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里拿起向野的手机,屏保里的向里对着镜头回眸一笑。
    “你不怕章恪文吃我的醋啊?”
    向野拿起向里的手机,屏保里的姐妹俩拥抱大笑。
    她们各自笑着拿回自己的手机,向野突然有些感谢肖桢,毕竟是她,让自己和向里有了这一段特别的回忆。
    “最近觉得很累的时候,看着你这张照片,就觉得姐姐我还能再战五十年。”向野轻轻放下手机,笑看着妹妹。
    “你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向里对向野说着这话,自己却看起来有些乏力。
    “我还好啊,你最近没哪里不舒服吧?药都准时吃了吧?”向野看她精力不济的样子,心里不太踏实。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啊,可能是最近材料写太多了,脑子有点晕乎。”向里生怕她姐替她操心。
    “准备什么时候开始休婚假?”
    “结婚前一个星期左右吧,我和章恪文会把年假挪到那几天。”
    “想想都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我妹妹都要嫁人了。”向野感到唏嘘。
    “你和王老师也赶紧吧,对了,那天成成说得我稀里糊涂的,你跟王老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啊?”
    “我追的他啊。”向野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还是会有些脸红。
    “真的假的?”向里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姐姐:“你不像是会主动的人啊。”
    “也就是过年那几天的事,章恪文来拜年那天,看到你那么有勇气地和他重新走到一起,那时候我就觉得,我好像在感情上太畏首畏尾了,总是怕这怕那的,说实话,你给了我很大的勇气。加上后来我一个朋友,看不惯我喜欢他又犹犹豫豫的,就狠狠地骂了我几句,我一时冲动,就跟他表白了。”向野说到这儿咧了一下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向里望着低头微笑的姐姐,听她说从这里得到了勇气,突然觉得自己和章恪文的那一时冲动,有了更值得坚持的意义。
    “感觉你真的很喜欢王老师。”
    “嗯,和他在一起之后,就觉得有这么个人一起共度余生的话,好像往后的日子,更值得期待了。”向野边说边微微点头,然后望向远处的山和田野,目光里有爱的憧憬,也有平和安定。
    向里很少听她姐说这种话,也很少看到她姐这么开心地有感而发,她垂下眼,咬了咬嘴唇,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
    王鹤鸣坐在办公室里,轻轻打了个喷嚏。即将迎接高考的高三学生和老师,都没有什么法定节假日一说,法定 5 天,放 2 天,法定 3 天,放 1 天,有几个学生每天都在学校贴吧和论坛,吵嚷着学校在“知法犯法”。
    王老师想起自己刚毕业时年轻气盛,还为这件事去教育局邮箱实名投诉过,然后被学校领导和学生家长一顿狠批,甚至很多学生都骂他多管闲事,他慢慢也就“逆来顺受”了。
    越临近高考,学校里的突发事件越多,清明节当天高三(3)班一个男学生,因为学习压力太大,站在男生宿舍楼阳台上要跳楼,幸好消防员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的老师都吓坏了,对班上学生的心理状态也更加重视起来,王鹤鸣倒是没发现班上有心理情绪特别消极的学生,除了几个常找他谈心的“迷茫系”学生,就是发现唐舒妍最近在学习上特别心不在焉,每一门的任课老师,都跟他反映过唐舒妍在他们的课堂上学习态度恶劣,不是睡觉,就是用课本掩护着看小说。
    王鹤鸣跟唐舒妍推心置腹聊了半天,唐舒妍嘴上敷衍地应着,表示会努力改正,但是回到了课堂,照样埋头就睡,没有要改正的迹象。
    王鹤鸣找夏瑜了解情况,夏瑜只是说自己也不知道唐舒妍怎么了。
