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语花容失色:“老祖宗!”
    傅老太太这把年纪了,早就对生死看淡,抬手制止她说,那双细长的眼从始至终盯着姜浓一人:“但是你要跟别的男人不清白,让傅家没了体面,就算是青淮来了也护不住你。”
    姜浓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捏紧,气氛僵持许久,她面对老太太犀利的质问,只是冷静的解释和季如琢的关系,未了,眼尾的余光浅浅掠过一旁的林不语,启唇又说:“这几张照片上,傅青淮都在场,老太太要是不信,可以让管家去这家私人医院调监控,我想不会那么巧,监控也没了呢。”
    林不语脸微僵,低头喝茶不说话。
    姜浓是丝毫不惧老太太几分审视的眼神,笑了笑:“奶奶训斥的不该是我。”
    放眼望去傅家三子,都是以老太太或老祖宗来尊称她,第一次听到奶奶这个陌生称呼,老太太怔神了下,很快皱起眉头表示不喜:“我还错了?”
    姜浓音色清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连喝茶都要微微上翘着小拇指,完美弧度把控的就跟拿尺子测量出来的,极讲究规矩的老太太:“您该训斥的是搬弄是非之人,深宅大院最忌讳的便是这种小人做派,她来告状,却只想凭这区区几张照片……”
    “姜小姐不愧是做新闻的,这口才我佩服!”
    林不语打断了姜浓的话,声音幽幽地:“你行为不端正,被拍到和季如琢不清不楚,却反倒要求老太太去罚揭发你的人,我看这傅家祖宗定下的规矩早晚要改姓姜了。”
    老太太被这一句不端正给打回神,差点被姜浓给绕了进去,脸色不太好看。
    林不语侧头看她,声音轻却充满了狠毒:“老祖宗,您就发善心先别为了这事大动干戈,我看不如让姜浓跟那季如琢断了来往,不就杜绝了后患么……”
    话声落地。
    老太太重新看向后背挺直了站在原地的姜浓,语气冷淡生疏:“就这么定吧,日后你不要跟季如琢见面了。”
    姜浓脸颊被乌锦的发丝衬得有些苍白,却倔强地抬起头:“我做不到。”
    老太太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上的翡翠玉珠,缠绕着皱纹的拇指说:“做不到就去外头跪着,什么时候跪明白了再来跟我说。”
    室内所有人,包括一旁穿着黑色长袍的老管家都沉默着,无人敢出声。
    傅家上下皆知,老祖宗最不喜忤逆自己的晚辈,若是要倔犟,就把你这一身倔骨头连根带拔的抽出来,扔出去喂狗。
    姜浓膝盖才初愈不久,这要跪,伤势加重不说,连主母的颜面都尽失了。
    林不语笑看着,姿态也越发高高在上。
    静了许久,姜浓指尖压在身侧的衣料上泛起浅浅嫣色,面上却不显情绪,就当她要开口时,室外传来了另一声,听着音色犹如在青玉盘撒下一把珍珠般清澈,又掺和些温软,轻轻撞入在场的人耳朵里:“檀香味也太腻了,快开窗通通风吧。”
    “谁来了?”老太太先问。
    不等老管家回答,众人只见屏风那边,有个握着折扇的女孩儿步子很慢走进来,她穿着胭脂色的红裙,像是藏宝阁里古画走出来的,本就不俗的脸在偏暗的光线里像染上一抹艳色似的,即便年纪还小,却依稀能看出将来必定是个惊艳全城的大美人儿。
    老管家回过神,立刻低语:“是泗城贺家族长的爱女。”
    老太太一听是贺家族长的金枝玉叶,也没空管姜浓了,立刻朝这个小贵人儿招招手:“瞧着真讨人喜欢,快过来,告诉老祖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贺南枝。”
    女孩儿说着,却不往老太太身边走,自然地停在了姜浓的身边,对她一笑。
    姜浓不识这位人儿,却知道泗城贺家的族长地位尊贵,与爱妻多年只养育一女,是比自称是家中掌上明珠的林不语还要真正备受千娇万宠的存在。
    也难怪老太太看到她,两眼都亮了。
    贺南枝的到来,让原本僵持住的气氛瞬间化解,无人再提先前的事。
    而她也轻轻环住了姜浓微凉却柔滑的手,没有继续站着,朝旁边的沙发大胆入坐。
    这看的林不语眼底泛起警觉敌意来,却无法插话进去。
    因为老太太专注都在了贺南枝身上,问起她:“你父亲来了?”
