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的黑色蝴蝶。
    蝴蝶再次飞回他身边,然后又飞到小路上,像是在刻意指引着他去某个地方。
    贺承洲心里有预感,它会带他找到黎迩。
    他心里几近崩溃,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这只蝴蝶身上,声音很轻很轻:“如果你是迩迩的哥哥,能不能带我找到她。”
    雨越来越大,狼狈地淋在每个人身上,贺承洲心里祈祷着,颓然跟在那只蝴蝶后面。
    蝴蝶越飞越低,直到翅膀不堪雨点的重力,坠在地上,再也飞不起来。
    只脆弱地微微煽动着自己的翅膀。
    贺承洲抬眸朝前方看去,看到山底下一大片灯火。
    思忖几秒,贺承洲跑几步去到警察身边:“叶警官。”
    他指了指下面的村落,祈求地看着他:“我老婆身体很差劲,已经十个小时了,她快要撑不住了,能不能下去挨家挨户的搜,有只蝴蝶告诉我我老婆在下面。”
    看着男人通红的眼眶和脸上的惧色,叶警官以为贺承洲是太着急,所以才胡言乱语,安慰道:“三个嫌疑人家里搜过了,没有,局里的搜查令已经申请下来了,正在送来的路上,拿到手就去搜。”
    “贺先生,我们完全能理解您的心情,请再耐心等等,我们和您一样着急,但得按规矩办事。”
    “理解。”
    贺承洲低笑了一声,摇摇头:“怎么会理解,你们永远不会理解。”
    他顾不了其他,一个人沿着小路往村庄里跑,路过蝴蝶坠下的那块地方时,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蝴蝶已经消失不见。
    正巧这时,李警官打来了电话,说搜查令已经拿到手,正在上山的路上,叶警官立马下令,一半人继续搜山,另一半和他一起下去挨家挨户搜查。
    叶警官深深叹了口气,招呼众人:“目标太大,转移是不可能的,受害人肯定还在这个村子里没出去,统共也就五十来户人家,今晚辛苦大家都加加班,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队长。”
    几人应声。
    —
    地窖里,昏迷许久的黎迩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光亮。
    彻骨的凉意笼罩着她,浑身上下像被锐器击打过一般,她四肢被绳子捆着,嘴也被胶布紧紧裹着。
    话说不了,动也动不了,有种静静等待死神降临的绝望感。
    疼,好疼。
    她好害怕。
    不知又过了多久,黎迩意识又开始浑噩。
    她睫毛轻颤动了几下,看到头顶忽然出现一个圆形的光口,大片阳光洒进来。
    一张温柔清隽的脸带着笑意看向她,向她伸出手,告诉她马上带她离开这里。
    “好。”
    黎迩在心里默念。
    可当她眨了下眼,再睁开眼,头顶的光口消失了,还是一片黑暗。
    承洲、承洲、老公。
    她在心里默念着贺承洲的名字,眼睛支撑不住地一张一合,语言系统开始混乱。
    哥哥、哥哥、星懿。
    妈妈、以柠姐……
    声音越来越小。
    都说人死前会出现幻想,最亲的人会来接她。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为什么哥哥不来接自己。
    彻底陷入昏迷前,似乎真的有一束光照在她眼脸上,耳畔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
    又是幻觉吗。
    好真实。
    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拨开杂乱的荆棘枝和巨石,贺承洲毅然决然跳下四米深的地窖里。
    他爬到黎迩身边,看着眼前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似乎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他颤抖着手给黎迩解开手脚的绳子,小心翼翼撕开她嘴上的胶带。
    想把自己身体上的温度过渡到黎迩冰凉的身体上,可他自己身上都是冷的。
    地窖空间太小,容不下第三个人,警官从上面递下绳索,他给黎迩扣在身上。
    在去医院路上,贺承洲紧紧握着黎迩的手贴在脸颊。
    到市医院,黎迩被推进抢救室,红灯亮起。
    贺承洲跪在手术室外,额头紧贴到地面,一如黎迩当初跪在雨中为他祈福一般。
    ……
    亲朋好友都是警官通知的,他们来的时候,贺承洲还跪在外面。
    陈静月和江以柠先到,一眼就看到跪在手术室的人影,白色西装已经脏到不能看,毫无形象可言。
    黎茹华安顿好孩子,随后也赶了过来。
    在逃往邻县的大巴上,李少天三人被抓捕归案,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出血性休克,脾脏破裂,肋骨断了两根,头上缝了整整二十三针。
    江以柠在跑各种手续,其余人都心有余悸分散在病房里。
    贺承洲从看到黎迩的那一刻就像是被人施了咒,一句话都没说过,脸色惨白一片,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寸步不离守在黎迩身边。
    麻药劲儿过去后,黎迩终于在晚上苏醒了过来。
    鼻翼间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手上扎针挂着吊瓶,白色的液体在顺着细管源源不断输送进她体内。
    睫毛轻轻颤了两下,黎迩动了动干裂的唇,声音艰涩:“水,想喝水。”
    闻声,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贺承洲也抬眸扫过去,不慌不忙去给她接水喝,颤抖的手却是将他出卖了个彻底。
    滚烫的热水溅在他手背上,他也毫无知觉。
    还是黎茹华先看到,立马把他的手推开:烫着了吧,快去处理一下,这边我来。”
    手对一个钢琴家来说是何等珍贵。
    陈静月也“哎呦”了一声,赶紧拽着他起身。
    贺承洲低头看向手背上的烫伤,疼痛感也是后知后觉才来。
    “不用。”
    他摇头,重新拿了个纸杯去接水,喃喃低语:“老婆想喝水。”
    “你手不要了?”
    陈静月难得发一次火:“迩迩想看到你这样吗,你得先照顾好自己才有精力照顾迩迩啊。”
    “走,先去处理伤口。”
    黎迩听到了她们的声音,虚弱地说:“先去,去处理伤口。”
    “好。”
    贺承洲乖乖和陈静月走了。
    再次回来时,贺承洲手上多了一层白色的纱布,黎迩也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他在黎迩病床边,忽然俯身听了听她的心跳声。
    黎迩哭笑不得,用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摸了摸他的胡子:“不精致啦,怎么长胡子了。”
    “我去刮,我现在就去。”
    贺承洲转身要走时,黎迩轻轻握住他的手:“都好看。”
    “这是在市医院吗?”黎迩问。
    贺承洲点点头:“是。”
    “西华小吃街有一家粥特别好喝,你可以帮我去买吗?”
    “可以。”
    贺承洲说:“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去。”
    “青菜粥就好。”
    “好。”
    贺承洲立马开车去给她买粥,他走后还没几秒钟,看着一旁的黎茹华,黎迩放声大哭:“妈妈,好疼,哪儿都好疼,我差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任凭谁都能看出贺承洲的不对劲,她也能看出来。
    最深的恐惧就是面无表情的呆滞,丧失思考和自主行动能力。
    她不敢当着贺承洲的面哭,只能把他支走,才敢宣泄自己的恐惧和疼痛。
    黎茹华红着眼眶,轻轻摸着她的脸蛋,像小时候那样哄她:“没事儿啊,都会好起来的,迩迩乖。”
    陈静月也背身擦着眼泪,前几天贺承洲还和她提了一嘴说婚礼想在今年夏天办,挑个合适的日子双方家长一起吃顿饭商量一下。
    结果饭还没来得及吃上,就发生了这档子事。
    黎迩哭了很久。
    她已经不用问也大致知道来龙去脉了,无非就是李少天和她有仇,想报复她,威胁李小雨把她带到山上。
    她身上疼、心里也疼。
    第一次体会到善意被辜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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