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把汤盅往她跟前推了推:“一心姐,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他怕说出来后,她连这顿饭都吃不下去了。
    温一心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忐忑不安的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姜辞又劝她喝了小半碗汤。
    放下汤盅,温一心似乎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姜辞也没拐弯抹角,“一心姐,我哥打算去国外治疗,看还有没有恢复的希望。”
    温一心心里多了一丝欣慰,他想要好起来,满怀着希望,总比放弃生命要好得多,她点点头,语气都轻快了些许:“这是好事,他不希望我陪着是吗,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在碧落园等他回来。”
    医疗投资本就占据姜家投资很大的比重,姜家有最好的医疗团队,否则,姜恒也不可能在昏睡了整整两年后苏醒过来。
    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连温一心都知道,姜恒重新站起来的机会是渺茫而微弱的,姜恒心里必定比她更清楚。
    他想要出国医治,只不过是想要避开她,独自面对这一切,重新拥有接受现实的勇气。
    从万人瞩目的天之骄子沦为行动不便这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落差是无法跨越的天堑。
    她愿意做那个永远在原地等待他回来的望夫石。
    姜辞的神情多了一丝同情和不忍,眼神复杂的望着她,语气坚定,言语却透着几分残忍:“我哥希望你嫁人!”
    短短几个字,却如晴天霹雳在她头顶炸开。
    温一心怔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姜辞抿了抿唇,“一心姐,我哥希望你找个对你好的好人家嫁了,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不可能给你以后想要的生活,更不可能给你孩子,他上次自杀,也是怕蹉跎了你一辈子......”
    温一心瞪圆了双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姜辞继续道:“我哥说,如果你嫁了人后过的不好,再想回到他身边,等他从国外回来,会去见你......”
    温一心僵坐了好久,才抬眸看向姜辞,嗓音是从喉骨里溢出来的:“这便是他希望的?”
    姜辞点点头,于心不忍的转开眼,低声道:“一心姐,我哥希望你过得好......”
    温一心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眼泪滚滚而落,如决堤的洪水,在清瘦的小脸上肆意汹涌:“没有他在我身边,我以后怎么会好得起来?”
    姜辞掏出帕子递给她,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一心姐,我也觉得我哥太过分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说他......”
    衣袖却被温一心扯住了,她用帕子捂着脸,嗓音哽塞却如豁出去了一般:“他这辈子做出任何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你帮我转告他,只要他心里好受些,我愿意听他的话嫁人......”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守活寡
    温一心跟姜辞回了姜家,在姜母的周密安排下开始相亲,姜母看着温一心木然空洞的双眼,唉声叹气,既不舍又不敢违背姜恒的意思,害怕姜恒又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出来。
    她拉着温一心的手:“一心,你既然叫过我妈,往后我就是你母亲,这姜家就是你的娘家,我一定会为你挑选一户好人家,好好考察那些人的人品和家境的......”
    说着说着,姜母便悲从中来:“你本该是我儿媳妇的,若不是......”
