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位在市中心的综合医院地下停车场入口,刚驶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那是罗逸凡的私人车辆,他从警局一下班,只在附近买了简单的晚餐,就直接前往医院。
    这阵子他忙得不可开交,除了原先警局内的公务外,他好好一场温馨甜蜜的婚礼,却因为新娘竟然在走红毯前夕遭到绑架而失踪,顿时成了社会事件。再加上,新娘关若涵又是自己的前上司–关文贤处长唯一的掌上明珠,这整起案件的调查进度,想当然也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
    屋漏偏逢连夜雨,关文贤因为爱女在自己面前被人掳走,当场受到不小惊吓而昏倒!虽然入院检查后并无大碍,而且在医院过了一天后已然转醒,但医生建议还是让老人家继续留院观察,以免独自回到家中,触景伤情反而雪上加霜。
    罗逸凡因此成了关文贤目前最亲的quot;亲人quot;,虽说婚礼被迫中断,他还不算关家的女婿,但于情于理,现在他都应该要担起照顾老长官的责任。
    其实,除了罗逸凡外,关若涵的一干姊妹淘,倒也相当贴心,三不五时会轮流到医院来探视,甚至只要罗逸凡开口,她们也都能暂时拋下手中的事,先到医院跟罗逸凡quot;换班quot;,好让他能处理时不时公务上突发的紧急状况。
    而这几个闺密当中最勤奋的,当然就是平时跟关若涵感情最要好的方愫梅。
    当罗逸凡轻手轻脚的走进病房时,方愫梅一听见门口有声音,就马上转过头来,向他作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就指指躺在病床上、已然睡着的关文贤,自己也小心地从病床旁起身,走向罗逸凡。
    「艾迪哥,伯父刚吃饱,我陪他说了一会话,他说想睡一下,我就没吵他了。」方愫梅轻声细语的,也顺道接过罗逸凡手上的东西,帮他放在病床旁照护区的茶几上。
    「愫梅,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赶快去吃晚餐,然后回家休息。」罗逸凡下班的时间早就超过一般上班族的晚餐时间,他心想方愫梅应该尚未用餐。
    「我不饿,倒是你,这阵子忙坏了吧,小涵再加上uncle的事情…」方愫梅看着罗逸凡略显憔悴的脸,心里突然翻腾起一股情绪,当然只有她自己知道。
    罗逸凡对她微微一笑,看了病床上的关文贤一眼,就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到病房外说话。
    「小涵的事情已经有进展了,uncle这边,听医生说应该很快就能出院。」罗逸凡说这话的时候,原本憔悴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漾起一丝兴奋。
    「真的吗?你们已经知道小涵的下落了?」方愫梅有些讶异的问,这次的办案进度真可说是光速。
    「嗯,大概已经确认她所在的位置,只要部属完毕就…」罗逸凡的语气有着藏不住的开心,但他骨子里毕竟还是个警察,以至于他突然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太多有关案件的事…
    「总之,一切都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小涵一定可以顺利救回来。」他换上一脸试图安慰人的微笑,方愫梅知道这是不便再多加透露的讯息,只好用点头微笑回应。
    「艾迪哥,你还是要找机会多休息,毕竟现在有很多事都要仰赖你处理,要是你也累倒了,那就糟了。」方愫梅看着他明显劳累消瘦的脸,心里那股情绪又涌了上来…
    「我会的,谢谢你的关心,你赶快回去吧,我也准备吃晚饭了。」罗逸凡的语气中仅有万般感谢。
    方愫梅临走前,不忘回头望了望罗逸凡…只见他跟自己道别之后,就马上转身进入病房。这时她心中的那股情绪,因为四下无人,所以再也忍不住似的,使得她脸上原有的那抹关心的微笑,顿时消失无踪,眼神也换成了漠然!
    她不甘心!她不明白罗逸凡为什么不能就此忘了关若涵?难道他真的看不出自己对他的情意吗?