    夏瑜当然知道唐舒妍怎么了,一次闲聊间,唐舒妍听说夏瑜的表姐就是樾野文化的创办人,非要让夏瑜马上引荐她签约樾野文化。唐舒妍也围观了上庸白茶那场直播,她觉得这场直播特别震撼,看到新闻里他们抱头痛哭的样子,觉得这家公司团结又热血的氛围特别吸引她。
    夏瑜以高考在即为由,拒绝了唐舒妍的引荐请求,但是夏瑜承诺等唐舒妍高考结束后,可以带她去见见自己的表姐。唐舒妍觉得这都是夏瑜的推辞,她就是想在高考前就把自己的工作定下来,在这些埋头苦读的同学面前,风风光光地从学校退学。
    如今一战成名、风头十足的樾野文化,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如果能签进樾野文化旗下,她还需要考什么大学?她也觉得自己有资本和樾野文化谈签约的事,300w+的粉丝就是她的底气,她查了一下,樾野文化除了小晴的人气一骑绝尘,其他几个人的粉丝还没她多呢。当然,如果再加上夏瑜这层关系,就更稳了。
    唐舒妍觉得夏瑜不够意思,不肯帮自己的忙,夏瑜觉得唐舒妍过于心急,又不知道怎么说服她,两个人已经为此闹了好几天的别扭了。
    小绒最近和自己的那群朋友一直在筹谋着什么,甚至躲躲闪闪地瞒着向野,向野想着等搬到直播基地了,再好好跟她谈谈,毕竟到了那边,小绒就要正式开始为自己的工作室忙起来了,最近她也通过和一些客户谈直播合作,帮小绒攒了一些订单,西兰卡普的产品,在上庸是不用愁卖的,毕竟很多品牌、商家,都需要这些带有民族文化的元素装点门面。只是这些产品,真正要走出上庸,比较难。
    “向野,我出去见见朋友哦,晚上可能晚点回来。”小绒出门前对刚到家的向野打了声招呼。
    “好,注意安全哦。”向野走到门边,欲言又止,想问点什么,又觉得不好多问什么。
    王鹤鸣下班看到向野坐在自己家阳台上,格外惊奇:“今天怎么有空回家看看了?”
    向野回过头看他,指了指桌上厚厚的一摞:“用你书房的打印机,打印点儿东西,你明天帮我带给夏瑜。”
    “关于语文的?”王鹤鸣走过去翻了翻。
    “嗯,结合这两年的时事热点,给她整理了一些作文主题和思路框架。”向野说着捶了捶自己的腰。
    “向老师,我跟你商量个事吧。”王鹤鸣恭敬地坐到了阳台上的另一个坐垫上。
    “你要是觉得其他同学也用得上,就给他们也发一份呗,如果你们班语文老师不介意我越俎代庖的话。”
    向野都不用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啊?”王鹤鸣脸上是小心思被戳穿的意外。
    “这叫心有灵犀好不好?不过,你什么时候买的打印机啊?”
    “就那天,你在我们学校办公室打印东西的时候下的单,之前没看到?”王鹤鸣挪了挪坐垫,靠向野又近了些。
    “我还真没注意,王老师有心了。”向野摸了摸旁边那盆棕竹的叶子。
    “哎,其实王老师最近也有些有心无力啊。”王鹤鸣想起了班上那群学生,最近的确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怎么了?学生惹你生气了?”向野觉得青春期的孩子难免叛逆。
    “有几个学生状态是不太对,时不时会来找我聊聊,他们跟我说自己很迷茫,不知道以后想学什么专业,也不知道以后该从事什么职业。”
    “能够在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最幸运的,有些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们还小,还有的是时间。”向野说着说着,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小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科学家,天文学家,战地记者,宇航员,特种兵……那时候是新闻里报道了什么人,我就想成为什么人。这么说起来,还是因为你那篇作文,让我从高一就决定要考师范,当老师。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人生导师了。”王鹤鸣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挺幸运的,在高中那三年里,没有为未来该做什么迷茫过。
    见向野沉默不语,王鹤鸣只好继续找话。
    “不过你那时候为什么会选广告专业啊?”
