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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行员训练有素,作息规律,昨晚玩桥牌、喝酒到半夜,早晨仍早早起床。
    他们两人一间房,杜恒同陆闻恺一间,早上发现陆闻恺不见了,出去转了一圈,所有人都碰上了,也没见到陆闻恺。
    “这小子,昨夜不会是上堂子了吧。”
    “别说,我还真想了的,只是人生地不熟,找不着地方。”
    陆闻恺回到旅店,碰上他们准备上街寻他。
    陆闻恺笑道:“在堂子里过夜可要不少钱,你有钱啊?也借兄弟一点啊。”
    “这儿有堂子?”杜恒道。
    “倒是没长三堂子,秦淮歌女,”陆闻恺抬手往远处一指,“江畔吊脚楼找去。”
    “听你胡扯呢。等随军家属来了,你可别乱说。”胖哥道。
    “胖哥,少来你。刚才你说的什么,等你胖媳妇儿来了,我原封不动转告。”杜恒道。
    “你……!中队长……”
    陆闻恺打断他们:“别忘了至少傍晚前赶回基地,怎么安排?”
    “花花世界,不宜久留。”杜恒道。
    胖哥拍手道:“过眼云烟。”
    几位飞行员商量着,上集市买了些点心,开车穿过大马路,路过百货大楼也不作停留,赶着回梁山了。
    *
    陈意映专门给学校请了一天假,坐船过江,赶到飞行员下榻的旅店,只见到一张字条。
    杜恒中队长亲书,大意说,多谢招待,他们还要训练,有机会再进城云云。
    陈意映有些失落。
    这会儿坐船再回去,浪费一张渡江的船票不值当,陈意映决定去中央公园的图书馆看会儿书。
    中央公园在上下半城交接的武祠坡,陈意映一向靠步行,这点路对她来说不算远。只不过太阳晒着,豆大的汗珠跟着额角淌下来,没走几步路她便口渴了。
    陈意映想起昨晚的冰淇淋,甩甩头,不让自己感到后悔。虽说陆家于她有恩,可陆诏年毕竟是陆诏年,那么一个娇蛮的女孩子,处处占得上风,她不愿平白受制于她。
    这么想着,陈意映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当街一?????阵马蹄声,和着湿热的风扬过来。陈意映转头,看头看见马背上的女孩。
    “走那么快作甚?”陆诏年微微俯身,在陈意映看来却仍是一幅睥睨之色。
    “陆闻恺可是走了?”
    陈意映道:“你问他不好,我问做什么?”
    陆诏年有些不快:“昨晚的事,我还没问你,你倒跟你摆起谱来了。”
    “什么事?”陈意映语气淡淡的,有行得端坐得正的底气。
    陆诏年瞧了瞧周遭,俯身轻笑:“你,喜欢我小哥哥吧?”
    只见陈意映瞳孔放大,倏地转过头去:“不许胡说。”
    “哦?”陆诏年起身,“据我所知,那几个飞行员进城休假,并不需要司令部照拂。你主动提出接待他们,如此殷勤,打的什么主意需要我说?”
    陈意映盯着陆诏年看了片刻,欲言又止,最后索性什么也不说,迈步往前走。
    陆诏年霎时下马,拽住陈意映胳膊:“喂,你们志愿团还做些什么?”
    第十九章
    当陆诏年对陈意映软硬兼施, 想办法打听消息时,陆闻恺等人已经驱车回到梁山乡村的基地。
    引擎轰鸣,热风滚过麦田, 吹向机场旁的农舍,那是村民为飞行员修建的宿舍,不久前落成。
    杜恒把城里买的点心分给队员,队员们一通哄抢,围上来问, 城里好不好玩, 姑娘美不美。
    陆闻恺依着门框,接过旁人递来的烟,刚引燃吸了一口,还未说话, 便瞧见三两人便走了过来。
    他们穿着棕色的连体制服, 脖颈上扎着毛巾, 挂着护目镜, 刚下训练的模样。
    陆闻恺即刻取下嘴里的烟,招呼一声“分队长好”, 却是迟了。
    赵元驹道:“2207!”
    陆闻恺丢了烟,立正敬礼:“到!”
    “2207, 你不知道我们分队今早有训练?”
    “报告分队长,我向大队长批了假, 今早——”
    赵元驹义正言辞地打断他:“你跟廿三分队一起休假, 回来还依依不舍在这儿杵着,想调去廿三分队不成?”
    空军按中队编制, 第四大队下辖二十一到二十三三支中队, 中队之间统一而独立, 队员们的顶头上司便是各中队的分队长。
    陆闻恺答道:“报告分队长,不想!”