    方愫梅跟关若涵结识于大学时代,她一派大姊头爽朗的个性,原本跟关若涵那种校花型人物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关係,后来却阴错阳差的因为一些事情,让她见识到原来外表柔弱温和的校花,骨子里却是那样的有原则、讲义气,让她很是欣赏。于是,两个人也因此成了无话不谈、个性互补的闺密,一直到她们双双毕业、出了社会,都还是最要好的朋友。
    直到有一天,关若涵微微红着脸,诉说自己有了交往对象时,她们之间原本应该无坚不摧的友谊,竟在她这端悄然起了变化,是让关若涵未曾察觉、方愫梅也始料未及的变化。这个变化的源头,就是关若涵的交往对象,罗逸凡。
    方愫梅回忆起她初次见到罗逸凡的那一刻…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午后,关若涵找她出来吃冰,顺便要介绍她的男朋友给方愫梅认识,也好让闺密趁此帮她鑑定鑑定、打打分数。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罗逸凡竟是那样英挺帅气的一个青年!虽然以关若涵出色的外貌,当真也只有这样的对象才配的上她,可是方愫梅也很惊讶的发现,她跟关若涵的要好,竟然是连喜欢的男孩子类型都一模一样!
    罗逸凡因为当警察出勤务的关係,皮肤晒成了好看的海滩男孩顏色,那时他留着有型的小平头,身材、体格也保持的相当完美。三个人那天虽然只一起渡过了几个小时的时光,她却发现罗逸凡除了正直、善良的个性会让女孩子感到安心外,他对女孩子该有的礼貌、体贴也都无懈可击,当真是满分对象。
    渐渐的,她从关若涵口中、或是偶尔大家一起聚会的场合里,发现了更多属于罗逸凡的好…那些一点一滴堆积起来的欣赏、羡慕,就在不知不觉当中,產生了一些化学变化…而这个变化的燃点,就爆发在罗逸凡向关若涵求婚成功的那一瞬间!
    方愫梅看着罗逸凡在人群之中,单膝跪地、大声唸着自己爱妻宣言后,关若涵眼眶泛泪、跟着红着双颊点头的那个当下,她脸上也滑落下了跟旁人一样的眼泪…只不过,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在那一刻所流的泪跟大家都不一样…其他人是因为被粉红泡泡包围,同感幸福而深深感动的泪;她的眼泪,当真是为自己的心碎所流。
    那一刻,她才完全明白,原来她对罗逸凡的关心早就不是友情,是真切而深刻的爱情。但是这个爱情故事,却上演在自己最要好的闺密身上…〝新娘不是我〞原来是这么痛苦的领悟,那时她终于能明白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罗逸凡求婚成功的那天晚上,她特意选在自己大学时打工过的酒吧里,想要好好的买醉,借酒浇愁时,却没想到碰上一位故人…
    「喝这么猛是很容易醉的,你应该知道吧?」她微醺的感官里,飘来一阵幽暗、闻起来像是夜来香的气味…接着,就有位身材高挑的女子,随着那股暗香坐到她身旁吧檯椅的位置上。她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定睛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女子…她扎着俐落的高马尾,身上穿着皮夹克,紧身牛仔裤包裹着她纤细修长的双腿,看样子是个在酒吧里会常遇到苍蝇搭訕的辣妹。
    但是,只要再往上看她到的侧脸,那种不经意流露出的冷若冰霜,想必苍蝇都还没来的及开口,应该就被冻死了!方愫梅不经意的瞇起眼睛,看着那张高冷的侧脸…
    「莉嘉姊?是你吗?」她惊呼出声!原来是许久不见的一位儿时故人,她是从女子额头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判断出来的。
    她小时候住的村里,隔壁邻居家里也有个女孩子,年纪大她一、两岁,两个人的个性相投,很能玩得起来,她也喜欢「姊姊、姊姊」的叫她。这位姊姊的爸妈似乎是那个年代常见到的老少配,但可惜的是,那个邻居老翁并不很珍惜自己的年轻妻子跟老来才得的女儿,动不动就打骂是左邻右舍都知道的。原先只是妻子一个人身上偶尔带伤,后来女儿长大了,见不得母亲这样无条件的逆来顺受,渐渐的连女儿身上也出现大大小小的伤…
    有一次,她在半夜里听到姊姊家里传来异常高亢的吵架声,伴随不久之后呼啸而来的警车、救护车的警笛声…那就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姊姊了。
    虽然方愫梅现在有点醉意,但是陈莉嘉美艷的脸,却是她儿时最珍惜的回忆。她长大之后时不时的会想起这位童年玩伴,却没料到…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不怕待会被纠缠吗?」陈莉嘉转过身来,正眼看着方愫梅。
    方愫梅又惊又喜的看着陈莉嘉,确定是她小时候那个漂亮的邻居姊姊没错,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陈莉嘉的眼神中看出多了许多歷练、许多保护色、还有许多相当深沉而耐人寻味的故事…
    「谁要纠缠我?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敢来搭訕,说不定也是好事…」虽然故友相逢,喜不自胜,但终究压不过方愫梅心底的闷雷。
    「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失恋了。」陈莉嘉的语气并没有要调侃她的意思,但倒也没有过多的关心就是,主要是因为她原就不爱探究八卦。
    「新娘不是我,够惨吧?」方愫梅倒是很诚实。
    「怎么了?男友是负心汉吗?那不应该喝闷酒,应该去揍他一顿才对。」陈莉嘉边说,边向吧台酒保点了一杯调酒。
    「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男友…是别人的…」方愫梅愈说愈小声,实在是因为她哪有甚么立场在这里表现可怜?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不是她的!