    “因为我有个伯伯的儿子就是学广告的,他说做广告很挣钱,一年能挣好几十万。”向野说着苦笑了一下:“是不是很世俗?哎!也是信息差害的呀,后来上了大学才发现,比广告挣钱的专业多了去了,早知道那时候就该多上上网。”
    王鹤鸣一时哽住,说不出话。他自己因为从小衣食无忧,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想选的专业,做想做的事。她却不得不因为现实的压力,从高中刚毕业,就开始为家里的生计考虑,被迫做出与自己的梦想不一致的选择。
    王鹤鸣想起万林叔跟他提起向野这个大女儿时,总是一脸骄傲,又句句心疼,说她大二就开始帮向里交学费了,还帮家里还了不少债。
    “王大善人,又开始同情心泛滥了是不是?我之所以跟你说实话,就是觉得没必要在你面前遮掩什么。”向野说着扯了扯他的耳朵。
    王鹤鸣无奈地笑了笑,心里依然不是滋味。
    “对了,刚刚我妈打电话说,章恪文爸妈约了明天两家人一起吃顿饭,估计是商量向里他们婚礼的事,你跟我一起去吧?”向野突然想起了这事。
    “好,两…家…人…一起吃顿饭啊。”王鹤鸣突然觉得自己在老向家有身份了。
    “嗯!但愿一切顺利,给向里一个完美的婚礼。”
    向野双手合十,对着如钩的月。
    第69章 不怕委屈,怕你失去勇气
    章恪文爸妈邀请向万林一家来吃这顿饭,的确是为了商量他们婚礼的事,不过不是商量怎么筹备婚礼,而是商量怎么取消婚礼。
    当向野和王鹤鸣有说有笑地走进「土家阿婆家常菜」,推开「映山红」包间的那扇门时,立马感受到了饭桌间不寻常的氛围,完全没有之前拜年时两家人一拍即合的和和气气,也没有婚礼在即的欢欢喜喜。
    章恪文的妈妈万晓芳看到王鹤鸣和向野一起走进包间,有些意外,她并不想自己的“家丑”在好朋友的儿子面前公开,只能努力表现出长辈的得体:“是鹤鸣啊,你怎么过来了?”
    王鹤鸣也觉得饭桌的氛围有些奇怪:“万阿姨好,我是向野的男朋友。”
    “万林叔,夏阿姨。”王鹤鸣又跟向万林两口子打了个招呼。
    向万林苦涩地对着王鹤鸣笑了笑:“小鸣,你也来啦。”
    夏青竹靠在椅背上,嘴角下垂,目光涣散。
    向野拉开凳子坐下,王鹤鸣也在她身边坐下,向里笑着对着姐姐眨了眨眼睛,章恪文低头坐在那里,满脸颓丧。
    “向野,既然你也来了,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这个婚,恪文不能结。”章兴国手里夹着烟,皱着眉头,先开了口。
    王鹤鸣正在给向野倒水,听到这里手抖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我跟谁结婚,我自己做主,请你尊重我,也请你尊重向里和她的家人。”章恪文埋着头,声音发抖。
    “尊重他们?他们尊重我们了吗?向里做过肾移植,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他们不早说?!如果不是我发现了她吃的药,你们还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万晓芳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气得哭了起来。
    王鹤鸣突然被真相砸中,原来向野的肾是捐给向里了。
    “我早就知道向里做过手术,不是她要瞒你们,也不是她家里人要瞒你们,那天拜完年,临走的时候,万林叔就一直嘱咐我,一定要提前告诉你们向里做过手术的事,是我自己不想说!你不要污蔑他们!”章恪文还在继续挣扎。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帮他们说话!他们如果真的有心告诉我们,为什么不自己说?他们一家人都是骗子!骗婚的骗子!”万晓芳开始变得歇斯底里,指着向万林和夏青竹,不顾体面地大骂。
    王鹤鸣冲了过去,把向万林和夏青竹挡在身后:“万阿姨,话不能这么说!”
