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胸口郁结,吐了口气:“你来过我租房的地方是吗?房东都告诉我了。”
    “是。”
    “为什么不找我?”
    程宗遖沉吟地看着她,唇角似乎抽动了下,他低声说:“因为你说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虞粒似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她大概能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那晚他坐在车里,听见了她和吴琪的对话,然后开车从她面前离开。
    他那么高傲一个人,从来不会死缠烂打,不会开口挽留。既然能那么干脆的离开,或许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可有可无吧,就算少了她,他的人生还是会同样精彩。
    那为什么过了几个月又要回过头来找她呢?还说要娶她。
    一场车祸真的能让他回心转意吗?难道是心血来潮吗?还是一时冲动?
    她不是不想相信他,而是她没有太多底气。
    “你说你愿意娶我。”
    虞粒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似乎是背水一战,“那我问你,你是因为你自己想娶我,还是只是因为我当初让你娶我才愿意娶我的?”
    这个问题,乍一听,没什么区别,可只要细细品味,完全是两种概念。
    程宗遖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似乎情绪翻滚着,微蹙起眉。
    动了动唇,却没说一个字。
    沉默的态度,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他不否认。
    他以为虞粒想要的就是婚姻,毕竟她之前跟他闹也是因为这件事。既然她要,他就给。而实际上,他对婚姻的看法没有改变,于他而言只是一种形式。
    而她的最后一点希冀,最后一根防线因为他的沉默仿佛顷刻间断裂。
    程宗遖是喜欢她的,虞粒清楚。
    其实就像吴琪所说,他的喜欢应该比几分要多得多,为她做的改变她有目共睹,甚至一个不婚族愿意妥协娶她。
    然而实际上,虞粒当初想要的根本不是婚姻,是他的爱。
    她就是这么贪得无厌,痴心妄想。她想要的从来都是程宗遖的爱。毫无保留的爱。
    而不是那比几分多的喜欢。
    他并不是因为是他想结婚,发自内心的想要拥有婚姻才愿意娶她和她组建一个家庭,而只是为了当下对她的这一点舍不得就满足她的要求而妥协,就好比是因为一种责任。
    她也并不是那么有自信以后都会和程宗遖幸福美满,如果真的到了他的喜欢减退的那一天,他们每天因为这件事争吵的时候,她不想听到他因为一时冲动选择娶她而后悔,不想听到他说——还不是因为你想结婚
    这就是一个死循环,无休止。
    陈妍宁说得对。
    他们只会重蹈覆辙。
    这就是他们的问题所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一直都存在。
    身份的差距,观念的不同,各种各种。
    她想要的,他始终都给不了。
    “你昨天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
    她感觉那团打了死结的毛线越缠越紧,缠得她的心好疼,但这一次她还是强逼着自己拿起剪刀,将乱糟糟的毛线剪断,所有一切的结都解开了。
    “我现在回答你,我不愿意。”
    第73章 许愿
    虞粒屏着一口气,将最后那句话说完,然后转身就要走,可还来不及迈步就被程宗遖拉住,将她用力拉到了自己面前,他绷着声线:“我们再好好谈谈。”
    虞粒侧头看向别处,死死地瞪着眼睛,试图将眼泪逼回去,没有动容:“该谈的已经谈完了,你的态度我也已经了解了。”
    她抽了抽自己的胳膊,想挣脱他的桎梏,可程宗遖却怎么都不松手,两人就像是陷入了某种剑拔弩张的僵持中,谁都不肯退让。
    虞粒有些恼,质问他:“程宗遖,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程宗遖垂眸盯着她,黑眸深邃而晦暗,他一字一顿,语速很慢:“我想要你。”
    他又强调了一遍:“小鱼,我要你。”
    “你现在想要我,那以后不想了呢?”虞粒反问。
    “我不会。”他言简意赅。
    虞粒笑了一下,可那笑明显是自嘲的成分。
    这是一种保证,也是一种承诺。可虞粒就像是一瞬之间长大了,成熟了也变得悲观了。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不会再去憧憬和期待,不会再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傻乎乎地付出所有陪他去冒险。
    程宗遖狠狠拧起眉,无力又窝火:“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信任有这么难?”
    他不明白,当初她让他娶她,他没答应,她跟他闹,现在他愿意娶她了,她还是不满意,还要跟他闹。
    “那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要你爱我。”
    “就算我说我爱你你也不信了是吗?”
    虞粒怔住,她没想到会从他的嘴里出现“我爱你”这三个字。她抬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相撞,他瞳孔幽沉得像深海,凛冽又汹涌。
    “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虞粒心跳漏几拍,不敢再看他,闭上眼睛,手攥紧,语焉不详地说:“是我不敢了,因为……真的太痛了……”
    不是不相信他,是她没有底气。
    她承认,昨晚在听到程宗遖说愿意娶她时,她动摇了。
    可现在发现了他们之间的致命问题,醒悟过来,就算重新纠缠在一起,也只会是治标不治本,因为问题始终都横在那儿从没真正处理过重视过,一次又一次,日积月累。
    或许到最后真如程宗遖曾经所说———你又怎么确定你想拥有的家庭就一定是你心目中的理想状态?