    「那就别多说了,我陪你喝吧。」陈莉嘉的爽朗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这让方愫梅又是羞愧、又是心暖,情绪突然间随着酒气冒上来,竟然quot;哇quot;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虽然她这么戏剧化的举动引来身边不小的侧目,但是陈莉嘉也不慌不忙,她只是向酒保微笑示意,接着继续喝她自己的酒,并没有想要安抚或安慰,倒让旁边即使有想要凑热闹来搭訕的莽夫,这下也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方愫梅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只感觉,当自己似乎比较能够开口说出什么完整的句子时,竟一五一十的向陈莉嘉娓娓道来她这段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单恋。
    「阿梅,你今天喝的,都算我的,但是我希望你今天喝完,明天醒来之后,就不要再想了,因为这个故事的结局永远不会是你和他。」陈莉嘉唤出儿时叫她的小名,这让方愫梅又是一阵的羞赧、一阵的暖心。
    那天晚上她的确喝了不少,最后只记得是陈莉嘉送她回家。但是,就那次在酒吧相遇后,又因为双方没有留下联络方式,她自此又跟陈莉嘉断了音讯…
    可是,她只要想到陈莉嘉最后说的”故事的结局永远不会是你和他”时,就莫名的感到愤恨不平!
    对!如果罗逸凡跟关若涵那天的婚礼进行的顺顺利利,当然也就这样剧终了,可是现在上演的这齣戏,难道不是老天爷给的暗示,故事的结局终会是我和他吗?
    关若涵在婚礼的重头戏正要开始前,就在教堂的玄关走廊上被人明目张胆的掳走,至今恐怕除了警察之外也没人知道去了哪里,甚至是死是活都…
    不,她虽然知道自己心里有一个期望,但毕竟两个人并不是从头到尾都扮演着假面闺密,她当然还是不希望关若涵有甚么生命危险。只要,她不再继续出现在罗逸凡的生命中,就足够了…
    可是,罗逸凡哪里会知道这件事对任何其他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他只知道要全心全意地为了”家人”而忙,一丁点都不可能会去想到、甚至是接收到来自其他任何女性的讯息!
    「处长,我们已经成立了行动小组,我会亲自带队,这两天应该就会有很好的机会。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小涵从青龙会里安全带回来,绝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罗逸凡匆匆吃完晚餐,就坐到关文贤病床旁的椅子上,像是若有所思地对着仍熟睡的关文贤,自言自语的说着。
    他说完这句话,除了感到安心、振奋之外,当然也就自然而然的又升起一股怒气…自打警校毕业,顺利加入皇家警察后,当时警界已经有颇多的廉政专案在推行,黑白两道的衝突也是愈演愈烈。但是,他感觉警局的士气颇有愈来愈振奋的跡象,这当然就是意味着局势已经日益明朗,他们年轻一辈的警察也愈来愈有机会在打击犯罪这方面大展拳脚。
    他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志向,都是为了保护善良市民的安全,所以过去那些听起来颇让人闻风丧胆的四大黑帮滋事的”传奇”,倒成为他给自己的激励。无论再怎么凶狠的黑帮老大,他也全然的不放在眼里。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些跟他势如水火的傢伙,竟然敢选在他的婚礼,现场全都是警界高层的地方,将他的新娘子从他眼皮子底下绑走?!这总算是让他见识到,既然他们警界有像他那样嫉恶如仇的热血青年,黑帮当然也会有青出于蓝的狠角色。
    宋奕龙就是这样的一号人物,一个他掌握四大帮派的行踪那么久,却从没有许多机会跟他正面交锋的年轻黑帮老大。看来宋奕龙也是个跟他一样,不打交道则已,一下手就必须对准要害的人!
    罗逸凡当下虽然多半心系着关若涵的安危,可是他更积极想要做到的,却是期许自己能在接下来的攻坚行动中,顺利抓到宋奕龙这条大鱼,是死是活都不要紧,哪怕要他付出多少代价,就算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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