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周六,他们坐上公交车,准备到枝州大学打比赛了。
    尽管前面已经打了好几场比赛,但是最后一场比赛至关重要,井以无可避免地也有了点紧张,她把视线从眼前的材料上移开,远远望向旁观席。
    忽然,井以的目光顿住,因为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井以不太确定地继续看了一会儿,才下了结论——那确实就是凌乐安。
    第十七章
    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凌乐安在人群中太过显眼,尽管他穿的是普普通通的衬衫,外面罩了一件……大概是他们学院的院服。
    枝州大学的商学院是整个学校最不缺钱的学院了,所以他们的院服虽然没办法跟大牌、高定比,但是穿在人身上确实显得贵气,尤其是穿在凌乐安身上。
    井以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但是看到凌乐安,她心里慢慢冷静下来。
    比赛开始,他们这次被给予的案件是一件刑事案件,案件内容是一个十八岁的女性在晚上回家时被人劫持,遭受三人性暴力,涉及轮/奸,她的弟弟在放学时碰上了三人犯罪现场,持刀杀害了三名犯罪嫌疑人。案件的辩论重点在于案件的定性意见和弟弟的量刑问题上。
    五海大学这边拿到的题目是为持刀杀人的被告作辩护,一方面被强/暴的女受害者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不属于未成年人;另一方面则是被告已经年满十四周岁,法律允许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对面的辩手抓住这两点,想要将案件定性为故意杀人,请求法官判处被告死刑。五海大学这边则需要证明被告是正当防卫,应从轻或减轻处罚,争取达到和解,不应追究其刑事责任。
    枝州大学毕竟有多年的竞赛经验,他们很快就在材料中找出三名死者生前试图逃跑,但依旧被被告追杀致死的证据来说明被告是防卫过当,属于过激杀人,而且被告先跑回家,又持刀返回的行为显然是存在杀人的想法和意图,至少应处以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枝州大学的法律系确实是很专业,看待案件十分冷静,无论是说起被告还是女受害者,都不带一丝感情,并且试图将陪审团的态度引导到怀疑上。
    虽然案件是虚构的,但是樊志行却实实在在地看不惯他们这副冷酷无情的样子,若不是自己在场上担任辩手,而且又是学法律的,他真想一把掀了桌子喊:“这种人渣被砍死也是活该,判判判,判什么判?!”
    戎良吉看出来樊志行情绪不太稳定,再这样下去情况不太妙,中场的时候,戎良吉到裁判面前申请换人。
    因为有了海原大学里那件糟心事,井以和戎良吉现在每场比赛也穿着正装去,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戎良吉比樊志行多了一份冷静,枝州大学虽然在前面分数已经略微优先,但是始终没有放松警惕,最后还是戎良吉在对面提交的证据清单里找到了一处不合理的地方,他的视线锋利地看着对面,说:“我方对这一点的关联性无异议,但是对方辩友怎么证明证言的真实性?案件发生地点没有监控,唯一的证言还是死者朋友提供,谁能证明他不是为了包庇朋友故意模糊了说法?”
    法官点点头,对枝州大学问道:“原告方有无补充?”
    这一点对面显然疏忽了,立马开始现场考虑补充点,他们回答时的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坚定,刚刚说完,李端静立马便驳斥回去。
    节奏又重新被掌握在五海大学手中,五海大学换了一个辩手,节奏也和刚刚有了很大不同,枝州大学应对得有些仓促。
    ……
    十五分钟以后,两边分别发表总结观点,五海大学险胜枝州大学。
    王老师高兴坏了,第一次出来打比赛,就能拿到冠军,这也太给学校长脸了,戎良吉倒是很谦虚,平静地说:“这次主要是对面大意了,枝州大学实力还是很强的,明年肯定没办法这么轻松了。”
    樊志行没怎么用力地撞了他一下,揽上他的肩膀说:“别谦虚了学委,比赛终于结束了,今晚去庆祝一顿!”