    “爸爸不爱出门。”贺南枝似嫌室内的檀香太浓,用折扇轻轻遮着唇鼻说:“我是跟谢忱岸来沥城找小观音姐姐的,顺便来这儿拜访一下。”
    她压根不用找话题聊,老太太点点头:“贺族长隐居惯了,上次来傅家给我贺寿,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之前好像听了一耳,你是学戏曲的?”
    贺南枝的母亲是娱乐圈著名影后,忙着拍戏,而她自幼是跟着父亲身旁长大的,孩童时,就整天成日的在贺宅跟族中一些老辈的听着戏曲,后来逐渐起了兴趣,就被送去请名师教学了。
    老太太这一问,林不语总算能插上话说:“贺小小姐不如唱一段?”
    贺南枝细嫩的手指攥着折扇轻晃,虽有扇子挡着,但是姜浓离得近,还是看到她给了个冷眼过去,淡淡嫣色的唇抿着说:“今天没开嗓,不唱。”
    “……”
    这是贺家的金枝玉叶,她父亲年纪极轻时就位列族长之位了,且贺氏家主也就是亲伯父只有一名私生子,给她撑腰的几个男人都不好惹,是有嚣张资本的。
    林不语即便不服气,也要忍着微笑。
    贺南枝才不管林不语怎么想,身子软绵绵的朝姜浓的肩头靠着,一边回老太太不停地问话,一边又悄悄地对她说:“我是按分钟计费的。”
    姜浓纤长垂落的眼睫茫然轻眨几许,似乎被暗示到了。
    ……
    待了近乎半个小时,老太太年纪大了有点疲倦,挥挥手让她们都下去。
    贺南枝是第一个起身的,牵着姜浓的手就往外走。
    林不语只能跟在后头。
    等没了外人,老太太被扶着进里屋,略有点可惜:“贺家那小人儿我瞧着喜欢,就是年纪小了,先前不适合订下,不然这身份配青淮,也是配得起的。”
    老管家弯着腰低语:“老祖宗糊涂啊,这金枝玉叶早就被谢家给订下了。”
    “谢家?”
    “她与谢家未来继承人谢忱岸是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的,谢家主早就选了她做儿媳,聘礼都备了十来年了,就等着长大了进家门呢。”
    *
    出了院子。
    姜浓让贺南枝到前面等自己,她停下,微微侧眸看向林不语。
    这里没了旁人,谁都没有继续装下去。
    林不语更是眼神恨她到了入骨髓程度,只是做梦都没想到,上次两人在新闻台初见,身份地位还悬殊着,如今倒是姜浓生生压她一头。
    姜浓站在庭园的凤尾竹下,眉目被细碎的碧色光影衬得极为清冷:“林小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虽等得起,却也不愿意等这一时半刻了。”
    林不语冷笑:“你什么意思。”
    “你想借去英国留学来避开与傅锦明三月春结婚的事,又不甘看我在傅家过的称心如意,便想借老太太的权威来教训我。”姜浓心思清透又聪明,一眼就看破了林不语费尽心思布的局。
    旁的她可以忍,但是林不语千不该万不该拿季如琢做文章。
    静几秒,她点破,启唇继续说:“多谢林小姐让我亲身体会到原来傅家……规矩是能掌控一个人的自由。”
    林不语越发听的不对劲,连带后背都发凉。
    “你想做什么?”
    姜浓微侧过脸,被淡淡的碧色阳光笼罩着,表情淡笑却没有温度:“你这么爱管傅家的事,英国留学就不要去了,三月春嫁进来再说吧。”
    “姜浓。你以为能做主?”
