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诏年便站在原地,不走了。
    陆闻恺觉得总惯着她,她总长不大,这次便没有再服软。
    陆诏年偏跟他犟:“你不背我!我就不走!”
    陆闻恺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诏年一下坐到地上,把书包当坐垫。
    夜幕降临,看着马路尽头再没有陆闻恺的身影,陆诏年委屈又愤怒。
    她找得到路,能自己走回去!
    陆诏年这样想着,起身抱起书包,赫然发现灰白绢布上有一滩乌红的痕迹。她顿感紧张,摸了摸屁股,手上也沾了红。
    她流血了,这么多血……
    犹如晴天霹雳,陆诏年一时止住了呼吸。等她缓过来,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班里几个年纪大点的同学说起过这种事,这叫初潮。
    她们还说,变成女人,就会流血。可陆诏年却觉得这像一种异化,她的血到处都是,很脏。
    陆诏年低落地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忽然听到一声喊。
    陆闻恺打着手电筒走来。
    “跑哪里去了?教你走大路、走大路,怎么到这巷子里来?”
    “你……”陆诏年抬手挡在身前,“你别过来!”
    “陆诏年!”陆闻恺怒道,“天都黑了还胡闹,你给我滚过来!”
    陆诏年刚收拢的心绪,一下又溃散了,她瘪嘴:“你凶什么……”
    陆闻恺一步走来,逮住陆诏年肩背,就往回走。
    陆诏年扭动肩背,陆闻恺反而箍得更紧。
    书包掉在了地上,陆闻恺弯腰捡起来,陆诏年一把夺过去。
    “你到底怎么了?”陆闻恺急切道。
    “我……”陆诏年啮了啮指关节,不敢看他,“不舒服。”
    手电光照到她身上,蓝布裙子有一滩血迹。
    陆闻恺张了张嘴,别过脸去:“我们快回家吧。”
    闷头走了一段路,陆诏年咕哝道:“你骗子。”
    陆闻恺没好气:“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不会弄丢我,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回到家,陆闻恺道:“我叫母亲过来吧?”
    陆诏年支吾道:“不,不用了……”
    两个孩子回家路上发生这种事,夫人颇有芥蒂,不过也正好叮嘱陆闻恺,从今往后要照顾好妹妹,绝对不能让她受欺负。
    这之后,陆诏年渐渐发觉,每当来月事的时候,只要她一讲肚子痛,提出什么要求,陆闻恺都会答应。
    炎炎夏日,陆诏年不想闷在家里写假期作业,便以此为借口,让陆闻恺想法儿带她出去玩。
    陆闻恺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有精神就把作业写了。”
    “……”
    陆诏年没料到这招这么快就不管用了,闷闷地把书盖在头上,大声背唐诗,以示心情不佳。
    陆闻恺无奈叹息。
    到了傍晚,陆闻恺到陆诏年房间来找她,哄她出门,到姨父新开的饭店去吃冰淇淋。
    “母亲准许了?”陆诏年问。
    “嗯。”陆闻恺道。
    陆诏年高兴得跳起来抱陆闻恺:“我就知道,小哥哥最好了!”
    “要怎么谢我?”
    陆诏年在陆闻恺脸颊上亲了一口。
    陆闻恺推开她的脸:“你是女孩子了。”
    “我一直都是女孩子啊?”