    王老师一挥手说:“走,我带你们去吃一顿。”
    李端静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兴奋道:“走走走……”
    他们跟在王老师后面往外走,樊志行不停地说:“这回拿了冠军,我回去找我爸要钱去,咱们搞那个网站。”
    井以对李端静笑了笑,说:“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了,我还有点事……”
    李端静点了点头,对她挥挥手说:“小以,吃饭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他们还没有走远,凌乐安就从旁听席上走到井以身边了。
    井以这还是第一次在凌家以外的地方见到凌乐安,她抬头看着他,问:“你是来看你们校队比赛的吗?”
    凌乐安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澄澈得像深渊,好像能把人的目光、想法等等一切都吸进去,井以很难去形容他的外貌,因为不管是谁来说,都没办法否认凌乐安的俊朗。
    但是他和别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身上有一种不易近人的冰冷,偏偏看人时那双桃花眼又给人很容易动情的错觉。
    就是这种矛盾感,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去看他。井以想着想着,便盯着凌乐安有点走神。
    凌乐安薄唇抿了一下,说:“不是,我是来看你的。”
    井以愣了一愣,笑容很灿烂地回答道:“谢谢。”
    她话说完以后,反而是凌乐安耳根有点泛红,他嗯了一声,视线瞥向一边,井以恰好能看到他嫣红而薄的嘴唇,她心里感慨,凌乐安虽然是个男生,但是却生了一张看上去很好亲的嘴唇。
    两个人一边并肩往外走,一边聊天。凌乐安终于想起自己找她的目的,他问井以:“你今天要回去看看葭依和葭佳吗?”
    他这话一说出来,井以心里就咯噔一下,一个月以前明明说好要常回去陪她们玩的,结果因为竞赛的事人都忙晕了。
    井以心里马上就被愧疚感淹没,她心里有点难过,用力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说:“今晚就回家,去给葭佳和葭依买点礼物。”
    凌乐安好似无意地说道:“我今晚也要回家,我送你吧。”
    “好。”井以很意外地对他笑了笑。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来,井以拿出手机,是樊志行打来的,可能是今晚庆功会的事,井以接通电话,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却是李端静的声音,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小以,我手机找不到了,你还在枝州大学吗?在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
    井以转身就要往回走,她一边给了凌乐安一个歉疚的眼神,一边开始回忆今天最后一次见到李端静用手机是在什么时候,想着想着,她忽然停住了。
    井以拉开自己的背包,翻了一下,果然,李端静的手机正在自己包里,因为李端静没有带包,所以就把手机放到井以包里了,一场比赛打下来,两个人都忘了。
    井以又把电话拨回去,“静静,手机找到了,我给你送过去。”
    挂了电话以后,井以有些迟疑地看向凌乐安,问:“我可能没办法马上回去……你能陪我去一趟吗?”
    凌乐安点点头,走到她身边,稍一低头对井以说:“走吧,我开车送你。”
    井以睁大了眼睛,有点想吹口哨,心想凌乐安说话好拽啊。
    她从后面看着凌乐安的背影,凌乐安今天穿的院服是风衣款式的,他的背影劲瘦又不缺乏力量感,墨黑色的风衣反而更显得凌乐安唇红齿白。
    井以在心中回忆着凌乐安那张脸:他脸上几乎只有三种颜色,像是一副对比鲜明的画,偏偏又是天生的冷白色调。
    井以却总觉得在他脸上看出了无数种颜色,因为那双眼睛寒光潋滟,艳丽生波。
    真好看啊,井以在心中感慨,她小时候也见过井婆婆年轻时候的照片,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觉得凌乐安长得是很像井婆婆的,所以阿婆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凌乐安就已经走到了自己车前,打开了车门。他开的不是很张扬高调的车子,看上去也就几十万左右,和凌鸿轩天天跑车换着开相比,已经很低调了。
    井以坐到副驾驶,然后打开樊志行发过来的定位,两个人按导航去找他们。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凌乐安忽然将一份文件递给她,井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凌乐安只是低声说:“这个是给你的。”
    井以于是拆开文件夹,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看着看着,井以的脸色就呆滞起来——这是一份股份转让协议。