    林不语气笑,去英国留学只是避婚的借口,是林家和傅锦明想出来的对策,她先去进修学业个四五年在回来,到时婚约的时被淡忘,再去求老祖宗解了。
    说得通俗易懂点,就是去避风头的。
    姜浓何尝不知,才会用这个还击,清柔的音色不变:“你在老太太面前有一句话提醒道我,傅家的规矩改姓姜也未尝不可,日后这个家,下一任乃至下下一任家主,都是与我血脉相连的,规矩没改之前,我的话也是规矩。”
    她看着林不语姿态再也高高在上不起来,结束谈话之前,轻描淡写般落下一句:
    “婚约如期举行,今后林家也不会给你提供一分钱的生活来源,林小姐,傅家老宅还是养得起你的,就安心待在里……”
    待在这里看姜浓脸色度日?
    这比活剐了林不语还痛苦,妆容精致的脸孔也变了色:“我林家才不会听你的。”
    姜浓细细的高跟鞋略停一秒,却没回过头:“林家会听的。”
    林不语即便在家中是掌上明珠,却有个不争的事实,提前是能给家族带来利益。
    姜浓往前走,面对一抹胭脂裙站在走廊上的贺南枝时,眉眼的冷意才褪去,覆上了淡淡清柔的笑:“方才谢谢你来救场。”
    贺南枝要不来的话,她坚持不愿跟季如琢划清界限,必定是要惹怒傅家老祖宗,被罚去外面跪上一跪的。
    不过贺南枝没有邀功,摇晃着手中折扇说:“是青淮哥哥请我来的,他说老祖宗好面子,他要来的话,指不定得火上浇油,叫我来,最合适不过了。”
    自古“婆媳”问题就很难处理,哪怕老祖宗不是正儿八经的婆婆。
    傅青淮用意很深,也不想姜浓日后在这傅家,彻底得罪狠了老太太,但是贺南枝就没这方面顾忌,她重新去挽起姜浓的手,皱了皱秀气的鼻:“傅家祖宗规矩真大,我不喜欢。”
    姜浓笑了笑,倒是好奇问:“你为何叫傅青淮是哥哥?”
    按理说,傅青淮的辈分极高,同龄人都得用尊称唤他,何况贺南枝年龄还小一点。
    贺南枝眨眨眼:“因为我父亲是家中最年轻的小族长呀,我人小,辈分却很大的。”
    原来如此。
    姜浓莹白的指尖轻点她眉心:“无论怎样,我都要谢谢你。”
    “青淮哥哥会付费的。”
    ……
    贺南枝这话不假,等到了庭院里,有数名西装笔挺的秘书早就端着一些古董盒静候里面了,这是要送给贺家这位金枝玉叶的人儿的。
    傅青淮则是悠闲坐在摇椅上,绸缎质地的衬衫带银线,在日光下微微发光,也衬着他面容俊美异常,坐在对面是,是一位身影墨色清隽的年轻男子。
    贺南枝很自然地走过去,顺着众人的视线落过来。
    她完全忽略了谢忱岸,对傅青淮扬起清甜的笑:“麻烦结一下出场费用吧。”
    谢忱岸不紧不慢地泡茶,如碧玉沉江般赏心悦目,闻言微微侧眸,清冽的话音落地提醒道:“小鲤儿。”
    贺南枝财迷本性,最讨厌谢忱岸爱管束自己,这句小鲤儿只当没听见。
    傅青淮倒是笑了,先朝姜浓伸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拉到身旁来,随即吩咐粱澈将古董玉器首饰端上来,任由她挑选个满意。
    这些东西家中都有,贺南枝是要钱的,白嫩透粉的指尖默默地给傅青淮递了一张空头支票:“哥哥往里填个数字就行。”
    傅青淮淡笑:“让你嫂子填。”
    贺南枝手一转,规规矩矩地递给了姜浓。
    姜浓接过,虽不知多少能让这位金枝玉叶满意,不过垂眸看傅青淮时,见他眼神淡笑,想了几秒,便接过秘书递来的笔,在支票上写了一个数字。
    贺南枝不贪心,年幼时就爱拿着家中父亲收藏的珍贵茶叶泡水卖给一些位高权重的叔叔伯伯们,收费还很合情合理,就一个硬币。
    她都不带看支票上的巨款,便收回了口袋里。
    随即,很虚情假意地问谢忱岸:“小戒尺,我要给你倒杯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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