    温一心也想哭,悲伤如洪水一般蔓延到心口,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可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只是眼眶涩的厉害,红的如染了血。
    尽管姜母千挑万选,筹备得当,可整个宁城,论家世没有几家比得过姜家,论人品,没有适龄的年轻人能越的过天之骄子姜恒,论才貌,姜恒更是一等一的人物。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姜恒足够爱她,从年少倾慕到谈婚论嫁,他的心里眼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从来就没有多看过别的女人一眼。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注1】
    年少时遇绝色,从此看山不是山,是山色空蒙,看水不是水,是水光潋滟,看你不是你,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注2】
    这些情爱扎根在她的血液里,骨髓里,如蔓藤一般在她的身体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枝丫遍布在她的每个毛细血管里,想要连根拔除,剥皮抽筋都无法让她忘却,除非她香消玉殒化为灰烬。
    姜恒的身体永远都好不起来了,她的心却跟他的身体一样,病入膏肓,找不到救治的良药。
    她是温家不受宠的大小姐,又是姜恒曾经的未婚妻,她身份尴尬,规矩多讲究多的豪门大户觉得她晦气,不肯求娶。
    存心想要求娶的青年才俊又碍于姜恒的身份,自问永远比不过她心里面那个人,便歇了想要娶她的念头。
    还有一些愿意娶的男人,听闻姜家要将温一心以干女儿的身份嫁出去,抱着想要攀附上姜家这棵大树,纷纷过来同温一心相亲。
    姜母挑挑拣拣,在圈子里打听到那些人的为人处世后,将那些人都剔除出去。
    宁城适婚的青年才俊少,便在别的城市帮忙挑选合适的相亲对象。
    温一心不想拂了姜母一片苦心,更不想让姜恒放心不下,她认认真真的去相亲,端端正正的坐在高档咖啡厅或者茶楼里,回答坐在对面的陌生男人提的问题。
    温一心一辈子加起来见到的适婚男人都没有那几个月见到的男人多。
    她对那些人都没有什么感觉,会不自觉的排斥他们身上的味道以及言行举止,更讨厌他们试探般的靠近和触碰。
    大多都是本分体面的人,无论看不看得上,对方都还算绅士,不会给她难堪,可百密一疏,总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
    温一心如以往一样,穿着姜家准备的月白色旗袍,坐在茶馆的窗户前品着茶,等着姗姗来迟的相亲对象。
    对方三十五岁,比她大了一轮,单身,听闻是临城的后起之秀,看照片模样不错,身价不菲,温一心看了好几次时间,见对方迟迟不到,正要起身离开时,那人来了。
    穿一身黑色的西装,捧着一大束火红色的玫瑰花,身高腿长,站在她的面前,向她道歉:“抱歉,刚签了个上亿的合同,时间耽搁了一会,让你久等了。”
    男人一双眼上下打量她,视线在她的胸口和腰臀处停留了好久,温一心只觉得那人直白的目光宛如两条毒蛇在她身上爬来爬去,令她极其反感。
    她并没有接那一捧玫瑰花,只是重新落坐,借着茶桌遮挡住自己妙曼的身姿,淡淡道:“没事,工作要紧。”
    男人打了个响指,点了好几样小点心,将玫瑰花放在靠窗口的位置,盯着她清瘦精致的小脸:“温小姐真是善解人意。”
    他倒了一杯茶,递到温一心的面前,温一心没有去接,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礼品盒,打开,黑色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一条钻石项链,“小小礼物,算是弥补我迟到的过错,还请温小姐笑纳。”
    温一心自然不肯收,她指尖抵在礼品盒上,将面前的礼品盒推回到对面的位置:“不必客气。”
    骨肉匀称的细白手指却被对方一把握住,对方呼吸声加重,身子隔着桌面朝着温一心倾过来,压低了声音:“久闻温小姐大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温小姐,我对你一见钟情......”
    温一心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轻浮的相亲对象,她想要甩开男人的钳制,对方却握的很紧,根本就甩不开。
    温一心急了:“先生,请你自重!”
    对方压根就没把温一心的话放在心里:“温小姐,你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温一心气的脸颊通红,正纠缠之间,男人的手腕就被一双冷白到毫无血色的大掌用力握住,温一心抬头,就看到姜恒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依然坐在轮椅上,面容清瘦,侧脸冷峻,身子瘦削的厉害,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可那双手却极其有力,那人疼的面孔扭曲叫出了声,早就松开了温一心的手指。
    姜恒一拳挥在那人的脸上,将人揍倒在地,他的轮椅也因为惯性作用往后退去,靠背撞在了身后的茶桌上。
    对方不敢动姜恒,捂着脸,爬起来就灰溜溜的跑走了。
    若不是姜恒腿脚不便,他一定把对方往死里打一顿,绝不会就这么罢手了。
    温一心忙站起来,想去扶他,又不敢靠近,只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关切的问他:“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他的双腿上,她分明看到桌腿碰到他的膝盖了。
    姜恒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膝盖上,眼里闪过一抹嫌恶,言语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冷嘲:“我齐腰以下的位置,早就没有任何知觉了。”
    温一心仿佛碰了不该碰的禁地,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姜恒的视线凝在她的脸上,看着她清瘦的小脸和清减了许多的身段,语气里多了一丝心疼和自责:“这个人我没来得及做背景调查,有我在,以后这类渣宰,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温一心的声音又干又哑:“我每次出来相亲,你都在隔壁的包间吗?”