    对啊,就算他们真的结婚了,可万一最终还是以失败收场呢?因为两人的初衷和观念并不一致。
    明明她才18岁啊,明明是在最好的年纪,明明该是最勇敢最义无反顾的年纪啊,可却没有一点勇气了。
    其实她不是怕重蹈覆辙,她不是不想跟他在一起。是她怕了,怕再一次失去,因为真的太痛了。
    她已经死去活来了一次,如果再经历一次,可能这一次真的会比死还痛苦。
    就当她是个胆小鬼吧,她认输好了。
    程宗遖听到她说“不敢了”,内心涌上来一股烦躁,但更多的是不安和慌乱。
    哪还有平日里的沉稳闲适和掌控一切的从容,明明很多话要说,比如解释tina的事情,比如向她证明自己的决心,可内心中错综复杂不断翻滚,他突然不确定了,只问了一句:“你不爱我了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虞粒极力隐忍着的情绪顷刻间溃堤,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哽咽着说:“我爱你,程宗遖,我很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你是我从14岁就心心念念的人啊,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一遍又一遍的表达出来。
    只可惜,还不等程宗遖松一口气,虞粒就又说:“可我不想再这么爱你了,我不想再每天患得患失,我不想再像个神经病一样无时不刻地去想你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想你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女人,会不会有一天别的女人会取代我的位置,你会不会不要我了。你说你喜欢我,可你能丢下我去见前女友,下次就能丢下我去见其他女人,或者前前前女友!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你最真实的一面我从来没见过。我们这段感情也从来都不对等,连开始都是不明不白的,又怎么会拥有好的结局呢。”
    从一开始他就对她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温柔地叮嘱她少喝冰水,吃火锅时细心地和她换没有油烟的位置,替她涮她爱吃的肥牛。
    可还是不妨碍他第二天就一声不响地飞回洛杉矶,走得干净利落。他很擅长把控局势,他想出现就出现,想离开就离开,他从来都是自由且随性的一个人。
    他可以随时潇洒抽身,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等待着他下一次靠近。
    他们关系的开始也莫名其妙站不住脚,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成人游戏。
    18岁生日那晚跟他回家,他给了她一个拥抱,就已经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可以顺理成章的留在他身边。到后来的接吻,做-爱。
    她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可现在回过头来看,缺少的那点东西,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开始,是一段正常恋爱该有的开始。
    这段感情,她太自卑,他又太高傲自负,横在他们之间的天秤,已经不是倾斜的问题了,是彻底断了。
    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一步错,步步都错了。
    “你没发现吗?我一直都用‘结束’来形容我们的状态,难道不是吗?我们已经结束了,而不是分手了。在你的朋友们面前,你从来没说过我是你女朋友,也不会带我回家见家人,我们从没恋爱过,就算现在娶我也心不甘情不愿。你知道我很爱你,你笃定我不会离开你……”
    虞粒泣不成声,几度说不下去,她艰难地抽哽。
    她哭得太伤心,泪流满面。而她一字字一句句的控诉,就像针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扎到了程宗遖的心上,细细密密的疼。
    他从不知道心竟然可以这样疼,疼到这种地步。
    他更不知道,原来她这么痛苦。而她的痛苦皆是他带来的。
    他明白他自私自利不懂如何爱人,可他自认为他也在尽可能地尝试和改变,用自己的方式爱护她,将最好的都给她,他自认为他问心无愧,如今看来,那都是他的自认为罢了。
    程宗遖的手抚上她的脸,像往常那样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可虞粒却躲开了,她自己胡乱抹了两下脸,深吸了口气,说:“我不想再这么爱你了,我想更爱我自己。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我不想再只围着你转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分开这两个多月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好不容易慢慢开始适应没有他的生活,可这时候他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将她所有掩耳盗铃的平静搅得天翻地覆,她再一次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
    只要他在,她的所有精力和注意力全都投入到了他身上,习惯性去依赖。过分依赖本就是一种病态。
    其实她还是爱他,也会永远爱他。
    只是她不想再只爱他了。她的人生不该如此单一,这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她应该去学着真正成长,去寻找更好的自己,为自己而活。
    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抽哽得胸口都是疼的,虞粒不想再继续耗下去,匆忙背过身:“就这样吧。”
    这一次还是一样,程宗遖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越来越用力,力度大到她的手腕都箍红了一圈。
    他松开她的手腕,从背后抱住她,还是那样用力,用力到似乎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
    手杖落地,清脆一声响。
    他的腿即便有伤,他的力量还是那般不可撼动。
    “我想娶你是真心的,不是心不甘情不愿。”
    程宗遖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伏在她耳边,热气喷薄在脖颈那一块脆弱的肌肤,“小鱼,我们重新开始。再给我一次机会。”
    虞粒没动。
    程宗遖收紧胳膊,躬着身。
    他们就站在病房门口,有护士围在不远处好奇地旁观这一幕,可他却丝毫不在意,依旧以最虔诚最卑微的姿态挽留她。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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