师。”
    “是不是心脏病犯了?谁带着速效救心丸?”
    “赶快打一二零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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