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飞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抱歉地看着坐在病床上的晓飞,他的右肩还佩戴着肩部固定器。
    「我没事,只是麻醉还没退,现在还不太能动而已。」晓飞说,表情平和,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完全看不出来才刚动完手术没多久。
    晓飞因为从围墙上那用力一摔,再加上又要承受我的重量造成他肩关节严重脱臼,背部还有许多挫伤。我不知道那时候他是怎么忍住那么剧烈的疼痛,当下和他说话时我完全看不出他的异样,而且还有办法安抚我,结果被我拖了多久,导致他没有及时去医院治疗,时间一拖长让受伤的地方更严重,弄得必须要开刀处理才行,之后还必须要持续復健,避免留下后遗症。
    「可是你……」我越想越愧疚,如果当时我能再敏锐一点就好了。
    「不用担心,我的伤只要好好休息,然后定时復健就能恢復正常,但要是你真的因为一时衝动跳下去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没有什么事比你的生命安全更重要了。」
    儘管他这么说让我很感动、很窝心,可是却依然无法减少我的愧疚感。他还这么年轻,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他之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别露出那种表情,这样搞得我好像伤得很严重一样,害我觉得更痛了。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的话,以后就不要再做出会让我担心的事了。」
    我看着他一会儿,轻轻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那就好。」他莞尔,轻叹:「我可没办法保证每次的直觉都那么敏锐。」
    直觉?我想起那天他有提到眼皮在跳的事,不禁好奇问:「所以,你那天真的是因为单纯眼皮一直跳才来找我。」
    「嗯,现在想想也很不可思议,那天我眼皮真的狂跳,跳到我很不安,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一直想到你,所以想说没事去看看你也好。谁知道齐恩哥出了那么大的事。」他抓了抓头发,表情变得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偶尔稍微迷信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关于和哥哥发生的那些事情,之前我都没有跟晓飞提过,我知道他很忙,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让我的家务事去影响他,而且我本来也有自信觉得自己可以独自面对这一切,但后来我才明白我把自己想的太强大了,我根本没有承受这一切的抗压能力和足够的心理素质。
    如果没有晓飞及时出现,我现在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晓飞,真的很谢谢你。」
    「谢什么?谢谢我迷信吗?」他反问,语气带了一点笑意。
    「我在跟你说认真的,你还跟我开玩笑。」我无奈地说,突然意识一点不对劲,这一点都不像是他平时会说的话,我立刻反问:「不对,你是李晓飞吗?那个比谁都还认真的李晓飞什么时候会跟我开玩笑了?」
    他轻轻一笑,「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咦?」
    「会这样回我的你才是我认识的沉芮恩,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点都不适合你。」他看着我,不管是语气还是眼神都很温柔。
    呼吸顿时一滞,心跳像是跟着漏了一拍,胸口随即传来了躁动。
    难不成肩膀受伤还是开刀动手术会让人改变个性吗?他什么时候开始会讲这种特别让人心动的话了?还是该说是我太容易因为他而动心?
    我歛下眼,暂时避开他的视线,心跳频率没有因此缓和,胸口依旧炙热不已。
    我想……心跳之所以会加快的原因应该是后者吧。
    其实,对于晓飞,除了感谢和依赖之外,我还有太多的感情无法对他诉说,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我发现我不只是依赖他而已,还很喜欢他,不是单纯对朋友的喜欢,而是会心动的喜欢。当我察觉到这份喜欢时,我并没有太惊讶,反而觉得很自然,也很理所当然,彷彿这份心情已经在心底存在了好久,只是过去都因为习惯性依赖让我忽略了喜欢的心情。
    我总是因为晓飞而感到幸福,因此同样的,我更希望他也能因为我而感到幸福,可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为他带来幸福,我只会害他受伤,这样的我要怎么把这份喜欢的心情向他坦承?
    「李晓飞!」
    忽然间,病房的门口传来了一道近似尖叫的女生声音,一听到这声音,我不禁愣住。
    不会吧?这个声音不是……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晓飞的妈妈。她满脸怒气,正气急败坏地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还没走到床边,她的高分贝嗓音又传了过来,「你去干什么大事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听见她充满责怪的质问,我顿时感到心虚。
    「妈,这里是医院,有其他人在休息,小声一点好不好?」晓飞一脸无奈。
    说真的,有时候我都会很纳闷情绪总是容易激动的晓飞妈妈到底怎么有办法教出像晓飞这么冷静又内敛的小孩。
    「你还有胆敢叫我小声,来台北之后翅膀就硬了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是大人是不是?」她走到床边,也不管他有伤在身,她忽然就往他的右肩连拍了几下,晓飞立刻皱起眉,我正想出声阻止她,但她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继续质问:「你受伤住院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现在是怎样?当我这个妈妈不存在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晓飞问。
    「要不是敏雯打来说你要申请住院保险这件事,你还要隐瞒我多久?要不是我今天马上赶来台北,你什么时候才要跟我说?这么严重的事怎么可以不跟我讨论,自己擅自做决定,你以为你十八岁就是大人了是不是?」她像把机关枪一样劈哩啪啦的骂个不停。
    我就是特别害怕她这点,只要一啟动开关,骂人的话就会停不下来。
    「老天,而且怎么还是右手?你有没有问医生,以后能不能写字啊?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你以后要怎么考试、要怎么工作啊?」
    我听了有点生气。
    怎么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关心将来考试工作的事?这种事会有比晓飞的身体健康来得重要吗?
    我很想这么问,可是害他受伤的人是我,我根本没有资格这么问。
    只不过,晓飞像是早就习惯似的,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这些话,自顾自地低叹:「我明明就拜託敏雯阿姨不要说的。」
    「你还敢拜託她不要说?你二十岁之前我都还是你的法定代理人,你的事我本来就有权知道!」她继续提高音量,「你真的是越来越大胆了!一定是台北之后没有我管就学坏了。」
    我很想告诉她,晓飞这么自律的小孩要学坏的机率比我中乐透还低。
    就像是听到我心底的咕噥声,她忽然转头看向我,双眼顿时睁大,好像到现在才察觉到我的存在一样,我愣了一下,顿时感到心虚,扯了扯嘴角,跟她打声招呼,「阿姨好……」
    「沉芮恩又是你!」她指着我,咄咄逼人:「我就知道我们晓飞跟你在一起绝对没好事,他会受伤是不是跟你有关係?」
    她现在情绪正激动,我知道要是点头承认她一定会更生气,而且我绝对会被骂得更惨,可是我无法说谎,只能老实点头,低头向她道歉:「阿姨,对不起,晓飞都是因为要救我所以才──」
    话还没说完,一道灼热的疼痛在太阳穴的位置迅速蔓延开来,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晕眩感,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我愣愣抬起头,看见她半举在空中的右手,瞬间和头上的疼痛有了连结,我这才意会到那隻手刚才是落在哪里。
    「又是你又是你!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把晓飞害成这样?他要是有什么后遗症,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他跟你这种家庭乱七八糟又没前途的小孩不一样!」
    心脏顿时一阵紧缩,眼眶随即发热了起来,我低下头,看向不知在何时被我抠得七零八落的指甲,这个习惯我果然还是改不掉。我咬紧下唇,拼命忍住不想让眼泪流出来,然而视线中的斑驳指甲却不受控制的渐渐变得模糊。
    被晓飞妈妈打不会让我想哭,可是一听到她所说的责任两个字却让我控制不了想哭的衝动。
    是啊,像我这样的人拿什么去负起晓飞未来的责任?我能好好活下来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晓飞所受的伤却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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