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门洞,烂窗户。
    房梁断,黑瓦碎。
    丽子的小臂被水泥擦伤,脚脖子也扭了,一脚深一脚浅。
    小晗撑住她大半个身子,像对落难的鸳鸯,转悠了2个小时,总算寻到了一对年老夫妻。
    四人大眼瞪小眼。
    老太太眼睛蒙了层白翳,看不清,摸了丽子半天,嘴里含着芝麻,“叽里哇啦”的嚷,喷了她一脸,愣是一个字没听明白。
    老头嘴歪眼斜,听懂了他们的问话。
    连比划带哼唧,朝西边指,最后索性在屋檐下拿着藤条,沾着雨水,画起地图——大意就是全村做了迁移,向西边去了。
    小晗把鬼画符给拍下来,一看手机,没信号。
    两人道了谢,又一腿泥浆地折返回车里。
    好在淮阳分局的公车都有急救箱。
    小晗抓着丽子的胳膊清理碎石渣子,喷上酒精抹上药,拿纱丽嘉布轻轻裹住。
    又把她鞋脱了,从后备箱拿两瓶矿泉水冲去污泥,倒了红花油,开始揉捏。
    丽子疼得满头汗,又不好意思,脚越缩越里,小晗便越靠越近。
    这跟上刑一样,她两颊火红火红,能烫熟鸡蛋,忙拽了毛巾擦脸,以做掩饰,“你看懂他们画的图了吗?”
    “大概懂了,西北角,过去又得一个小时,你忍忍。”红花油味道呛,小晗打了个喷嚏,“你就不应该走这趟,我应该拉着侯琢来。”
    丽子有些急了,兔子一样龇牙,“你看不起我,这算什么,我经历过比这更大的挑战。”
    小晗拿矿泉水浇手,冲她一笑,“我不是这意思,哪敢看不起你,你射击成绩比我好,我是你手下败将。先凑活包扎,回去再清理,特别是擦伤,别发烧了,刘队当你是妹妹,把你这么带回去,她得扒了我的皮。”
    两人相互理了理湿答答的衣物,重新起航。
    老头指得路没问题,西北角果然有一村落,依山而建。
    也落魄,也荒芜。
    一小女孩披着透明雨衣,抱着瓶白醋从小卖部跑出来。
    小卖部的雨篷是歪斜的,颤颤巍巍。
    店里的收音机放着邓丽君老歌,风雨飘扬中,唱腔婉转靡靡。
    往里打眼一瞧,没人。
    小晗只能开着车追上女孩,移下窗户。
    “小朋友,给你打听一个人,夏谷,夏天的夏,稻谷的谷,认识吗?”
    小女孩一惊叫,“谁子?”
    “夏谷!”
    “夏谷?谷伯伯,他住祠堂。”
    “祠堂怎么走?”
    “那边!”
    小女孩手一指,指向了山顶一老庙。
    她方言很重,揣着股一本正经的小大人劲儿,“你们现在找他,瞧不见,得晚上去。”
    小丽好奇,柔声问,“为什么得晚上呀?”
    “他是鬼喽,你们现在去,瞧不到。如果你们晚上去,还是瞧不到,就去龙伯伯家买酒,60度的白瓶子,他最喜欢喝那个,一喝,就开心,一开心,就会出来,很灵!你求他的事,他就会答应。”
    小女孩说完摆摆手,穿着黑棉絮的面包鞋一溜烟跑远了。
    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丽子和小晗。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丑”殷天见公婆
    小晗开着车慢慢向前滑行。
    不远处, 一个卷发女人隐在门槛上歪斜着,正磕瓜子,穿着碎花的宝蓝色棉袄。她柳叶眉, 徐娘半老, 眼睛一挑满是风情, 她显然听见了他们和小孩的对话,“你找那畜生干嘛?”
    滂沱大雨砰砰, 什么都听不见, 只能看见女人红艳艳的薄唇一张一阖。
    她压了压胸膛,气沉丹田, 冲两人嚷, “你找那畜生干嘛!”
    丽子听清了,将证件掏出来, “我们是淮阳分局的警察,想来了解点情况,您认识夏谷吧?” “警察?警察是干吗的, ”女人笑盈盈,“他们有的说警察抓坏蛋, 有的又说警察不管事, 你们是他们说的哪种呀?”
    “你认识夏谷。”小晗说得肯定。
    他在驾驶座上微微弯下腰脊,透过丽子,目光斩钉截铁地锁着她,
    女人屋里生着火, 啵啵响。
    她站得位置很巧妙, 是热浪和寒气对冲的中间地带, 这撩起了一种朦胧模糊, 像是在水里游荡, 看着更美艳。
    “他骑了老娘,白吃白喝,说跟着他能挣大钱,到头来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杂碎!他骗了老娘,你们管不管?”
