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你说的来日方长, 却是一场笑话
    庄郁刚割了半截小口。
    门口响起急迫地敲门,有个女人大嚷,“耽误事嘛不是!刚才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维修啊!”
    庄郁垂眸看着殷天的眼神, 已然浑浊且呆滞。
    她的膝盖还顶着她肚子, 像个泵,随着起伏的按压, 四个泉眼汩汩喷|涌, 在瓷砖上积蓄成一团团芬芳的牡丹,而后凝聚成一面旗帜, 火红且绚烂。
    庄郁收刀起身, 重新戴上棒球帽和墨镜。
    出门的刹那,余光瞥见那个焦灼的女人正跟不远处的保洁沟通。
    一个丸子头, 脖上套着u型枕的年轻女孩打着电话跟庄郁擦肩而过,进了卫生间。
    猝然一声惊叫!
    她双膝瘫软,摔跌在地上, 指着殷天“啊啊”叫唤。
    保洁和女人匆匆而来,傻愣在原地。
    残破的板门, 倒扣的垃圾桶, 喷涌的水龙头……和血泊中静躺的女人!
    “死人!死人了死人啦——血啊,都是血啊!!”保洁冲出门扑向路过的机场人员。
    女人拖着女孩往外退,女孩站不起来, 吓得“哇哇”大哭。女人显得冷静些, 向门外围观的人喊, “报警啊, 报警, 快报警, 打救护车!打120啊!”
    行李提取处的转盘旁,两个硕大的箱子已经搬下,4人向出口走去。
    米和俩胳膊夹着自己和殷天的羽绒服,低头发信息:【还没好吗?我等会下单买点开塞露】。
    出口沸腾。
    雄起雌伏的尖嚷从卫生间外传出,“死人了!”的呼号层层递进,绕上了机场恢弘的顶篷。
    这声势浩大的骚动惊扰了米和和老莫,他们同时侧头:
    一个丸子头女生跪地哭喊,保安和地勤疾跑而来,出入着卫生间,有交流有争执,难掩慌张之态。
    米和脖颈一痛,那咄咄逼人的尖锐屠刀再一次出现,“咔嚓咔嚓”去而复返。
    他心下一片茫然,步子不受控地挪了过去。
    挨近了门,挤过了人群。
    殷天雪白得像个瓷人,在浓郁的火红中是朵绽放的白鹃梅,灵动得似个仙人。
    米和“哼”出一声,身形打摆得直晃。
    老莫也挤进来,脸色骇变,“天儿——!”
    她迅猛地扑到殷天身侧,死死摁压伤口!
    侧脸瞪着米和,“过来啊——!傻了啊!他妈过来摁着啊!艹!傻子吗!”
    米和浑身惊颤。
    屠刀斩落,头颅滚地,开始蹦跶地向前跳,充满了活力……米和踉跄地一磕绊,直接跪向地面,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他几乎说不出话,“……小……天小天!”
    他那落地的头颅满脸卑怯,满脸伤痛,正用力地拱着殷天无知无觉的面庞。
    幻觉,这是幻觉,米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头颅嘎然消失!
    老莫堵着两个窟窿,他颤颤巍巍按着另外两个,刚一抚触,热血覆满双掌,滚烫得直灼人心。
    地勤冲着对讲机喊话,慌慌张张蹲下查看殷天情况,“你们一起的?”
    米和颤声,“她是我爱人。”
    “我们已经报警了,也叫了120,我同事去拿急救包了,还有什么情况你们跟我们说!”
    阿成找遍了所有的犄角旮旯,“她的包呢,还有手机呢?”
    “抢劫吗?”地勤骇然,“在机场,这么光天化日!”
    “是故意杀人,”阿成信誓旦旦,蹲下捏着米和肩头,“阿和,是庄郁,一定是她,她来抢资料了。”
    殷天双颊从白镀成了灰。
    恍惚能听见声响,可有一层塑料膜紧紧包裹她双耳,“嗡嗡”得不清不楚。
    意识像个萌小的鱼崽,游啊游,越来越透明。
    周遭越来越漆黑与冰寒,游啊游,快冻透了!游啊游,消失了……
    “甭他妈管是谁了!她来不及了……她要不行了!”老莫涕泪惧下,“120什么时候到啊!”
