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问陆诏年,近段时间要出门吗。陆诏年想起孟柔说的话,心绪地摇了摇头。
    “父母都不希望孩子走远了,是吧。要想让你女儿摆脱这些事,安安心心待在身边,近段时间,千万不要让她出门。”
    陆妈妈连连应好。
    “你要乖乖的,没课就回家,知道吗?”
    “嗯。”陆诏年闷声答应。
    接连一阵,陆诏年无精打采,一直没写好材料。竞赛辅导老师在小群里点评批评她,说十月底就开赛了,想要取得成绩,就要做好准备。
    陆诏年也想静下心来学习,可心里总有股劲儿,诉说着不甘心。
    孟柔才不管那些,认定陆诏年失了魂似的,是因为埃德闻。
    她特地联络好久没说过的男律师,要到埃德闻公开的邮箱。她发给陆诏年:“反正就在这儿,随你。”
    陆诏年慢吞吞回复:“我要是做个什么,你支持我吗?”
    “定为陆大小姐,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诏年笑了。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陆诏年给埃德闻发了邮件,说会在拉萨等他。
    看着邮件提示“已送达”,陆诏年忽然平静了下来。
    近十一假期,陆诏年和妈妈说,要去学校准备竞赛资料,这几天就不回了。陆妈妈没多想,让陆诏年每天报备。
    陆诏年确实写好了材料交上去,但转头,就和孟柔上了路。
    *
    孟柔看似乖张,其实很少做忤逆父母的事,这回她觉得自己出息了,上了434省道,只是看到一点云雾缭绕中雪山的影子,便兴奋叫嚷。
    “把窗户关上吧,风大,音乐都听不清了。”陆诏年轻声说。
    孟柔眨了眨浓密长睫毛:“你怎么这么冷静啊?我可是陪你叛逆一次耶,你激动一点好不?”
    “我许的愿望,从来没实现过。但我从来也只能往前走,不敢回头,我怕重来一次,结果会更糟。”陆诏年笑笑,语调严肃,“但别人说不的事情,我偏要。”
    很多人觉得,高考失利对陆诏年影响很大,孟柔觉得不尽然是。
    陆诏年如今付出成倍努力,为的不是名校头衔,她是要往高处去的。能吸引她的,往往是刹那间迸发的火花。
    陆诏年秩序的外表下,流着疯子血。孟柔就喜欢陆诏年这股疯劲儿,好像待在这样的人身边,自己也能创造些什么。
    过了会儿,陆诏年又说:“这次变量在他,失败了,我可以安慰自己,不是我不够努力,只是……人心,比世上任何事都难。”
    “他会来的。”
    埃德闻给陆诏年的浪漫,不像没有心,可浪子有一片心海,从不定锚。孟柔不愿熄灭陆诏年难得的火花。
    驾车从重庆到拉萨,实际比坐火车快许多。陆诏年这次全程走铺装马路,车少的路段换梦柔开,第一晚在四川境内住了一晚,第二天晚上抵达了拉萨。
    孟柔半夜流鼻血,血糊了枕头一大块,看起来颇恐怖。陆诏年喂她吃抗高反的冲剂,照顾她一宿。
    早上去大昭寺,孟柔又活蹦乱跳了,还约了藏服拍摄。陆诏年在一边看着,直打瞌睡。
    后来孟柔去了布达拉宫,吃了牦牛火锅又回来,陆诏年一直守在大昭寺前,还是没等到她要等的人。
    陆诏年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有耐心。
    天色暗了,冷空气冻得人脸发红。陆诏年和孟柔散步回旅馆,经过一个寺庙,看到年轻的僧侣辨经。
    孟?????柔第一次见,好奇。她问院前提灯的老僧,他们在讲什么。
    老僧汉话讲的不太好,慢慢地说,佛法注重思辨,他们的辩论相当于考试,现在就是练习。
    “我有一些想法,可以向您讨教吗?”
    老僧不语,孟柔便自顾自说:“之前听人说,结了孽缘,没善终,就会受惩罚,是这样的吗?”
    “有句话叫种善因得善果,因果相生,很多人误以为就是一件事的开始影响结局,其实因,换成“为什么”三个字就容易明白了,不是做了什么事,而是为什么做了这件事。”
    “发心是好的,不小心做了坏事怎么办?”
    “只要藏了一点私心,便不是好的发心了。”
    “可是人性本身就是自私的啊。”
    “结孽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没善终,是执念深重,不肯放过自己,又怎么不受惩罚呢?为人轻贱,造罪业,堕恶道。”
    陆诏年不知不觉听进去了,问:“那,要怎么做?”