    “我们廿二队都训练完了,你无故缺席,罚你给队员整理一周内务!”
    “报告分队长——”
    “yes or no?”
    “yes,sir!”
    “还不滚去收拾!”
    陆闻恺垂眸,握拳,转身小跑向二十三中队的宿舍。
    二十三中队长房舍里出奇静默,与此相对的是赵元驹身旁一人轻蔑的笑声。
    此人因个子矮小,有两板大门牙,外号耗子。
    耗子父兄皆在中央任职,从航校以来就是赵元驹的支持者。从前那桩斗殴事件,也有他的份,不过他跑得快,只受了些轻伤。
    这件事,航校生无人不知。各别权贵子弟仗势欺人,引起他们不满,空军虽不似陆军那般派系错综复杂,却也因此划分出阵营。
    胖哥不经意乜他们一眼,将两颗盐油花生扔到嘴里,忽然吐了出来:“忒!大早上的,真他娘晦气!”
    耗子蹙眉道:“说什么呢!”
    “哎呀,赵分队还没走哪!”胖哥抬手道,“这……好走不送。”
    “杜恒分队长,管好你的人。”耗子道。
    杜恒淡淡看过去,不语。
    赵元驹微抬下巴,暗自攥紧手里的皮手套:“我们走。”
    “批胎神。”胖哥嗤道。
    赵元驹等人听见了,房舍的门却也关上了。
    “假是跟大队长请的,他们平白无故找事儿呢……”二十二中队的队员适才敢出声。
    “姓赵的好歹也是个分队长,怎么肚量小成这样?”
    胖哥道:“四二九、五三一武汉空战,惜朝兄可都卖力了,击落敌机数架,要论这分队长,惜朝兄当仁不让——”
    杜恒塞了一块桂花糕到胖哥嘴里:“老分队长殉国,才有我这个分队长。惜朝当时做廿二分队长的僚机,眼看着……分队长迫全力撞向日机,与日机同毁,让他怎么做新任分队长?”
    胖哥囫囵吞了桂花糕,道:“这是另外一码事。当初赵元驹欺负人在先,才有打伤他的事,现在上面拿这一笔过,阻挡惜朝兄的大好前途,实不应该!”
    “你们就不要太担心了,我看司令部也有赏识惜朝兄的人,赵元驹没法赶走他,只能使些小手段罢了。”
    杜恒道:“吃了点心,你们收拾一下,我们廿三队也该训练了。”
    *
    入夜,房舍灯光熄灭,星月照亮田野,院塘里蟋蟀、青蛙唱着惬意的歌。
    远处仓舍的换气窗还透出一点光亮,杜恒把湿毛巾搭在肩头,吊着牙刷走了过去。
    封闭铁门半敞,里面是工厂般的钢筋结构,空间宽阔。
    一盏灯泡沿梁柱垂下来,照亮停放的几架苏式双翼战斗机。陆闻恺正低头擦拭着飞机,衬衫捆在腰上,只穿一件工字背心,即使如此,汗珠跟着下巴脖颈落下,浸湿背心领口一大片。
    “好歹开个电风扇吧。”杜恒把牙刷丢到搪瓷杯里道。
    陆闻恺抬头瞄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擦拭:“唯一两台电风扇,一台在大队长那儿,一台给了赵元驹,你变一台出来给我?”
    “我还真找苏联飞行员借了一台,你晚上来我房啊。”
    “去你妈的。”
    “家母过世早,抱歉了。”杜恒现在说话比在航校时更不着边。
    陆闻恺把脖颈上的毛巾朝他扔过去。
    杜恒嫌弃地把毛巾丢到机翼上:“他们让你做了一礼拜内务,还让你清洁座驾,刚来梁山就给你下马威,你就任由他们?”
    “不然呢。”陆闻恺蹲下来,一下又一下仔细擦拭,比检修员还专注。
    “惜朝兄,你不要前途,也考虑一下身体。”
    “擦完了,这就休息。杜分队也回罢。”陆闻恺站了起来。
    杜恒哂笑一声,端着搪瓷洗脸盆率先走出去。陆闻恺扫视四周,关了灯,也揣起毛巾离开。
    *
    翌日早晨,整个大队入场进行训练,一起的还有苏联志愿飞行员。苏联飞行员援助的事情尚属于秘密,外界鲜知,他们深居简出,大队的人平时与他们来往也不多。
    轮到二十二队飞行员试飞,耗子检查了仪表,忽然从舱里探出身来,道:“不对劲。”
    “怎么回事?”
    议论四起,连苏联人都听见,他们怀疑飞机被人动过手脚。
    “不可能啊。”检修员跑过来,“今天统训,我全部作了检查的。”
    耗子道:“你是什么时候检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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