    “哪个做爸妈的愿意把自己孩子受过的苦,当着孩子的面摆出来给人看!”章恪文涨红着脸,对着万晓芳大吼。
    清明节放假前两天,向里去章恪文家吃饭。当时老人们在客厅看电视,向里和章恪文在厨房帮万晓芳洗菜、择菜。向里的包就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她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万晓芳就想帮她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再给她递过去,结果就看到了那个分格的透明药盒。
    万晓芳打开看了看,不太像普通的维生素片之类的,也不像什么备孕药,她怕向里身体有什么毛病,以后对生育有影响。背着正在看电视的家人,把每种药都捏了一粒,用家里的小空瓶装了起来,揣进了兜里,想抽空去医院问一问老熟人,到底是什么药。
    万晓芳跟医生说是家里亲戚在吃的药,怕亲戚乱吃药,所以来咨询。医生说,这是抗排异的药物,一般都是做过器官移植的人需要长期服用甚至终身服用的药,万晓芳一听腿都吓软了。然后她陆陆续续地换着问了几个医生,获得了更多的信息,她确定了,向里做过“肾移植”,还咨询了“肾移植”患者能活多久、能不能生育等一系列问题,了解得越多她就越急火攻心,她怒气冲冲地告诉了章兴国,这个婚约必须取消。
    那天向里在章恪文家吃完饭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就发现自己药盒里的药少了几粒,她把那些药数量不对的事,告诉了章恪文,章恪文推测是向里自己分装的时候记错数了。
    那些药,每天每个时段,都有固定的用量,她每周都会提前分装在那个透明的便携式分格药盒里,她不可能记错。
    她不知道这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会炸,但是她知道迟早是会炸的。
    其实清明节那天,和向野聊天的时候,向里本来很想跟向野坦白说,她已经开始为过年时的那次冲动后悔了,她不想结婚了。
    可是当听到向野说,是自己给了她追爱的勇气,又看到姐姐那么爱王鹤鸣。那天向里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必须要完成结婚这件事,她要把这份勇气继续传递给她的姐姐。
    所以听章恪文说章兴国要约自己爸妈吃饭时,她知道定时炸弹马上就要引爆了。
    她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爸,妈,明天不管章恪文家的人说什么,你们都不要想着跟他们争个输赢,和章恪文结婚,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愿望了,希望你们可以成全我。”
    向野冷冷地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场景,她突然发现整个世界好像是被消了音,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这出闹剧仿佛变成了一出荒诞的默剧。
    她看着章恪文痛哭流涕地和万晓芳争得面红耳赤,她看着万晓芳的手指时不时指向跑过去劝架的王鹤鸣,不对,万晓芳想指着骂的,是被王鹤鸣挡在身后的自己的爸妈。
    她看着自己的爸妈,像是被突然拉出来游街示众的罪犯,垂着头默默流泪。她看着章兴国在一旁不停地抽烟,烟雾笼着向里的半张脸。
    她看着向里,微笑地看着自己,脸上是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淡定。
    她看着看着,这些人突然又都变了一张脸,他们变成了王昀汇,杨卉,王鹤鸣,她看到王鹤鸣为了她,在和他的家人大吵大闹,她看到她的爸妈被王鹤鸣的父母指着骂骗婚,她看到自己就坐在向里的位子上,因为身体受过的苦被攻击,因为曾经受过的痛被嫌弃……
    为什么曾经亲切和善的长辈,突然就变成了咄咄逼人的怪物?为什么受尽了生活苦难的父母,还要来遭受这样的侮辱?为什么从小就受尽了病痛折磨的妹妹,长大了还要被人再一次撕开伤口,受一遍人心折磨? 为什么?
    向野看着向里,两姐妹隔着这一桌的鸡飞狗跳,安静地对望。
    “向里,这婚我们不结了。”向野语气淡淡地抛出了这一句,她不能忍受,自己的妹妹和家人继续受这样的委屈。
    万晓芳听到向野这句话,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胸腔还在剧烈地起伏。章兴国眯眼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向野,听到她的这句话,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章恪文难以置信地看着向野:“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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