    若不是刚才那人举止太过孟浪,他一定不会及时出现在她面前,温一心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何种滋味。
    姜恒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是滚动着轮椅往外走,嗓音淡淡传来:“你若不喜欢,直接甩脸走人拒绝就是,用不着看我母亲的面子,跟这些恶心的人虚与委蛇,我活着一天,姜家以及整个宁城的人不会有人敢给你半点气受。”
    姜恒的轮椅被卡在门槛处,温一心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去,帮忙推他出门,助理等在门口,见姜恒出来,忙打开车门,放下后车厢的滚板,姜恒的轮椅顺着滚板进了后车座。
    助理打开另一侧的车门,看着依然愣愣站在原地的温一心:“温小姐,上车吧。”
    温一心生怕姜恒拒绝她,小跑过去,弯腰上了车,坐在姜恒身侧的位置。
    助理放下后车座的挡板,隔绝前面的视线。
    温一心开了车灯,弓着身子去挽他的裤脚:“我看看你的膝盖。”
    姜恒拂开她的手,重新将裤脚放下,低声道:“没事。”
    温一心只得直起身子,乖乖坐好,她后背挺得笔直,像一个求老师表扬听话的好学生。
    她身上清甜的香味一阵阵的袭来,充斥着他的鼻息,他的感官,他的五脏六腑,令他无法呼吸。
    身边的女人,本该是属于他的!
    姜恒眼眶发红,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骨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脉路分明,他生怕温一心看到自己的失态,忙转开眼,视线望着窗外。
    温一心见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能讪讪的坐正了身子,看着前面的挡板,声音很低,“我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到前面一个路口,你就放我下来吧。”
    话音刚落,手指就被男人抓住,姜恒的手宽大而冰凉,掌心是潮湿的。
    温一心心里一喜,忙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欣喜还没溢于言表,姜恒的手就从她的掌心里抽走了。
    姜恒垂眸,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声音又涩又哑:“既然这些人你都看不上,我替你挑一个,你若是不排斥他,就嫁过去。”
    似乎知道她不会愿意,不等她回答,姜恒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跟着我这种残废,你知道不知道你会失去什么?”
    温一心眸底沁出点点细碎的水雾,“我只知道,失去了你,我就失去了全部......”
    姜恒心尖涌上阵阵酸涩,他极力压制下去,深吸了一口气,才止住自己反悔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变得心平气和一些:“一心,跟了我,你就得不到你想要的生活了。
    我知道,你很喜欢孩子......”
    “我不喜欢孩子,我只喜欢你。”温一心呜咽着,忍不住涕泪横流:“我可以不要孩子,你如果想要孩子,我们也可以收养一个......”
    “你会守一辈子活寡!”姜恒实在忍不住,抱她在怀里,任由她的眼泪鼻涕全部擦在他昂贵的西装外套上,“我不忍心看你过得不幸福!”
    “我愿意守活寡!”温一心哭的稀里哗啦。
    “一心,你给我保留点作为男人最后的尊严吧。”姜恒嗓音哽咽,通红的眸底染上细碎的水光:“算我求你了!”
    温一心:“......”
    作者有话说:
    注1:唐元稹的《离思》
    注2:郑欲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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