    “管!我们现在就去管,他在哪儿?”
    女子吐出瓜子,咯咯笑,“他说老娘的皮肤是鹿皮,脚是鹿角,头发是鹿的犄角,鹿是森林里的精灵,一跳一蹦最好看,他说我比精灵都好看。不止是鹿呢,还说老娘是八爪鱼,说我的嘴巴和眼睛,眼睫毛,鼻子和手指都是吸盘,小吸盘,大吸盘,能把他的心肝脾肺都给吸出来,你们男人说话,是不是都这样?”
    丽子鼓着嘴,被女人的最后一句话冒犯了,飞速瞄了眼小晗,“不是!”
    女子自鸣得意,轻悠悠飞眼睨着丽子,“女人就得有吸盘,才能把你男人牢牢拴在身边。”
    丽子意识到女人误会了,顶着个火红的脑袋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索性不言语。
    女人不逗她了,声音突然冷冽,又百无聊赖地拢了拢卷发,“他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谁知道,一天过完又是一天,一天又一天,没完没了,我连自己的命都不在意,数日子干吗呀,熬着呗。”
    “他在村里下葬了吗?”
    “这里就是个棺材,棺材板一压,钉上子孙钉,谁都出不去,我以后也会烂在这,滋养这破地儿,真是无聊透了!”女人纤手一指,“看见那红瓦了吗,那里有个吴老二,他知道那狗杂碎在哪儿。”
    小晗和丽子道谢,人也警惕起来,觉得这村子处处透着古怪。
    慢吞吞开到了红瓦屋子,一个披蓑衣的老头提着一把亮堂堂的斧子,迈出了门。
    “吴老二?”
    老头听见了,抓着头顶几缕软塌塌的白毛,一翻斗笠,扣脑袋上,向他们走来。
    “叫我?”
    “有人说你知道夏谷的坟在哪儿?”
    “知道,”老头说话慢,喉头卡着浓痰,“嗬嗬”响,“你们要去哇?我正好要去那劈扳子,做小床,你们要去哇?”
    “去!”小晗和丽子把雨衣套上。
    麻利地跟在老头身后。
    老头穿着双麻绳扎的草鞋吗,没袜子,十个指甲黑黢黢烂兮兮。
    一咧嘴,没了门牙,污浊得黄灿灿,他似是很喜欢丽子,那双耗子眼骨碌碌直往她胸|脯看。
    “前面不好走,天要变了,你们走快些,这里……不好呐。”
    泥道蜿蜿蜒蜒,肠子一般。
    浓雾渐次吞蚀掉整个山峦。
    扬头追逐着他们。
    老头的蓑衣极大,他缩手把灯笼挪近身子。
    橘色的布灯笼便成了幽暗小道中唯一的光源,远看像是团火苗在及人高的枯麦中蹦蹦跳跳。
    老头僵直地倒腾着双腿,再一次放缓速度,慢悠悠停下来,回头看着小晗和丽子。
    他颧骨突出,两腮凹陷,充满了忧愁,“前面不好走,天要变了,你们走快些,这里……不好呐。”
    丽子的脸色“唰”得一沉,总觉得老头像是遗忘了之前说过这话。
    听得心惊,她紧贴小晗。
    小晗拽着她手,把她提溜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半边身子掩护着,压声问她,“还能坚持吗,要不你上来,我背你。”
    “你背着我行动力会差,”评估事态是他们骨子里的本能,丽子执拗摇头,“到时候别把咱俩都搭进去了,我没事,我能坚持,你别小看我。”
    话音刚落。
    老头又转过身,脸盘低垂,眼球却用力向上|顶,阴瘆瘆盯着他俩,“前面不好走,天要变了,你们走快些,这里……不好呐。”
    丽子瑟缩。
    硬是拧着股劲儿强撑,“都走了这么久了,他在哪儿呢?您不会蒙我们吧。”
    老头黑糊糊的手指翘着兰花指,“你没瞧见吗?”
    他嘿嘿笑起来,“你踩着他呢。”
    丽子和小晗同时一怔!
    猝然低头!
    果不其然,脚下是个低矮的烂坟包。
    “他死得惨啊,你还要这样踩他。”老头曲着身子,瑟瑟地咧嘴笑。
    丽子连忙后退,脸都绿了,小晗搂住她,静静看着老头,“怎么个惨法?”
    “烂喽,全身都烂喽,成了个饼子,臭得屋里住不得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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