    转让人是凌乐安,股份是他自己的公司的股份。井以看看这份文件,又看看凌乐安因为平静而显得有些冷峻的脸。
    连井以这个外行人都能看明白,凌乐安给她的这份文件等于把自己的所有股份分成两半,其中一半给了井以。
    井以把文件放好,想要还给他,凌乐安平静地说:“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一人一半。”
    井以不可置信地开始在脑海中思索,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强迫他签了这种霸王条款。
    但是寻找无果,他们见面的次数本来就不算多,唯一与这话稍微有点关系的……好像是很久之前那会一起分着吃的那个清水糕。
    那时候井以说过那个糕点一人一半。
    井以艰难地开口道:“这不一样,这是你自己的东西。”
    凌乐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从那双漂亮又固执的眼眸里,井以忽然读懂了他的意思:从人生被交换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的命运就交缠在一起了,难分什么你我。
    她怔然地看着凌乐安。
    井以说不出话来,对于凌乐安耿耿于怀的这件事,她其实无能为力。站在庞大的命运前,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但是当凌乐安主动将后背交给她,井以还是会莫名有一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命运交缠的荒唐感之下,藏着一种井以从没体会过的安心。
    凌乐安一边开车一边说:“……这一个月里我回去了许多次,一直没有见到你,恰好知道你们今天有场比赛,就借这个机会来找你了。”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一直欠你一句‘生日快乐’。”
    井以把文件重新放好,像凌乐安一样抬头看着前方。
    前面的道路绵长,一眼看不到边际,天色隐隐昏暗下来,黄昏同时落进两个人眼底,而夕阳铺洒在人脸上。
    “……文件我不会签的,但是谢谢你给的这份生日礼物。”
    井以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看着凌乐安漂亮的侧脸,像发誓一样说:“我会好好保存一辈子的。”
    第十八章
    凌乐安视线没有偏移,依旧在认真地看着前面的路,但是嘴角却悄悄地勾起了一个弧度,半晌,又被自己竭力压下去。
    但是他眼睛很亮,像是小朋友得到了夸奖。
    井以拿出手机给樊志行打了个电话,跟他们解释自己送完手机可能没办法一起吃饭了,她有事得和家里人提前离开。
    李端静从樊志行手里拿过手机,追问:“家里人?”
    井以有点犹豫地“嗯”了一声。
    “好,见一面就放你们走。”李端静说完,没给井以拒绝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井以面对着通话记录有点愣神,她歪头问凌乐安:“我同学想见你一面,你去吗?”
    “不是私下见面,我们老师也在,他人很好的……当然你要是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井以有点犹豫地对他说道。
    凌乐安咳了一声,说:“我跟你一起进去。”
    井以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觉他有点紧张……?
    明明凌乐安不像是会在老师面前紧张的人啊,而且也不是他的老师。
    很快就到了定位上的那处餐厅,井以按照他们给的房间号找到他们所在的房间,和凌乐安一前一后地进门。
    原本有些吵闹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准确地说是在打量凌乐安。
    王老师和气地让人坐下,井以把手机交给李端静,只是简单聊了几句,再抬头的时候就发现凌乐安已经在给王老师敬酒了,他甚至和戎良吉、樊志行握了个手,互相做了自我介绍,眼看马上就要被王老师拉住唠家常了。
    井以忍不住咳嗽一声,凌乐安这才严肃起来,两个人一起告别。
    在井以和凌乐安走后,李端静带着一脸姨母笑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喃喃道:“原来小以和‘校花’真不是一对儿。”
    王老师也对两人的背影点头,扭头问:“井以在电话里怎么说的?家里人……?看来是要订婚了。”说着说着,又点了点头,“不错,这孩子瞧着挺靠谱。”
    井以和凌乐安回到停车的地方,将要拉开车门的时候凌乐安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他沉默地转过身子,问井以:“井以……你会开车吗?”
    井以眼睛睁大眨了眨,沉默片刻,然后露出了一个头疼的微笑,回答道:“不会。”
    高考一结束,井以就去搞乐队去了,根本没考虑过考驾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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