    “笨蛋。”
    作者有话说:
    当时中央公园真的有只叫蛮子的孔雀xd
    第二十四章
    深秋, 麦修姨父的店里只供应热咖啡。
    陆闻恺没待两天就回基地了,父亲因为空战之激烈,给司令部的人打招呼, 惹得他不快。大哥帮着陆闻恺说话,遭到父亲咆哮呵斥,父亲甚至怪罪大哥,当年没能将陆闻恺带回来。
    这分明是父亲权衡利弊后,默许的, 如今又成了大哥的错了。
    父子间再生芥蒂, 惹得冯清如颇有些担忧。
    战事不休,官场勾斗,好在夫人身体好起来了,陆公馆才得以保持和乐。
    陆诏年牵挂陆闻恺, 却不能让母亲发现,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 陈意映主动来信, 联络了她。
    国民政府今年颁立《公立专科以上学生贷金暂行办法》,对全国公立专科以上学生发予贷金, 每人每月可领八到十元。陈意映错过了,只好选择免学费的师范大学, 以她的成绩,实际上能考上更好的学府。
    与实业一样, 日占区的文化机构向中国腹地迁移, 其中大多迁往西南地区。重庆中等以上学校从三十二所激增至九十七所,大都集中在沙磁一带。教资竞争之激烈, 有的教授甚至只能到中小学教书。陈意映就读师范大学前身是高等学府, 师资优越, 于她而言,算是幸事。
    沙磁区在城关之外,集聚了大量文化团体与名人,爱国氛围浓厚。陈意映这次叫陆诏年过来,正是为了志愿团汇演的事情。
    陆诏年和又绿一起,家里不放心,叫勇娃子跟着。他们向学生问路,一路找到排练教室,就听见学生们的呼喊:
    “吾辈自当奋勇救国——”
    陈意映?????看到陆诏年,招了招手。她面上笑着,却不留情的讥讽:“幺小姐出趟门也要带左右护法。”
    “你……!”又绿欲斥驳,陈意映反而瞪了她一眼。
    “你们在排演什么?”陆诏年问。
    “抗日剧目,从这个周末起,我们每个周末都要上街去路演。”陈意映道。
    旁边的青年道:“梁山空战一役,多少村民伤亡!可城里人还耽于享乐,以为大后方是大发横财的地方,我们要唤醒国民的爱国心!”
    又绿看清青年模样,轻“啊”了一声,忙对陆诏年道:“这就是那个记者!”
    陆诏年上次要去报社,因为母亲没有去成,她险些忘了这件事,当即道:“乱写报道,就是你,石森!”
    石森推了推镜框,道:“是我。陆幺妹,我们见过,上次随志愿团……”
    又绿道:“你少套近乎,我们家小姐是你随便叫的?”
    陆诏年道:“说来话长,是我让大家这么叫我的。”
    又绿道:“小姐,他乱写报道。”
    陆诏年道:“对,你乱写。什么‘我不是英雄’,你为什么要把这句话刊出来?”
    石森道:“我给多家报社供稿,你说的是哪篇?”
    陈意映大约听明白了,道:“稿子已经刊发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陆诏年,你到底想不想参与志愿团的汇演?”
    “我当然想啊!”陆诏年道。
    “那你们先坐,等我们排完这场。”
    陈意映有主见,执行力强,和同龄人一起做着趣事。陆诏年在角落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小哥哥说的,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这些吗?
    陆诏年暗自握拳,尽管不喜欢陈意映待她的态度,可为了参与汇演,把这个事情办好,她一定好好听陈意映安排,像考试那样认真。
    等到他们这场排练完,陆诏年却睡着了。
    陈意映把陆诏年叫醒:“跟我去拿剧本。”
    “哦……”
    又绿他们要跟着陆诏年,陈意映不准许,还说:“下次别带多余的人。”
    “我们是多余的人?”又绿不满道。
    石森拉住又绿:“在这大学校园里,陆小姐不会有事的,我正好没事了,带你们逛逛吧。”
    又绿抬眼:“你?”
    “我怎么了?”
    勇娃子道:“有我在,怕什么。”
    陆诏年便单独同陈意映去女子宿舍楼看剧本了。
    剧本由另一位同学负责,还在写。
    讲的是抗战下飞行员的爱情故事,农家子弟在航校时期与女学生相恋,两人才许诺终身,日本人就打来了,女学生被日本人掳了去,飞行员也为国战死。
    陆诏年看了一遍,道:“觉得太悲怆,不宜演出。”
    编剧同学有点不高兴,陈意映说:“她是闺阁小姐,什么都不懂。”
    又对陆诏年道:“自古以来,只有悲剧才最打动人心。我们给飞行员们看这一出戏,让他们明白,国仇家恨……”
    “可是……”陆诏年道。
    “没有可是,演员已经定好了,你演这个女学生。”
    “我来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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