    阿广拿着急救包进来,然而轻薄的纱布一触碰腹部,瞬间被浸染成枣红的嫁衣。
    “不能再等了!”米和终于冷静下来。
    他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了,扎紧殷天腹部,一把将她抱起。
    几个地勤人员帮他们拿着行李和衣物,一队人风风火火向停车场跑。
    最近的三甲医院是淮江仁和医院。
    阿广开车,米和抱着殷天钻进后排。
    老莫坐上了阿成的摩托,当先遣部队。
    “老殷……小妈……”
    殷天的头枕在米和腿上,眼角沁出泪花,她疼得钻心刺骨,喉咙淹着血,她突然对孙耀明的死亡心领神会了。
    四个洞,肚子上四个洞。
    她恍恍惚惚看到车内顶有四个黑影,个个都是手拎镰刀的死神样子,越来越清晰。
    “老……殷小妈……”殷天讷讷开嗓,血花呛出来,顺着面部的脉络,汇向眼窝。
    “我知道我知道,”米和泣不成声,“照顾好他们,他们是我的父母,我照顾他们……”
    “小天我求你,我求求你撑住,”米和想给她擦脸,可他腾不出手。凄入肝脾让他全身弥漫着一种神经性的疼痛,心脏几乎是滞缓的,停歇的,米和痛得五官纽结,“你自己说来日方长,你自己说的你不能不算数!你让我怎么办,你不能这么丢下我你让我怎么办啊小天!”
    “黑……心羊,”殷天的眼泪滑落耳侧,“黑心羊……”
    米和将耳朵压向她唇齿间,殷天含糊地吞|吐,“不要像米卓……我爱你的……很爱很……爱,我这样的人……很爱你啊……”
    米和呜咽着,将头抵住她额间蹭着。
    血迹沾染在他脸上,不是腥气的铁锈味,是那袅袅檀香,是菩萨的芬芳,殷天陷入了昏迷,菩萨也不醒了!
    米和猝然闭眼。
    他心脏悸动,跟着停了。
    阿广的车前是阿成的摩托。
    老莫手掌全是浓血,黏黏腻腻,抓着手机都打滑,她羽绒服来不及拉上拉链,大风呼呼往里灌。
    她给孙苏祺打电话,不料接听的是郭锡枰。
    他俩正在法医中心办公室吃午饭,郭锡枰听了片刻,霍然起身,将椅子带翻,孙苏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撒腿往门外跑。
    邢局的办公室内正在开小会,顾大姐汇报着2019年入职分局的特批人员名单。
    档案还没翻开,郭锡枰破门而入,几乎是在咆哮,“天儿在机场被捅了四刀!”
    邢局和顾大姐同时魂慴色沮地抬脸!
    邢局厉声,“你说什么?!”
    “她怎么会在机场,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行动!老莫……她一个朋友来电话,说她可能是被庄郁捅的,现场还遗失了双肩包和手机,天儿失血过多,现在在去仁和医院的路上,她状态很不好,可能快……快……快不行了。”
    “小顾你先出去!”
    顾大姐整个人都傻了,第二声才惊醒,震惶地向外走,轻飘飘的。
    邢局招手让郭锡枰到办公桌前,一按回车键,电脑屏幕上文档弹出。
    郭锡枰躬身一目十行,是41号虹场路灭门案的详尽作案计划。
    “她去曼谷拿证据了,我特批的行动。现在的情况老殷知道吗?小张呢?”
    “张姨还在楼下解刨闫栋斩首的那两个老头。”
    “你把她带去仁和,我联系老殷,动静小一点,别乱阵脚,千万别乱,把一远叫进来。”
    “好,咱们随时联系。”
    解刨室内。
    张乙安正屏息地查验着内脏,郭锡枰举步生风而来,“张姨,咱们去一趟医院,有点急事要处理。”
    张乙安举着两手,“有新证据啊?”
    “对,新证据。”
    快速做了收尾工作,她拎着法医箱随着郭锡枰下楼,一踏出电梯,直迎泪流满面的顾大姐。
    两人皆是一惊,顾大姐忙扭身跑向卫生间。
    一层所有警员的目光齐齐聚焦于她身上,又飞快地躲闪撤离。
    张乙安心尖一慌,她太熟悉这种藏头漏影的感觉了,一把拉住郭锡枰,“怎么回事?老殷怎么了!他怎么了!”
    郭锡枰将她往外揽,踌躇得不知该怎么表达,“不是老殷,是天儿。”
    “天儿?!”张乙安蹙眉,“她飞机刚着陆啊,她……她还给我发了信息了呢,我问她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张乙安手忙脚乱地掏手机,硬吊着一口气,“你看啊,你自己看,她给我发信息了,她能有什么事儿!”
    “张姨,别慌,她现在在医院需要你的帮助,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咱们千万别耽误时间。”
    “好好好!快,快走!”
    张乙安到医院时,殷天已进入了手术室。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老莫和米和身上斑斓且浓烈的血迹,她是法医,她太清楚这样的出血量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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