    “受持诵经,学会放下。”
    “我只是,想再等一等。”
    “你等的,其实就在这里。”
    其实陆诏年明白老僧所说的话。他在这里,在大洋彼岸,在宇宙中,她要等他,等的不过是虚妄万相,是她心中的执。
    但陆诏年还是想再等一天,万一他会来呢,只是航班辗转,要费些时间。
    *
    第二天,孟柔和陆诏年说,你总归来几次了,不如进寺里拜拜,供奉酥油灯。
    陆诏年应了好。
    她们从殿宇出来,随着信众走过长街的转经筒。
    陆诏年转身,瞧见碧蓝天空下的青年,他戴着围巾,眼镜上起了雾。
    难道,老僧所说的并非万相,而是说,她该等的,是他吗?
    孟柔开朗地迎上去,装模作样地问:“你怎么来了?”
    陆诏年察觉蹊跷,问是怎么回事。
    娄惜朝如实说:“家里人在找你,孟柔和我说你在这里,我就赶来了。”
    “孟柔。”陆诏年低声讨伐。
    “他贿赂我!”
    陆诏年悄声问孟柔,没有把埃德闻的事情告诉他吧。孟柔说,我只是说你闷坏了,要出来散散心。
    “你们两个女孩子……我跟伯父伯母说了,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见陆诏年不说话,娄惜朝腼腆地说,“小年,我贸然来,你没有生气吧?”
    孟柔抢在陆诏年之前说:“你来,小年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们打算去云南玩,多个人,热闹嘛。”
    “我什么时候要去云南了。”陆诏年微微蹙眉。
    “反正出来了,我可不想就这样回去。”
    孟柔担心她等不到人会伤心,安排了疗伤之旅。
    用心良苦。
    陆诏年思忖说:“我们怎么都没关系,可惜朝要做项目,这么忙……”
    娄惜朝忙表态:“不忙,不忙。”
    “今天晚上,我们来好好规划一下路线。”孟柔对娄惜朝说,“现在,跟着我这个向导去吃地道的藏餐。”
    “小年呢?”
    “小年留在这里研究宇宙。”
    “宇宙?”
    “这大昭寺呢,就是按照佛法对宇宙理解,构造出的理想形态,也就是曼陀罗……”
    孟柔哄着娄惜朝走远了,转头给陆诏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陆诏年微哂,孟柔不过是安慰她罢了,事到如今,她已然看清,那个人不会出现了。
    *
    落日余晖洒落在寺庙宝塔上,亦为横断绵延的雪山镀上金衣。
    成群的牛羊与牧民一起迁徙去冬牧场,森林里荒无人烟。
    碎石滚落,将男人摔了下来。
    埃德闻睁开眼睛呼吸了几口,慢慢爬起来。
    大半个月前,埃德闻和美森联络,定下行程来云南。
    埃德闻本来想打听陆诏年的下落,听说陆诏年确是个女大学生,才二十岁,埃德闻觉得他该好好想想,再决定是否去找她。
    美森在昆明有点事情要办,埃德闻是个闲不住的人,独自背上背包就进山了。
    风餐露宿,埃德闻靠着粪便和泥土里的足印辨析野兽踪迹,还是撞上了棕熊。他腹部受了伤,硬撑着走了一截路,发现了牧屋。
    牧屋没有人,埃德闻依然庆幸。他身上只有一个小包,里面有通讯设备和急救药。他简单处理了伤口,在牧屋住了一晚。
    那个夜晚,梦纷杳而来,埃德闻时梦时醒。
    天还没亮,埃德闻听到了动静。梦让他处于戒备状态中,他谨慎地打开门,发现两个当地人。
    他们是牧屋的主人,埃德闻感谢了他们,和他们问路。离开牧屋后,埃德闻感到不对劲,似乎有人跟着他。
    埃德闻忘了,山里有猎人,徒步队伍看见他们一般都会快速走过,绝不搭话生事。
    在这种地方,人是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
    埃德闻碰上的那两个人就是猎人,他多说了几句,对方感觉到秘密被洞悉的危险,盯上了他。
    子弹穿过结霜的蜘蛛网,枪响近在咫尺,埃德闻一路逃亡,连最后的背包也丢了。
    天眨眼间就暗了。
    埃德闻只是凭多年的经验往可能有水源的地方找,乡间小路似乎还在遥远的地方。
    *
    天亮后,三个人结伴上路。
    沿滇藏公路,途经澜沧江,抵达梅里雪山景区。正是旅游旺季,孟柔相中的酒店和民宿客满了,他们只好去村镇上找住的地方。
    金黄色的高原草甸里,湖泊格外澄净,倒映着高耸的雪山。山林层林尽染,金黄、火红一片。孟柔醉心风景,走走停停,拍了一路,一到旅店她就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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